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睿默然,他知道陳世偉和他奶奶感情,就好比他跟外公一樣,甚至陳世偉和奶奶的感情要比他和外公更加深。在一次酒後陳世偉曾跟李睿聊起過他的身世:他的父母在大饑荒的年代裡餓死了,他當年只有十歲,是他奶奶帶著他到處要飯才活了下來,並且一手把他拉扯大。所以他對他奶奶的感情極深,有一次為了瑣事,他老婆在他面前說了他奶奶幾句,他上去就是一記耳光,並且指著他老婆嚴正警告,可以說他的不是,但絕不能說他奶奶的不是,不然就從這個家裡滾蛋。
正是由於有這種幾乎相同的人生經歷,也是李睿和陳世偉走的比一般人近的原因之一,他長嘆一口氣道:“過兩天回去後,我去看望一下。”
“別。”江連生阻止道,“陳書記之所以沒有通知大家,另一層意思也是怕麻煩,不高興應酬,他想安安靜靜的送老人家走完最後一程。”
李睿點了點,對此他也相當理解,或許只有這一刻,陳世偉才徹底放下所有的偽裝,迴歸到一個真正的他。
……
京城西郊張家大宅,今天格外熱鬧。張家三子,老大張建新陪總理下基層和普通群眾一起過年,老二張建中春節這兩天隨同戰區首長一起下部隊慰問指戰員,作為江東省委常委,明陽市委的書記的老三張建國大年初一、初二向工作在第一線的幹部職工拜年,所以今天才是張家人團聚的日子。
張家老爺子張炳文已經從領導崗位上退下來一年多了,他為黨和國家辛勤奮鬥了一輩子,總算是可以歇下來了。雖說前兩天黨和國家領導人紛紛過來給他拜年,但今天不同,今天是真正的家庭聚會,老爺子特意換上了一件嶄新的中山裝,當堂而坐,接受小輩們的拜年,子孫滿堂,其樂融融,老爺子心情十分暢快。
一番團聚之後,老爺子長長的壽眉突然皺了起來,“李睿怎麼沒來啊?”
這時大家才注意到今天缺了一個人,所有人把目光都集中到正在和張建中說話的張建國的身上。雖然在座的都是自己人,但張建國不免有些尷尬,和妻子秦揚薇對視了一眼之後,朝張秀秀問道:“小妹,你跟他說了沒有?”
張秀秀本來對張建國輕慢李睿就很不滿,而且作為這個家裡最小的女兒她一向是有什麼就說什麼,冷笑道:“三哥,你這話問的倒是滑稽,李睿是你的兒子,你問我幹嘛?”
張建國沒想到小妹會當眾嗆自己,訕訕道:“你平時不是經常跟他聯絡嗎。”
張秀秀眼睛一瞪,還想反唇相譏,被身旁她的丈夫白志民拉了一把,讓她少說話,這過年的大家難得聚在一起,老爺子的心情也不錯,不要發生什麼不愉快。
張卓陽見此情形,心裡其實挺幸災樂禍的,但看到三叔一臉的尷尬連忙出來解圍道:“我跟李睿說過了,他現在很忙,他們那兒正在進行安全生產大檢查,他一時也走不開。”說著他看到除了小姑一家之外,其餘人都露出迷茫的表情,連忙又笑著解釋道:“你們可能還不知道吧,李睿現在是彭城市南橋縣煤管局的局長,手下管著八十多家煤礦,厲害吧?”
老爺子聽聞後,總算鬆開了眉頭,雖然他對這個孫子之前的所作所為十分不滿,但只要是踏踏實實的乾點正事,不要給家裡添麻煩,他也算是放心了。
而張建國卻眉頭一皺,道:“他不是在彭城計委嘛,怎麼去南橋了?”別人可能不清楚彭城市下面還有個南橋縣,他太清楚了因為這個地方就他前妻的老家,想著這個他的心裡就有點不舒服。同時又把目光投向了張秀秀,他知道張秀秀有個同學以前在彭城當副市長幫著照看李睿,為此張秀秀還專門找了蘇淮省的副書記田啟明給她那位同學謀了個組織部長的位子。
他自認為很瞭解這個兒子,就是一個不學無術,混吃等死的紈絝子弟,能當上煤管局的局長肯定是張秀秀託他的同學幫著運作的。他長期在基層工作,雖然他所在的明陽市並不產煤,但他卻很清楚一個產煤大縣煤管局局長的分量,就李睿這個樣子怎麼能當好一個煤管局長呢?這不是兒戲嘛!
張秀秀看到張建國看向自己的目光充滿了懷疑同時還帶著些許的責備,頓時不服氣道:“三哥,你不要看我,這是李睿他主動要求下去的,他能當上煤管局局長完全是靠他自己的本事,我也沒有幫忙。三哥,我就奇了怪了,人家父母都盼著自己的兒女有出息,你怎麼就不願意看到李睿好呢?”
張建國的臉頓時有些掛不住了,想他也是堂堂江東省委常委,經濟大市明陽市的一把手,久居高位不怒自威,現在被自己的小妹當著全家人的面數落,當即沉下臉道:“就他那副樣子,能當好什麼局長,南橋可是產煤大縣,煤管局局長的位子相當重要,萬一出什麼事,他能負得起這個責任嗎?”
其實張建國的擔心也不是沒有道理的,前不久河西省的煤礦事故就在眼前,就憑李睿以前給大家的印象,大家都不相信他能當好這個局長,就連張秀秀心裡也不是沒有擔心過。
“三叔,李睿他乾的不錯,剛下去的時候他不過是個副局長,他當上這個局長可是拼了老命了。”張卓陽看到屋裡的氣氛變的有些緊張,連忙又站出來道。
他的話一下子吸引了大家的注意,老二家的張卓慶連忙好奇道:“老大,快說說,他是怎麼拼老命的。”
李睿下井救人的事雖然南橋方面沒有大肆宣揚,但不等於別人都不知道,張卓陽就是聽薛峰、趙文龍他們說起的,當時他聽了也是不由咂舌,沒想到李睿居然會有如此血性。當即他就把自己聽來的繪聲繪色的說了一遍,最後感嘆道:“當時我聽了都後怕不已,你們想想這地下幾百米,水又在源源不斷的湧出來,他腰裡綁了根繩子就下去了,一個弄不好小命的交代了。”
眾人聽了都很驚訝,張卓慶聽的也是一愣一愣,不由自主的摸了摸自己的臉頰,他比李睿大兩歲,當初李睿剛來燕京時,他的臉上可是沒少挨李睿的拳頭。現在想起以前他跟李睿的事,臉頰還隱隱有些作痛。
張秀秀更是驚訝了,她雖然知道南橋縣有煤礦出過事,但她知道好在營救及時並沒有出現什麼傷亡,今天聽張卓陽這麼一說才知道其中的驚險,頓時驚呼道:“這個混小子一點風都不給我透,這麼危險的事他怎麼也不考慮一下後果。”
“秀秀,你這是什麼話?作為一名黨員幹部就是要有危險衝在前面。”老爺子發聲音了,同時他也是滿意的點了點頭,接著又朝張卓陽問道:“這麼說來李睿現在乾的還不錯?”
“確實乾的不錯。爺爺,您聽我跟你說,他現在在南橋那個小縣城,聽說他們縣委書記很器重他,還專門讓他負責籌建煤化工產業區,彭城市委書記高長隆還專門點名表揚過他……”
張卓陽正起勁的向老爺子誇著李睿,旁邊一個不和諧的聲音冒了出來,“還不是借了家裡的勢!”
張卓陽不用看就知道這聲音是老三張卓慶發出來的,頓時一臉正色地看著他道:“老三,你說這話可是要有根據,據我所知在彭城除了組織部長郭文丁之外,誰都不知道李睿的真實身份。”說著又忍不住嘲諷道:“要說誰喜歡經常把家世掛在嘴上,誰心裡清楚。”
張卓慶的臉一紅,但還是不服氣道:“老大,我知道你現在在彭城投資專案,你和李睿整天混在一起,人家難道就不知道他的身份嗎?”
張卓慶這話裡的意思在影射張卓陽平時做生意也是到處扛著張家的牌子。張卓陽聞言嘿嘿一笑道:“老三,還真讓你給說著,還真不知道。你不知道吧,我這個專案就是李睿幫著促成的,壓根就沒走上層路線……”
看到兩個小輩越說越沒譜,張建新不由呵斥道:“卓陽,你少說兩句。”
張建中同樣也訓斥自己的兒子:“卓慶,有你這麼跟你大哥說話的嘛!沒大沒小!你看你工作這兩年有什麼進步?應該好好跟你大哥、二哥學習。”張建中說著,朝老爺子笑著道:“爸,過了年卓成就要下地方鍛鍊了。”
張建中的話立刻引起了老爺子的重視,張家第三代唯有張卓成最有出息,年僅二十八歲就已經是經貿委的處長了,也是目前張家重點培養的物件。老爺子連忙問道:“是嗎?去什麼地方?擔任什麼職務?”
“去向山南省平高市的陽縣,組織上讓我下去擔任縣委副書記。”張卓陽連忙回答道,
“山南省可是咱們的老家啊!陽縣,嗯,打小鬼子的時候我曾在那裡待過兩年,那裡民風淳樸,當年為了打敗小鬼子解放國家做出了很大的犧牲,是個革命老區。卓成啊!你到了那裡一定要好好工作。”老爺子頗為感慨的說道。
張卓成趕忙點點頭道:“爺爺,我記住了。組織上找我談話時有兩個去向讓我選擇,一個是河東省,一個是山南省,我選擇山南省就是想追尋您當年的足跡,好好幹出一番事業來。”
河東省就在燕京的邊上,經濟也比山南省要發達的多,聽到是張卓成主動選擇了山南省,老爺子滿意的點了點頭,“爺爺支援你的選擇,你雖然是正處級的幹部,但是組織上把你放在縣委副書記的位子上,我看還是相當合適的。你長期在部委工作,缺乏的就是基層工作經驗,你要時刻牢記,下去後一定要戒驕戒躁,真正深入到人民群眾當中去,要善於傾聽人民的呼聲,這樣才能把工作做好。陽縣還是個貧困縣,我希望你到了那裡後,儘快改變陽縣的面貌,把經濟發展上去,讓人民群眾過上好日子。”
“爺爺,您放心,我一定記住您的教誨,向三叔好好學習,不會給您丟臉的。”張卓成一臉鄭重道。
“好,三叔相信你一定能幹好,以後碰到什麼事,你就直接打電話給我。”張建國笑呵呵道。
張建國的話音一落,大家都開始七嘴八舌的誇起了張卓成。秦揚薇在一旁心裡有點不舒服,剛才說著李睿,現在又都在誇張卓成,而一旁的張建中和他媳婦的臉上都露出得意之色。她推了推站在她身邊的兒子張卓傑給他使了個眼色,別看張卓傑歲數小,但從小就相當機靈,面對自己老孃的眼色,頓時心領神會,當即蹬蹬的跑到老爺子的面前,故裝天真道:“爺爺,爺爺,我期末考試考了全班第一,您也誇獎我兩句唄!”
“是嗎,第一名啊!好,那爺爺就好好誇誇你。”老爺子頓時笑逐顏開,把張卓傑拉倒了自己的身邊。
這小子今年十五歲,剛剛發育,扯著個公鴨嗓子,還一個勁的賣萌,讓站在一旁的張卓陽感到一陣惡寒,當他看到站在人群中的三嬸臉上露出會心的笑容時,心中不由一嘆,暗道:老四啊老四,該幫的哥哥都已經幫到了,以後就看你自己的了。
同樣張秀秀的心裡也是很不舒服,李睿的名字就象蜻蜓點水一般,再也沒有人提起,好象李睿並不是這個家裡的成員一樣。看著三哥一家其樂融融的樣子,不禁為遠方的侄子感到無盡的擔憂和憐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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