第1814章 彼岸何遙!(請假補更28)
姜望在妖界為回家所做的努力,已經不必再贅述。
他想象過無數次,要如何鋪開回家的路。
但每次都只開個頭,就已經被打斷。
流亡妖界近半年,漫長得像是已經度過了半生。想盡了一切辦法,竟然一次真切的希望都沒有觸碰過。
直到這一刻,才在行念禪師的無上神通之下,真正看到了回家的渡船!
這讓他如何不激動?
在這等待回家的間隙裡,他在心中已經想過很多種開場白,要如何同行念師伯打招呼。
行念師伯若是問,這個師伯,從哪裡論。
首先要說道說道,天下佛門是一家,咱可是懸空寺的貴客,須彌山總也不好不待見?
苦覺大師您可識得?他是您的晚輩,您可能不熟。不要緊,懸空寺往上追溯,還有個五百年悟性第一的觀衍大師!
以字輩而論,懸空寺的“觀”字輩,對應的是須彌山的“得”字輩。
所謂“了玄慶寂得明行,照永普真濟世願。”
這須彌山的字輩我可沒記錯吧?
那觀衍前輩,還算是您的師爺爺呢。
觀衍大師有一發妻——對,他老人家還俗了——我稱呼為婆婆。以此論輩,我應該叫您一聲師兄。
您德高望重,歲月經久,我哪敢與您同輩!
便降一輩,叫您師伯,您看如何?
您要是不滿意,還可以再論……
怎麼樣,同在異鄉為異客,一起回家嗎?
大師,我捐香火錢也行的!
我有一個好友,那是非常有錢。您若能帶我一程,一座寺廟也捐得!
“大師好手段!”
被打得狼狽至極的蛛懿,忽然間拔下了她的髮簪——那只是一道虛影,卻在這時候,有了真實的銳意。
“只是……知聞鍾你也想帶走,不老泉你也想帶走,是否太貪心?”
她倒握髮簪,奮力一劃!
“吾名以天息荒原之主,藉此域力,留你一步!”
此刻,那代表著神霄之地與現世距離的天塹,只在一步之外。天風肅烈,天河呼嘯其間,知聞渡船正揚帆。
但隨著蛛懿的髮簪劃下,在天塹之前,又現一天塹。
一步之遙,便拓成了天地之隔。
這天塹又周折迴轉,直接將行念禪師圈在其間。
似於法家,畫地成牢!
在這場神霄之局中,蛛懿還有一個最大的優勢——神霄之地這一次放開的門戶,位在她的主場。
她為地主,享有地利。
若非一開始就被行念禪師算計,顛倒因果,調換真壽,能夠發揮出來的力量十不存一,當不至於有現在這般狼狽。
此時她遙遙調動域力,刻畫天塹囚牢,也當得絕巔手段。
但行念禪師只是佛眸一轉,在過去和未來裡,已經看到了這囚牢的間隙,於是分開五指……輕輕一推。
天塹囚牢直接出現了一個豁口。
囚門已被推開!
那雙深邃的佛眸之中,映照出蛛懿的面貌。行念禪師如是言道:“知聞鍾者,須彌山傳承之物。不老泉者,現世天生之寶。我歸人世,當然都要帶回。此為天理迴圈,因果還報。施主說我貪心,卻還漏了一句……五百年前我師叔死,今日當殺回一衍道!”
聲如大鼓天音,震散道則。
五指張開,掌覆神山。
此掌這時已不見金輝,反現肉色。
說明行念禪師這時已經收攏力量,還歸本身。
這一掌血肉分明地按落下來,無可阻擋。當即摧折了蛛懿的髮簪,粉碎了她的蛛網,徑直將她代表真壽的虛幻的頭顱按下去,將她寄託操縱的整個蛛猙無頭的屍體當場按爆,按成了微塵!
“豬大力!”
太平道主疾聲催促太平鬼差,難抑激動。
豬大力本能地運勁於身,在心中問道:“何事?”
忽然之間,有耀眼的金光暴起!
道主的聲音很冷漠:“沒事,你躲得很好。只是提醒你,我妖族又有天尊出手,你保持好距離,莫被誤傷。”
豬大力低調地躲在林邊,眺望空中戰場,語氣感佩:“道主妙見!”
這突然暴起的金光,正閃耀在蛛懿那顆已經被壓碎了一半的虛幻頭顱上。
行念禪師的佛掌落下來,這暴耀的金光也破滅。
但有這一攔,那被折斷了的髮簪,已將半空扎出一個幽幽孔洞。蛛懿殘餘的真壽,墜入其間,已逃入時間的迷途!
這救了蛛懿一命的金光,不是先前任何一種佛光。
非古難山,非須彌山。
不慈悲,不良善。
但驕傲,但張狂。
流散的金光之中,有一個桀驁的聲音響起:“禿兒眼神這般好使,想必也看到了你老子!”
猿夢極驚喜地看到那覆蓋他的金光罩倏然躍起在半空,凝聚成了一個金甲紅披的燦爛身影。
他那失散多年的猿仙廷爺爺,手持一杆巨大到誇張的戰戟,對準那天外之禪師,勢如斧鉞劈落!
“一個死光頭,獨來妖界攪風雨。你當老子不存在!”
猿仙廷出面維護蛛懿,本是順意之舉,將猿夢極丟進神霄之地,也只是隨性為之。因為其他參與者或多或少都有些背景,所以他也順便留有手段,護這小猿兒周全。
給了足足三次試錯的機會。
只這時候感應到了行唸的存在,才暴起發難。
隨性而至,亦隨性伐之!
此戟粉碎了一切有形無形的阻礙,碾滅了佛音佛字與佛光,狠狠地劈在了行念禪師的身上。
將那已經變得質樸的血肉之軀,劈出金光四濺。
硬生生把行念禪師,打回了他的金身狀態。
這金身往前一個趔趄,已然被搖動了根本。可金身璀璨的行念禪師,只是順勢落足……踏上了他的知聞渡船!
天地隱隱,冥冥神飛。
一時之間,整座神山只有行念禪師的誦聲在迴響:“多謝猿施主,送我一程!”
“送你——”
猿仙廷的虛影怒氣沖天,卻也只能無奈消散。
他放在猿夢極身上的力量本不多,臨時加註,也只合這一擊罷了。連句髒話也罵不完全。
……
……
九萬丈問道峰。
位於妖界東極之地。
往東更遠,是大片還未開拓的混沌。
此峰盛名久負,能登此山者卻寥寥。
如此高處,天風不過,雷霆不經。
峰頂甚是平整,不知是誰所削。
頂上以青石為臺,鑿有一棋盤。
棋盤上風霜宛然,劃痕頗多。
又有白石黑石為子,正在棋盤爭殺糾纏。
說“爭殺”,大概並不準確。
應該說是“屠殺”。
顯見的,棋盤上黑子已經大失其勢。好好一條大龍,被堵得九路亂竄、四出無門。
正在對弈的兩位,是迥異的兩尊天妖。
大馬金刀坐在那裡,金甲紅披自由招搖,眼神里透著一股子不忿,哪哪都張揚的,自然是威名遠播的天妖猿仙廷。
而坐在他對面的天妖,卻異常的低調。穿一身灰色常服,著布靴、戴青帽,細眉灰眸,模樣病瘦。唯獨是妖徵奇特,生就六耳。
“八十歲老孃倒繃孩兒,娘希匹的開天眼了!”猿仙廷憤憤不平:“若非老子未至真身,去得隨意,怎叫這禿兒裝了威風!”
這罵聲一起,四周雲動,天空明滅像是懼於此威。
坐在他對面的天妖,只是用瘦長的兩指,輕輕拈起一顆白色棋子,按落棋枰。
進一步絞殺了黑子的生存空間後,他才輕描淡寫地道:“哪裡學來這些穢語?”
猿仙廷把眼一瞪:“跟你有個鳥毛關係?”
索性將棋盤一把拂亂,站將起來:“耳朵不閒著嘴巴也不閒著,一天到晚淨聽你放屁了!不耐煩跟你下棋!”
棋盤上黑子白子混作一團,零星幾顆跌落地面,發出清脆的撞響。
也不待對面的六耳天妖說些什麼,他戰靴一抬,已是消失不見。
這面容病瘦的六耳天妖倒也並不生氣,默默拈子佈局。兩指自在空中取,總有棋子飛上來。
他不急不緩,在這凡俗絕跡的問道峰,一顆子一顆子地落下來。
最後剛好形成一副殘局,與先前他和猿仙廷的棋局一模一樣,一個子的位置都不差。
然後拈一顆黑子,嘴裡輕聲道:“你會下在這裡。”
聲音很是平靜,也非常篤定。好像並不是一種判斷,而是在闡述一個事實。
黑子落下來。
又自落一顆白子。
而後再拈一顆黑子,仍是自言道:“你會下在這裡。”
又落一顆白子。
如此幾合後,白子從容屠龍。
轟!
猛然間一聲巨響。
像是有一顆天外隕石撞擊於此,整座問道峰都劇烈地搖晃起來。
“煩死你爺爺了!”猿仙廷的咒罵聲如雷霆滾滾而遠。
棋盤邊的六耳天妖,這才放下棋子,微微一笑。
……
……
且說在那神霄之地。
鏡中世界的姜望,心情是跌宕起伏。
一會因為行念禪師打開回家之路而歡喜,一會又因接連出現的天妖手段而擔憂。
直到行念禪師被猿仙廷一戟送上渡船的此刻,忍不住大叫一聲:“好!”
隨即發現了不對。
“哎,等等!行念師伯!我還沒上船呢!”
果斷把長劍一收,就要躍出紅妝鏡,隨師伯回去也。
妖界再見!
王八蛋天意再見!
豬大力,再見!
柴阿四,再見!
各有緣法各有路,以後江湖再會!
但這邊身體才騰起,那邊廂——天河之中,驟起狂瀾!
他不敢相信地看著外面這一切,無力地落了下來。
……
彼時彼刻,行念禪師算盡諸方應對,借猿仙廷一擊,踏上知聞渡船,涉於天河之中,正要還歸彼岸人世。
隔世天塹,載不老泉水。不老泉水,載知聞之舟。知聞之舟,載失鄉之人。
此人失鄉五百年。
此舟數萬載不鳴故土。
此泉遺失了幾個大時代!
此水,此舟,此人,歸心自如箭。
待那猿仙廷的幻影散去後,行念禪師人在渡船,但忽然“噗”地一聲,噴出一口金色血液。
言談雖是輕鬆,但誰能真個如此輕描淡寫,讓猿仙廷以戰戟“送一程”?
這一口血噴出,本無大礙。
但在那金色的血液裡,行念禪師卻忽然看到了幾條黑線。
這幾條黑線在被他看到的同時,便已躍出金血來,纏上了他的命輪!
因果絞殺,命運之河翻滾。
整個不老泉水化成的天河,瞬間掀起了滔天巨浪!
行念禪師是何須人也?在看到這幾條黑線的時候,就已經明白了一切。
仔細覆盤這一局,照雲峰上的真妖犬應陽,其實並未被他感化。
一個皈依我佛的真妖,反而容易在謀局中被發現,不夠隱蔽。
他是另起佛緣,在犬應陽也不知情的狀況下,完成了對犬應陽的引導,令他將《佛說五十八章》的其中一章,放在蛛猙身上。
類似於此的後手,他準備了很多。只是最後與神霄之地開啟時機吻合的,只有幾個。
犬應陽本身背後其實是受鹿西鳴支援,在摩雲城的一切行止是為了探清天息荒原的虛實。
當然,犬應陽的血裔犬熙載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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