撫不平苦海之波,救不完人間之恨。
度厄劍勢被人字劍生生撐爆了!
易勝鋒的身形在倒退中,依然穩固了戰鬥姿態,勢頹架未倒。
如似這種級別的天驕,必須要做到一點一即在任何時候,都需要保證自己可以隨時爆發出最強的狀態。
有時候勝負只在一瞬間產生。
不能夠時刻做好準備的人,沒有資格品嚐勝利的果實。·
姜望甚至在平時走路的時候都是如此。
此刻他當然也不肯放過爭來的優勢,足下青雲印記隱現,連人帶劍已迫近!
他並不是直來直去,而是完美利用平步青雲的機變,不斷去爭有利的站位。
易勝鋒後退的同時,腳踏天機步,亦是在不斷的調整身位。
兩個人在大方位上是一進一退,在小範圍裡則是你爭我搶。身周疊出一道道殘影,乍看來,竟像是有數十人在混戰不休。
“為什麼不敢面對自己呢?"易勝鋒語氣淡漠地道:“我當年贏得了仙緣,你恨我是應該的。"
“是啊,十六年前,你贏得了南斗殿的垂青。“姜望聲音平靜,那裡面竟然並沒有怨恨,而只有淡然。
淡然是最深的不屑。
“然後呢?十六年後,你連公平面對我的勇氣都失去了。"
最後一個“了”字落下,又起驚雷橫空。
降外道金剛雷音復聞!
任何一門道術,只要有引發對手應對的資格,它的價值就得以體現。因為勝利的機會,就是在不斷的糾纏爭鬥中創造出來。
所以明知雷音已被對手熟悉,姜望還是有機會就來一下。
易勝鋒耳邊跳起一縷劍氣,將入耳的雷聲斬碎。
“如果你還需要這樣的言語來自我安慰那真是枉我記掛了你這麼久!"
兩個人天上地下呼嘯來去,撞碎了一道又一道的幻影。
看起來長相思與薄倖郎已經很久沒有產生接觸。
但劍與劍的交撞聲,卻似驟雨打芭蕉,一刻比一刻更急切。
“姜望!“
“當年是你自己爭不過,想要怨恨也由你!”
易勝鋒腳步愈快,劍愈疾,聲愈重。
“裝什麼雲淡風輕,裝什麼滿不在乎。"
“自欺欺人,何苦來哉!"
兩個人的劍氣、劍勢、劍意,已經完全地交錯在一起,在每一個角落展開爭鋒。
霜刃抹過身前,竟似玉帶纏腰。
姜望身形疾轉,始終不曾丟了那一記先手,壓著易勝鋒不斷出劍!
“是誰在自欺欺人呢,易勝鋒?你不殺我,神臨有撼。我今天不殺你,明天再殺也行。你不是什麼重要的角色,只不過是一件需要了卻的舊債。你的遺憾是因為我,我的遺憾卻只在於我的修行,而無關於任何人。
他的聲音篤定、平靜,就像他一路走過來的步子一樣。
從把握道途到如今,又是一個多月近兩月的時間過去。在戰場上一邊修行,一邊驗證。時至今日,他已經愈發明確自己需要什麼,想要什麼。
所修所學皆無憾。
最後欠缺的,無非一個水到渠成的契機。
他的確對易勝鋒有必殺的決心,但易勝鋒從來不是什麼心障所在。
在成就超凡之前,他的確常常午夜夢迴,想起故鄉那條小河。可以說追趕易勝鋒,拿回被奪走的一切,曾是他在很長一段時間裡的奮鬥目標。
但真的盡是如此嗎?
他記得更多、想起更多的,還是陸霜河劍嘯青冥的那一幕。
超凡脫俗的世界,在那時候為他推開了大門,那一次的浮光掠影,成了小鎮男孩踏上遙途的遠夢。
此後無論經歷多少,他沒有抱怨過一聲苦,喊過一聲累。
還真觀外鯉躍龍門,真個超凡之後,他已進入那個更廣闊的世界裡他甚至都沒有特意去追尋過易勝鋒的訊息,他知道他只要一直往前走,總有一天會遇到。什麼時候遇到了,一劍殺之便是。不是要說什麼永不消解的恨只是為了那個險些在兒時就死去的自己若非寧劍客在太虛幻境裡突然提及,他可能都還沒有想起這個人。
易勝鋒說他為什麼沒神臨的時候,他啞然無應,
啞然不是被說中了,而是覺得可笑。
受害者早已移開了目光,加害者反倒生了心障!
世間事,世間人,諷刺如此!
“鳳凰倦羽棲梧桐,鴻鵠抬眼即高天!"
不間斷的快攻之中,姜望的劍氣劍勢已經逐漸連成了一片,他赤金色的眸光牢牢鎖定易勝鋒,也似一柄不朽的劍:“易勝鋒,你怎會覺得,你配為我心障?!”
明明相信,這必然只是姜望的誇大其詞。
明明篤定,姜望定然恨自己入骨,想必日思夜想,恨不得飲自己的血,啖自己的肉。
但易勝鋒還是有一種無法言喻的憤怒。
他談及心魔,論及不可消解之恨,正是為了挑動姜望的心防漏洞。但姜望的眸光照過來,反倒叫他有一種赤身於雪地的寒意,感受冷漠,無處遮羞!於是憤怒!
他是天性涼薄的人,從來很少情緒,沒有什麼愛恨,也少有諸如憤怒之類的情緒。
但關乎姜望其人,關乎鳳溪鎮舊事,又的的確確已經在道途前橫亙了許久。
他沒可能迴避!
憤怒的火焰一旦點燃,頃刻洶洶,
怒火騰躍在此時,如惡魔厲鬼,張牙舞爪要吞噬他的心,他甚至在這種憤怒中,感受到了一種膨脹的力量—
不對!
易勝鋒猛然醒覺。
那膨脹的力量只是妄想,燃燒的憤怒並非真相。
倏忽一劍躍出心海來,將無邊雜思都斬新碎。
道元以南斗殿獨有的方式共顫著,薄倖郎閃爍寒鋒,割天裂地,在一瞬間演出九百八十七劍!
暗藏十三萬六幹七百二十一種變化!
是算不盡,應不得,避不開。
是南斗殺生劍之【益算】!
果然便在下一刻,就有密集的劍式如驟雨打來。
姜望直接掀起了劍術風暴。
名士潦倒!老將遲暮!身不由己!年少輕狂!
或橫或豎,或挑或抹。
劍光撞劍光,劍氣撞劍氣。
益算劍氣以精巧的算計、堅韌的依託、繁複的變化,編織成綿密劍網,兜住風,兜住雨,一層層將此輪進攻瓦解。
在那陽琉璃般的透明劍光中,易勝鋒劍眉微斂。
不該如此的……
他不該如此失了方寸!
【怒火】這樣一門於他而言並不算強大的道術,這樣一門他早就有所瞭解的道術,被姜望不著痕跡地用在剛才,卻還是險些叫他中了招!
不必說姜望運用得有多精巧,多麼恰到好處。
那是姜望應該做到的本分,其人就是有這樣的實力。
但他易勝鋒如何能在生死之爭裡,表現得這樣的拙劣?
要知道學劍這麼多年,他甚至連一次手抖都未曾有過。師伯任秋離對他的評價,是“無漏之劍”,意即他永遠不會在戰鬥中犯錯。
要知道當初隨師父去劍閣問劍,連挑劍閣同輩十七人,他一次機會都沒有給過對面。
要知道以南域之大,以淮國公府給出的賞格之豐厚,要殺他的外樓修士不知凡幾。其中有多少人是困頓在天人之隔前,積累了多年,為了求得神臨機會,不顧一切!他但凡犯一次錯,今日就不能夠站在這裡。
他本是一個不會犯錯的人,他的劍本來永遠冰冷。
可是面對姜望,他好像又回到了童年,回到了他以為自己根本已經忘卻,實際卻永遠留在那裡的那些時光!
頑童鬥劍只是嬉鬧嗎?他很認真地努力過。他明明想盡了辦法,可那個小小姜望的小小木劍,總是會出現在他意想不到的地方。
“哈哈哈哈,我們以後就是鳳溪雙劍!”那個年幼的姜望如是說,滿臉笑容,活像個二傻子。
誰要跟你做鳳溪雙劍!
不!現在怎會是童年!?
已經過了這麼久,我是用盡了所有的努力,勝過了南斗殿的所有年輕人,真正獲得了七殺真人的認可,才走到今天。
我所經歷的一切,換做是你,未必能夠活得下來。
我所感受的一切,換做是你,未必能夠承受現在怎會是童年!
易勝鋒的眸光重新歸於淡漠,但卻有無數情緒的剪影,如《波光在井中。包括他被引動的憤怒,包括他的執拗,包括他的羞恥心,他的不甘願神通,【畫意】,開!
所謂畫虎畫皮難畫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畫意神通,畫的是己意,畫的更是人心。
情緒的剪影散為光,飛光流動為畫筆,首先給姜望畫了一個“恨”一一你當恨我入骨,為殺我不顧一切、不惜生死,
人心有恨,五蘊皆迷。
其次給自己畫了一個“靜”一任那風吹雲散,我自井中觀月。
直至此刻,他才能真正發揮【益算】這一式的威能。
所謂“益算”,計功計德,算因算果。
功德如何計?因果如何測?
功德因果皆天道自衡,何增何減何以人算之?
此劍需以超拔之智來催動,需用萬古恆常之心來映照,易勝鋒本不能及,但卻能以畫意神通擬現,讓自己靠近天機真人那樣的狀態。
心如止水,算勢算劍算得天道無缺,算得人道無漏。算得料敵先機,算得步步為營!
十三萬六千七百二十一種變化,在劍式中如水流淌。
易勝鋒反攻!
如果說先前姜望的進攻,是狂風驟雨。
那麼此刻易勝鋒的反伐,則是瀑布奔流。
咆哮的劍氣幾乎填塞了所有能夠填塞的空間,繁複多變的劍式,幾乎窮盡了想象極限。
可是易勝鋒發現—
他雖然看盡了益算劍式的十三萬六千七百二十一種變化,但是他看不透兒時好友的這一雙眼睛。
仍是那麼寧定、那麼平靜的……
那赤金色的眸光,竟沒有一絲動搖!
赤心神通鎮壓萬方,神通畫意之恨,不能加也!
他的劍式如怒海,可對方是萬古不變的孤礁。
太堅韌!
任是一劍去,千劍去,萬劍去,都只有一劍來。
神通不能夠將其影響,絕巔劍式無法將其壓境。
且隨著戰鬥的繼續,其人的應對還越來越精準,越來越從容!彷彿每一劍都在為其蓄勢,每一次交鋒,都能夠立刻兌現資糧。十三萬六千七百二十一種變化,好像也根本不足以填補。
這絕不是戰鬥才情可以解釋的!
易勝鋒心中生起一種明悟一姜望身懷某種蒐集戰鬥情報的神通,愈是久戰,愈能洞徹對手,從而達到料敵先機的效果。
所以與姜望廝殺,要速戰而不能久持。
他選擇用益算劍式來創造機會,分明是一種愚蠢!交鋒的次數越多,被掌握的情報就越多。
可恨太寅那個廢物,在山海境裡以二對一,有過生死相爭的經歷,竟連這麼重要的一點都沒能看出來!
此心念起,易勝鋒劍意陸然一變。
無邊劍潮盡退卻。
自他後脊處,有玄奧而纖薄的虛幻之翼,驟然張開!
神通【蟬翼】,開!
秋風未動蟬先覺。
此神通號稱“凡有所發,必有所感。"
是所謂“念起則驚蟬。”
一毫一毛,皆察天地之變,體萬物之動。
如果說心血來潮是心覺之神通,那麼蟬翼就是身覺之神通在此神通狀態下,易勝鋒的速度和反應能力,都能夠多提升至自身體魄所能支撐的極限!
幾乎是蟬翼張開的同時,薄倖郎就已經點向了姜望的心口!
太快!
他這樣連人帶劍撲過來,跨越了兩人間的距離,卻已經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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