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高遠又深邃,聖城古老而莊嚴。墨西加新任國王蒂索克,在古老的聖城停留了兩日,聽大祭司解讀古代聖城的壁畫。而修洛特跟在後面,也一起聽了兩天的神話故事。
“...所以,世界從虛無中誕生,那時沒有天界與冥界,也沒有父神和母神。在萬物的初始,只有第一位神只奧梅特奧特爾!祂也是奧托米人名字的來源,崇敬的物件。”
“祂有兩種對立的神性,既是天,也是地,既是火,也是水,是光明也是黑暗,是秩序也是混亂。對立的神性孕育出兩種神格,一種男性,一種女性。兩者神格結合,生下了戰神維齊洛波奇特利,原初太陽神特斯卡特利波卡,死亡與新生之神修洛特爾,還有羽蛇神克察爾科亞特爾!”
大祭司修特爾摩挲著古代的壁畫石刻,神情肅穆,對蒂索克大王緩緩解讀道。
“原來如此!戰神維齊洛波奇特利,既然繼承了太陽神的尊位,又允諾我們墨西加人,擁有肥沃的墨西加谷地...祂便是唯一的主神!”
聞言,蒂索克點點頭,神情頗為堅決。
“奧托米人自稱先民後裔。此次征伐,我定要讓他們交出神廟石刻,摧毀舊神的雕像,改信偉大的太陽主神!”
“甚好!太陽主神,會賜福於王上的!”
聽到這,蒂索克滿意的笑了笑。接著,他偏頭看了眼少年修洛特,似乎是無意的一問。
“大祭司,說起來,你孫兒的名字似乎叫修洛特?他今年十二歲?”
“這...確實是這樣...”
大祭司修特爾微微一怔,想起對方的神學造詣,和自己當年一時興奮的衝動,忍不住攥住了手心。他稍稍沉吟,儘量如實答道。
“尊敬的國王,修洛特出生之時,恰逢偉大的蒙特蘇馬一世逝世不久。那天夜裡晚星當空,光芒極亮。我便從夜星之神修洛特爾為他化名,取晚星啟明之意。”
“哦,確實!祖父去世那夜,我也曾注意天空,看見啟明星大亮!”
說到這,蒂索克緊盯著修特爾的臉,更關注著大祭司的表情。
“修洛特爾,啟明星,也象徵著死亡與新生。這兩天我有聽聞說,這孩子素來聰慧,似乎生下來就有所通曉,與凡人不同!”
“修洛特確有早慧...但他不過通曉數字,而與人事懵懂無知。”
聽到國王的讚譽,大祭司修特爾連忙躬身低頭。不過片刻,他臉頰的紋面,就似乎被汗水浸散。
“偉大的先君蒙特蘇馬一世,是太陽神的後裔,有著獻祭的功績,和征服的偉業!他逝世那天,定然被太陽神親自接應,引入美好的神國,決不可能重回人間!而晚星大亮,也正是太陽神降臨,接引先君的昭示啊!”
“至於修洛特爾...那只是護送太陽夜行的天狗,又哪裡能影響太陽的死亡與新生呢?”
說完,修特爾再抬起頭來,已經是面色如常的誠懇。
蒂索克眉頭一揚,沒有說話。他的眼中帶著殺機與懷疑,只是緊緊的盯著大祭司修特爾。大祭司面上是真誠的坦蕩。大殿一下子安靜下來。
兩步外,少年修洛特正看著古拙抽象的壁畫。他想著這些神話年代久遠,含義晦澀,到底該怎麼解釋,豈不是全看祭司的一張嘴?而忽然間,他似乎聽到了自己的名字?
等少年修洛特轉身,就看到場中凝固如雕塑的石刻。國王和祖父彼此相對,正“深情”對視,又似乎隱藏著什麼。而在國王身後,禁衛武士們都按住了腰間的武器,肅殺無言。
“懵懂無知...”
看到這一幕,修洛特心中一凜,莫名有些不安。他面露好奇的湊近過去,突然福至心靈,想起祖父剛才的評價...他便一臉無辜的看看國王,又看看祖父,單純地眨了眨眼睛。
“哈哈!”
國王蒂索克忽然開懷大笑。他看著少年修洛特毫無察覺,單純年少的臉,神情一鬆。
“大祭司說的有理。我也曾在夢中接過神訊,祖父早已在太陽神的接引下,回到神國,幫助守護神管理人間!這些年來,墨西加的繁榮與富足,都是天神與先祖的庇佑!”
“不過,能在太陽神降臨的那天出生,肯定也是吉兆!”
國王蒂索克頓了頓,又轉而笑道。
“天狗修洛特爾護送太陽夜行,自然也護送祖父迴歸神國。侄兒修洛特的出生,便是此事在人間的顯化!這個孩子,是天狗的賜福!”
“來人,賜衣!”
說罷,蒂索克對後方招招手,早有一名冷漠的斷髮護衛上前,把一件精緻的黑色羽衣展開。這羽衣頗為華麗,背後是一幅修洛特爾獸身護日的天狗服,顯然早已準備好。
至於有沒有其他的準備...修洛特看了看國王后面,一群沉默不語、手按兵器的斷髮武士,卻也無從知曉。
很快,在國王的注視下,修洛特換上天狗服。他微微有些吃驚,這衣服的尺寸大小,竟然正好合身!接著,他便謝過國王,在悄無聲息中,和一場殺身之禍擦肩而過。
國王蒂索克笑意吟吟,慈祥地摸了摸他的頭。然後,他對大祭司修特爾吩咐道。
“大祭司,我看這孩子頗為伶俐,有些喜愛!此次出征,就讓他跟在我身邊。這樣一是安全,二來也可以跟著,學些行軍打仗的事。等出征結束,便還給大祭司。”
聽到這,大祭司修特爾心中一驚。他看看自己的孫兒,又看看笑著的國王,沉吟片刻,只能點頭稱是。
“尊貴的國王看重,正是這孩子的榮幸!修洛特的數字計算,已經和我相差不遠。只是,他為人處世,還是天真爛漫、懵懂無知!如果他無意中有所冒犯,還請國王寬恕一二。”
聞言,蒂索克“哦”了一聲,臉上並無變化。他只是笑著答應道。
“大祭司且放心,都是同一血脈,我會把他當成自己的後輩來看待的!”
隨後,兩人行了神禮,互相告別。臨行前,大祭司伸出手,摸了摸少年修洛特的頭髮,再次叮囑道。
“修洛特,你天真爛漫、懵懂無知,在軍中要遵從國王,不得肆意亂說...”
聽到祖父的話,修洛特眨著眼睛,點了點頭。他抿緊嘴唇,記下祖父的話。
“天真爛漫、懵懂無知...遵從國王,‘不得’肆意亂說...”
隨後,少年修洛特便跟著國王,告別了父祖,如同被帶走的信物。他臉上表現出單純與好奇,內心卻生出深深的惶恐。他不知道中間發生了什麼,叔父國王為什麼,要執意把他帶走?他只知道,離開了父祖的庇佑,那接下來的征伐,便只能靠他自己了。
“剛才,祖父與國王,具體都說了什麼呢?”
少年修洛特努力回想,只記得一些什麼星星啊,天神啊的詞彙。在天象的交流中,雙方都刻意用了祭司的神言,雲山霧罩,模糊不清。
“天文與讖緯,真是難懂...”
少年修洛特輕聲自語了幾句,便低頭跟著國王的隊伍,一路默然。
這時候,國王的肩輿已經到達湖邊的營地。連綿的大軍佈滿了整個湖岸,後續的十餘個平民軍團已經抵達。再加上特奧蒂瓦坎的一個混編軍團,便是整整二十個軍團的大軍,足足十六萬武士與民兵!前後紮下的營地四處延伸,有十幾二十裡,真是蔚為壯觀。
縱然軍官們盡力維持湖邊主營的秩序,營地內卻依然沸反盈天。武士們停駐了一日,還維持著不錯的軍容。而剛剛抵達的民兵們,卻已經亂成了一鍋粥。他們在湖邊隨意取水做飯,吵鬧爭執,為了一處好的紮營地,甚至彼此拳腳相向。
國王蒂索克返回時,就正好看到這一幕。他面有不渝,向身旁的一位高大漢子,厲聲吩咐了幾句。
高大漢子點點頭,恭敬行禮。他容貌冷硬,斷髮紋面,身穿特殊的雙面披風,有些像被單中套了個人。而披風的正面,是經典的阿茲特克太陽石,背面則是一條女性化的巨蛇。
隨後,高大漢子神情冷酷,走向肩輿後的軍官團。修洛特看到,那裡又是幾個身穿“雙面披風”的軍中貴族。他們披風的正面,都是尺寸不同的太陽石神刻,背面則畫著不同的武器。這些武器,有投矛,有戰棍,有盾牌,有石矛,有黑曜石匕首,還有投石索和弓箭。
幾人簡單的說了兩句,一個披風背後畫著黑曜石匕首的中年貴族,便匆匆而走。過了沒多久,營地裡先是一陣喧譁,然後迅速安靜下來。
只見一群斷髮禁衛高舉數米的長矛,矛尖是數十顆尚在滴血的人頭!看到這一幕,修洛特渾身一寒。對於黑曜石匕首的含義,他也有了些許猜測。
中年貴族帶著持矛的禁衛們,沿湖邊示眾了一週。村莊的頭領們也面露惶恐,大聲呵斥著整理民兵隊伍。很快,原本混亂的民兵們,就恢復起正常的秩序,恭敬又順從。
處理好一切,中年貴族隨即回返。他向肩輿上的國王低頭行禮,恭敬回稟。修洛特隨即看見,國王微微點頭,似乎又向他吩咐了些什麼。
那中年貴族有些驚訝,怔了怔,便點頭應是。然後他起身,大步向修洛特而來。
直到對方迎面走來,少年修洛特才能看清,中年貴族的年紀,應該和自己的父親彷彿。他身材強壯,容貌頗為英俊,臉上卻總是浮現著一絲似有似無的微笑。可能是心理作用,少年修洛特看著對方,就彷彿聞到了鮮血的味道。
中年貴族細細的品看了少年修洛特一陣,方才露出一個真誠的,露出牙齒的笑容。
“讚美主神!你好,修洛特!我是你遠親的叔父,阿維特索特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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