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日,旅順城內的提督府一片歡樂,陸鴻跟著楊士驤走進朱門紅牆的府邸時,早看到了楊士驤領頭,帶著一票藍色五雲服的海軍軍官迎了上來!
其中一個乾瘦的老男人身穿著一品麒麟官袍,異常恭敬的並排走在楊士驤身邊,遠遠便拱手施禮,嘴裡十分嫻熟的客套著,還不忘記也朝著陸鴻拱拱手。
陸鴻立刻猜到了這老男人的身份,北洋水師中加一品提督銜的,顯然就是丁汝昌了,這位表現出來官場應酬上的圓滑完全出乎了自己的想象……不過,細細一想,丁汝昌出身太平軍反正,能夠從淮軍底層一步步走到李鴻章的心腹,顯然不是簡單之輩。
而在一眾軍官裡,陸鴻也就認識平遠艦管帶李和,這位濃眉八字鬍的都司顯然也認出陸鴻,隔著人群朝他拱拱手,反倒是旁邊的嚴復頗有些表情奇怪……這裡的人他倒是認識一多半,不是他昔日同窗,就是淮系同僚,只是,他如今的境遇顯然遠不如這些熟人!
丁汝昌在提督府後院安排了豐盛的晚宴,甚至還準備了一臺山東梆子戲,客套一番後入席後,很快就在咿咿呀呀的唱詞中,嚴復開始一一介紹起他的熟人,而陸鴻則一一看到了那些個只出現在自己記憶中的名字。
“陸都司,這位是劉子香(步蟾),這位是昔日英國同窗林凱仕(泰曾),這位是番禹鄧正卿(世昌)……”
陸鴻笑眯眯的一一點頭,坐在這飯桌之上,這些海軍將領們都顯得十分的放鬆,而他們顯然對於自己這個穿越客並沒有太多的在意,聽嚴復介紹後,也只是客套一番後,他們的注意力顯然都集中到主桌上的欽差王仁堪身上。
而丁汝昌、楊士驤和王仁堪之間的談話顯然十分的熱絡,在得到王仁堪對李鴻章建議的接受後,雙方的交談顯然更趨愉快,而丁汝昌則十分滿意的開始介紹起此番天津大沽演兵的盛況,對於北洋水師的炮術,一旁的楊士驤自然也是滿口褒揚之詞。
陸鴻對此自然也打算發表什麼不和諧的見解,他是見過平遠艦李和練兵的,對於這時代的軍隊而言,整體上北洋水師計程車兵可比自己見到的那些個巡防營之流強上太多,不過,他也明白,北洋不管是軍官還是士兵,這薪酬可都是數倍於普通巡防營、甚至是新式練軍。
不過,很快,大嘴巴嚴復和對面林泰曾的扯淡就把他給牽扯進去了……“林凱仕,你們真的準備參與朝鮮之事了嘛?”
“又陵兄,在天津我並沒有聽說這事情啊……到是聽聞日本領事拜會過中堂大人,請我國出兵代為平叛,聽說是由新任直隸提督葉志超領軍,前哨是聶士成吧!”林泰曾手裡舉著酒杯一飲而盡,“我估摸著這次也就是小規模的平叛,大沽的操演,足夠讓倭國膽寒了!”
“林凱仕,若是倭國水師與北洋交戰,我們有幾分勝算?”嚴復立刻不合時宜的開始他的問題。
“英國人都認為咱們北洋水師的戰力勝過倭國,定遠、鎮遠二艦的戰力,倭國儘管有新戰艦和速射炮,但都無法對抗我們的鐵甲艦!”林泰曾顯然對這位昔日同窗的臭脾氣熟悉的很,生怕他死纏爛打,立刻祭出了決定性的論調……既然世界第一的英國皇家海軍都認同,那這一結論顯然是具備說服力的!
嚴復幾杯老酒下肚,大嘴巴的習慣立刻曝露無疑,他一指陸鴻,對這林泰曾笑道:“凱仕,陸都事關於海戰的觀點,可與你的觀點完全不同啊!”
陸鴻此刻正端著青花瓷的小酒盅,逐一打量這些自己似曾相識的面孔……鄧世昌,這廝竟然酒量不錯,正在和李和拼酒,頗有些粗獷的模樣,怎麼滴也沒後世經典電影裡李默然那般英武啥!倒是這劉步蟾劉子香,坐在主桌楊士驤右側,看起來老練沉穩的很,一聲不吭自斟自飲!自己所知歷史上的大反角方伯謙呢……反倒是眾人中頗有人緣的一個,正和來遠管帶邱寶仁、經遠管帶林永升神侃!
這時候,嚴又陵拋過來的燙手山芋,讓他也有些無可奈何……自己如今的地位,顯然不足以影響這些至少都是三品參將、都司的海軍將領,而且,與蔡廷幹私下接觸,他也瞭解到不少北洋內部的事情……總而言之,就是一句話——“情況太複雜!”
此刻聽到嚴復這貨胡言亂語,這廝也到南瑞、南琛上晃盪過了,想必聽到些什麼,不過,自己目前所知道的不少戰術性的細節,很大程度上也需要摸索,才能移植到到如今的戰艦上,任何大規模的海軍技術改造,顯然都不是想當然就能做到的!
他哈哈一笑,朝這些提督、參將級的管帶拱拱手,“又陵兄,劉提督可是海軍宿將,我那點小門道說出來,那可真是班門弄斧,臭大了!”
“陸都事,你不是在南洋水師幫著修繕戰艦嘛,陸建章不是在推行你所創的新式炮術嘛!”嚴復這廝藉著酒興,又嚷嚷起來,這讓陸鴻多少有些懷疑他的動機!這大嘴巴顯然沒有閉上的意思。
新式炮術……這名詞一出,頓時酒桌上十幾道目光都盯上了陸鴻,不過,很快其中一些人就不以為然繼續投入了酒戰之中,不過,林泰曾顯然興趣頗高,他立刻朝著陸鴻端起酒杯,笑著說道:“在天津之時,就聽張大人提起陸都事的大名,聽說陸都事周遊歐洲各國,學問不凡,沒想到還熟知炮術,在下敬你一杯!”
陸鴻微微一笑,舉杯一飲而盡,“林將軍,在下也就是略知一二,豈敢說熟知二字,見笑……見笑……!”
林泰曾自然瞭解嚴復,自己老同窗、老同僚雖然說話不怎麼中聽,但卻不是那種喜歡吹牛的人,不過見陸鴻似乎無意延續這個話題,考慮到這位可是欽差的紅人,便笑著說道:“陸都事謙虛啦,那待日後有機會再向您請教這炮術問題啦!”
兩人哈哈一笑之時,旁邊卻有人忽然大聲嚷嚷起來,卻是正和方伯謙拼酒來遠管帶邱寶仁,“陸大人,你這說的太玄乎了吧,這炮術,不過是多費些個炮彈就能訓練出來的,哪有那麼門道……”
這桌上可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雖然大多都認識嚴復,不過,對於他所說的話還真是多少有幾分懷疑,畢竟北洋水師正式成軍也都7年有餘,而他們入海軍更是有十多年的經歷,這每年操演、訓練到底是怎麼回事,人人可都清楚的很。
各艦上都有管炮的軍官,這時代,管炮軍官已經是完全經過英式或則德式的訓練,也必須有數學、化學之類的基礎知識,可以根據觀測炮彈落點來調整火炮仰角和射界……但也就僅限於此了,真正的炮術訓練,其實是為了確保笨重火炮裝填的流程練習,要知道,定遠、鎮遠那300多公斤的炮彈和上百公斤的發射藥,這裝填都是個大學問。
之前沒人來開這個腔,自然沒人真和陸鴻來較真,這會兒聽到邱寶仁挑起話頭,立刻都意識到好戲開場了,立刻都一個個放下酒杯,轉頭看向對面正在夾菜的陸鴻……
陸鴻聽到這邱寶仁的話,抬頭看了看這小鬍子,此刻顯然多喝了幾杯,滿臉通紅,而看這貨的德性,也是個喜歡得罪人的茬子,自己原本無意在這酒桌上搶什麼風頭,不過,既然這事情挑上門了,那自己倒是可以給他們上上一課!
正在這時,旁邊有人已經插話道,卻是剛才還在自斟自飲的劉步蟾,“邱管帶,你喝多了吧……陸都事那是大學問的人才,咱們水師的小玩意,你還真當回事了!”
說完之後,劉步蟾舉起手中的酒盅朝著陸鴻一拱手,“陸都事,此番督查海軍衙門貪瀆之案,聽說您可是功勞不小,在下且在這裡先祝你早日高升!”
陸鴻不慌不忙的吃了口菜,這才舉杯和劉步蟾一乾二淨,然後才語氣淡定的說道:“劉軍門,說道這炮術,我倒是略有心得……敢問軍門,咱們北洋操演之時,炮射距離為多少?”
他這麼一開口,也是大出這一桌子管帶的意料,劉步蟾更是十分驚訝於陸鴻所提的問題,要知道,火炮射距,絕對是這時代炮術的關鍵,陸鴻能夠直接問在點子上,可見此人不是那種門外漢……他立刻很好奇於對方下面的解釋。
“陸都事,依照北洋水師操典,平日炮術射擊訓練,靶船1500米,盞茶工夫必須擊中!”北洋水師有每年閱兵的慣例,當然,這閱兵規模有小有大,此番因為應對朝鮮危機,所以北洋水師全數出動,在大沽進行的操練……不過,日復一日的操演,如今這所謂的盞茶工夫命中,早即已經流於形式,甚至在靶船上做手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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