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陽光,照在無邊無際的海上。瀚海像天空一樣澄澈,看不到任何的島嶼,唯有三艘日夜航行的帆船。天空像瀚海一樣湛藍,沒有什麼風暴的痕跡,只有偶爾出現的海鳥。這是一片廣闊未知的深海,充滿了神秘的想象,從未被文明世界知曉。
在這片無垠的大海中,所有人都滿懷畏懼與期待,卻又不知道,自己究竟到了哪裡。而只有從航海的記錄中,人們才能稍稍得到安慰,知曉已經航行出的距離,那也正是畏懼返程時的退路…
“9月6日,星期四。遠征軍船隊駛離戈梅拉島,這一日,風平浪靜,船隊在群島海域航行,沒有行出多遠…而我們從路過的帆船中得到訊息,三艘葡萄牙帆船正在加那利群島一帶巡曳…嗯,很可能是為了阻攔我們!…對,上主見證!這些帆船一定是葡萄牙國王,知曉傑出的遠征軍司令,效忠偉大的伊莎貝拉女王后,心生嫉恨才派來的!…”
“9月7日,星期五。這一日,風平浪靜,沒有適合航行的風,繼續在群島周圍打轉…”
“9月8日,星期六。夜間三時,我們終於等到了西北風,船隊轉舵西行!…風浪很大,無法升滿帆,半夜只行出了九個裡格…”
旗艦聖瑪麗亞號,有三根高高的桅杆,鼓起滿滿的風帆。前桅和中桅都掛著一面橫帆,在桅杆的頂端,則是一面卡斯蒂利亞王國的王室旗幟。這面旗幟分為四格,整體分為盾形,左上與右下是紅底的黃色城邦,左下與右上則是白底的紅色獅子。
在卡斯蒂利亞貴族心中,這面旗幟象徵著王國傳承的貴族精神。盾形是王室的起源,是銘記於心的西哥特傳承。城堡是君主的力量,是宏偉與高尚,庇佑與保護。而獅子是軍隊的力量,是權威與統治,是威嚴與勇敢!…
而在傑出的遠征軍司令,唐·克里斯托弗·哥倫布看來,這旗幟唯一的意義,便是象徵著偉大的伊莎貝拉女王,象徵著女王對他這個傑出司令的慧眼相識!除此之外,那些所謂的王國貴族精神,對他這個來自商業城邦的船長來說,全都是騙人的狗屁,不,屁都不是!…
“嗯…9月8日,僅僅向西9個裡格,少記一些,那就記作7個吧!…9月9日,日夜順風西行,日間航行19裡格。夜間航行更快,時速10海里,一夜航行120海里,行出40裡格…晝夜合計59裡格,嗯,這一天才算真正開始向西!要少記五分之一,那就記47裡格吧!…”
旗艦的船長室中,哥倫布低著頭,握著一根羽毛筆,同時在兩本展開的紙捲上書寫。
左邊一本,是船長負責寫下的《航海記錄》,用於記錄每日航海的情況與行程。這一本記錄是半公開的,會允許王室留在船上的兩個眼線,皇室管家佩德羅·德·古鐵雷斯(Pedro de Gutierrez),以及書記員羅德里戈·德·埃斯科韋多(Rodrigo de Escobedo)翻閱。哦,不,有權翻閱的,還有該死的第二船長,聖瑪麗亞號原有的主人,胡安·德拉科薩!
而右邊一本,則是他自己私人的《航海日記》,只會讓他自己看到。這本日記中,記錄著他一路航行時,所有偉大的決策、明智的判斷、無畏的勇氣…以及,“真實”的航海行程。
“Merda!給這幫蠢貨看的《航海記錄》,一定得把航海里程寫短些!…免得這些蠢貨覺得航行了太遠,心生畏懼,不敢再往西邊去了…說到底,他們還是沒有勇氣!不像勇敢的我…”
哥倫布低聲罵著,在航海記錄上,寫下有意減少的航海里程,又在自己的日記裡,寫下他估算出的真實資料。
在這個時代的航海中,1個裡格是3海里,約為5.5公里,即11裡。時速1海里,就是1節。在9月9日夜裡,船隊完全順風,船速達到了驚人的10節!當然,這個速度是哥倫布的估計,真實性很是存疑。因為按照他的估算,9月9日行出了59裡格,那就是一日一夜行出了649裡!這也太過驚人了…
實際上,在幾百年後的航海學者們看來,由於估測計算的偏差,哥倫布做“假賬”的《航海記錄》,反而比他記“真帳”的《航海日記》,要更為接近航行時的真實情況。
“Vaffanculo!該死!聖瑪利亞號這艘克拉克帆船,還是太慢了!整個船隊的速度,都被它給拖累了…讓我說,還不如把旗艦設在‘平塔號’和‘尼尼亞號’上,把這艘破船扔掉…順便把這些礙事的蠢貨,也全都扔到海里!…”
毫無疑問,傑出的遠征軍司令哥倫布,並不喜歡眼下的旗艦聖瑪利亞號。這不僅僅因為,這艘中等大小的克拉克帆船,比另外兩艘輕快的卡拉維爾帆船要慢。更重要的原因,則是他作為遠征軍司令、旗艦船長,本應該具有的無上權威,卻根本沒法在這艘帆船上行使!
無論是卡斯蒂利亞王室安插的兩個代表眼線,還是第二船長德拉科薩,都在聖瑪麗亞號上,擁有著舉足輕重的影響,掌控著旗艦上的部分水手與權力!而哥倫布能夠真正完全信賴的,也只有他情人的表弟,他親手任命的警衛長,迭戈·德·阿拉納(Diego de Arana)了。
“9月10日,時速10海里,晝夜航行60裡格,記作48裡格…9月11日,晝夜航行40裡格,記作32裡格。嗯,這一天在海上,發現了一根不知道從哪裡飄來的、折斷的桅杆,蠢貨們有些害怕了…呸!真是一群懦夫!…”
“9月12日,風力減弱,晝夜航行33裡格,記作27裡格…9月13日,繼續向西,晝夜33裡格,記作29裡格吧!讓每天看起來都不一樣些…這一天,海浪向東,航海針在夜裡偏向西北,不知道是什麼原因…蠢貨們又有些害怕了,呸!哪裡有什麼海怪?屁都沒有!…”
“9月14日,風力更弱了,晝夜航行20裡格,記作16裡格…尼尼亞號水手們說看到了海鳥…讚美上主!有了海鳥,陸地還會遠嗎?嗯,讓我算算…”
看到昨天的日記,哥倫布翹起倔強的嘴角,在紙上計算起這些天的來的行程。
“上主庇佑!算起來,從9月8日到14日,一共行出了254裡格,也就是1397公里…哪怕是給那些蠢貨看的記錄,也有1133公里…這麼說來,亞里士多德提及的安提利亞島(Antillia),應該就在這一帶了!…”
算到這裡,哥倫布笑容綻放,執拗的臉上滿是期待。雖然,船隊沒有看到任何島嶼的蹤跡,但有人看到了海鳥,那島嶼應該就不會太遠了…畢竟,他哥倫布的計算,可絕對不會出錯!什麼,你說會有長途遷徙的海鳥,並不會靠近陸地?…胡扯,那是蠢貨的臆想!…
“聖母啊!那,那是什麼?!”
“啊!火焰!雷霆!雷霆的火焰!…”
“上主庇佑!祈求您!不要降下可怕的天火,不要降下審判的末日!…”
“這是懲罰!是海怪的火焰!…我們冒犯了‘食尾者烏羅博爾斯’(Uroborus)的海域!不,是‘海中巨獸利維坦’(Leviathan)!”
“上主啊!我們畏服於您的威嚴,您是最偉大不朽的主!求求您,寬恕我們的冒犯吧!…”
“嗯?怎麼回事?!”
聽到船上水手們驚恐嘈雜的呼喊聲,哥倫布瞪大眼睛,霍然起身。他正要推門而出,腳下微微一頓,又悄然把《航海日記》收了起來。接著,他走出船長室,迎面便撞上了一臉驚慌、倉惶跑來的警衛長阿拉納。
“姐夫!姐夫!完了!完了!…”
“Merda!阿拉納,你慌個屁!叫我司令!…怎麼回事?”
“姐夫…呃…司令!…你看西北的海面上,突然降下了..降下了天火!…”
“呸!什麼狗屁的天…”
聞言,哥倫布“呸”了一聲,轉身看向了西北。數息後,他臉上不以為然的表情就瞬間凝固,膝蓋一陣發軟,連手指都顫抖了起來…
“天…天火?!…藍白色的天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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