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容可能有意識地在等兒子回來,因此房長安騎著車路過河南地的時候,注意看了一下,又看到老媽在地裡。
房長明和房嫣然也在,在地南邊的樹林裡面看羊吃草,一同的還有房甜甜、房殿洲及周圍其他差不多年紀的孩子,共有五六個人,正在玩丟沙包的遊戲。
房長安在地頭停下,過去找老媽,她在給玉米秧打農藥,揹負式的噴灑器,一手抓著搖桿上下“加壓”,一手抓著噴杆,滋滋滋地在玉米秧中間慢慢往前走。
她力氣小,一次只背小半桶,不知道幹了多久,殘陽下臉上清晰可見的汗珠,桶裡面的藥水沒剩多少,見兒子過來,也就從玉米地裡面走了出來,到地頭重新添水。
水是用平板車推來的,放在地頭小路上,房長安牽著腳踏車,踩著滿是雜草的道路走過去,問道:“我爸呢?”
說完之後意識到別人家都是孩子整天找老爸問“我媽呢?”到自己這裡反過來了。
“能幹嘛去?”
從容嘆了口氣,“我從吃完飯就跟他說來來幹活來幹活,一個沒看住,就偷偷跑了。”
房長安笑道:“沒事,他也快該回來了,您先歇會,讓我爸回來幹。”
“不指望他。”
從容開啟塑膠水杯,長長地喝了一口水,喘了口氣,又拿毛巾擦擦汗,對房長安道:“行了,你去那邊玩吧。”
“沒事,我陪您說說話。”
房長安現在的力氣這種活是肯定幹不了,也沒辦法幫忙,就幫老媽把重新裝了小半桶水的噴霧器抬了一下,讓她背上,笑著說道:“我陪您說說話。”
從容透著汗跡的臉上露出些許笑容,回頭問他:“怎麼,又考第一了?”
房長安笑道:“又不能每個星期都考試,不然我肯定每次都是第一。”
從容搖了幾下把手,把噴霧開關開啟,噴頭滋滋滋地灑出霧狀的藥水,示意房長安走在旁邊的房長安往後退退,免得吸到藥,然後才道:“不要驕傲,哪能每次都是第一次啊?”
“雖然沒考試,但是我有個更好的訊息告訴您。”
從容眼中流露出疑問神色,“什麼?”
房長安差點以為老媽說的是沈墨,好在及時意識到她並不認識沈墨,笑道:“上個星期我跟您說賣包子的事情,您不是說可以專門做這個生意嗎?”
“我們沒本錢,又跟學校找不上關係,做不了,不過這個生意應該是可以做的,我就把這個想法跟我們班主任的老公說了。”
房長安說到這裡,頓了一下,從容已經明白,問:“他準備幹這個?”
前兩天房祿國來家裡,說了房長安在學校的事情,重點是他包子,及介紹工作的事情,自然也提到了沈誠言,不過在他的版本里面,這是沈誠言從房長安的舉動裡面發現了商機。
從容當時就隱約覺得事情真相未必如此,現在聽說是兒子主動跟人家說的,也不算很意外,只不過難免有點低落。
沒本錢,發現了好機會也把握不住。
“已經在弄了。”
房長安覺得老媽的反應比自己想象中淡定,心裡面暗暗感慨老媽果然是有天分和潛力的,哪怕還沒見過什麼市面,這份心性已經十分難得。
從容沉默了兩秒,沒有說話,房長安知道老媽的心態,繼續說道:“他們一開始說過合夥,不過我們家又拿不出錢,我爸還準備出去打工,我就說不用了。”
從容回頭看了兒子一眼,然後回過頭,邊打藥邊又往前走了兩步,才又嘆息一聲道:“沒本錢可以想辦法啊。”
房長安笑道:“媽,說真的,就憑這一點,你嫁給我爸真是委屈了。”
從容沒想到他會說出這樣的話來,有些好笑地道:“我不嫁給他就沒你了。”
“反正你總會有兒子嘛,就算不是我,您過得幸福我也跟著開心。”
房長安說著沒啥用的好聽話,又道:“您別急著失望,程老師他們家不缺錢,人也挺好的,她侄女跟我一個班,每天都給我帶牛奶,還是進口的。”
從容沒有說話。
房長安繼續道:“沈誠言說給我百分之三十的股份。”
從容一下轉過頭來,表情帶著驚愕和疑問,房長安笑道:“您沒聽說,百分之三十,什麼都不用幹,人家說這算技術入股,很多創業公司都這樣,有一個創始人股份,就是誰提出來的主意,給誰的獎勵。”
從容好一會兒才道:“那要不別讓你爸出去打工了,去幫忙吧,白拿人家的總不好。”
“要是那樣的話,不如一開始就答應人家合夥了。”
從容的眼光已經勝過同時代同環境的許多人,不過仍有侷限性,這現狀有直接關係。
“如果去幫忙的話,我爸現狀去能幫什麼?還不就是幫忙幹活,這不就等於給人家打工嗎?”
“我們現在一身毛病,本身也沒有經過多少事情,不如先出去打工,見見世面,我聽程老師他們說中國加入wto,就是世貿組織,跟世界上其他國家都在做生意。”
“我們國家人多,又窮,工資低,所以國外的那些有錢人都願意把廠子開在中國,這樣成本低,您想啊,打工賺到錢了,學到技術了,還願意一直給別人打工,幫別人掙錢嗎?”
“過幾年肯定有很多中國人自己開公司開廠子,我爸趁著現在出去,多學點東西,等過幾年咱們也可以自己辦廠自己開公司。”
從容自然以為這都是兒子從那個程老師家裡聽來的,有點欣慰,又有點失落,嘆氣道:“先別說那麼遠了,連飯都快吃不上了,學費都交不起,還自己辦廠呢。”
不過也沒再說讓房祿軍去包子鋪幫忙的事情,房長安猜測老媽心裡面最真實的想法,大概是擔心房祿軍去那邊幫忙,可能會導致兒子覺得“低人一等”,而不是被他說的話打動了。
但目的達到就足夠了,老爸仍然在朝著外出打工的方向大步前進。
“大哥?”
“大哥?你回來了嗎?”
房嫣然稚嫩的嗓音從地頭傳過來,大概是玩累了或者是羊跑人家地裡吃莊稼來趕羊,順便看到了大哥的腳踏車,所以跑過來喊兩聲。
“這呢!”
房長安應了一聲,從容道:“行了,你去玩吧,我這就打完了。”
房長安陪老媽聊了一會兒,也就跟著房嫣然一塊到了樹林裡面的空地,這是留著打麥子的“場”,房殿秋也從家裡走過來了,跟房長明一塊喊房長安也來玩。
“整天就知道玩玩玩,也不知道你們什麼時候能長大。”
房長安嘆息著說教倆熊孩子,為了鍛鍊身體,也跟著晚了一把,站在中間聚精會神地躲沙包,蹦蹦扭扭,發現還挺好玩。
太陽將要落山的時候,房祿軍從村裡方向過來了,遠遠地就喊:“長安回來了,你怎麼不回家去?”
房長安邊把沙包丟出去,被房殿秋躲開了,轉頭衝老爸喊道:“我媽一個人幹活,我們心疼,在這陪我媽。”
房祿軍自然聽得出來兒子的挖苦,罵咧咧地道:“陪個屁,你們在這自己玩得開心,讓你媽一個人幹活,還心疼……”
房嫣然奶聲奶氣地喊道:“我們小,幫不了媽媽。”
房長安衝小妹比了個大拇指,示意她說的好,就要從小培養這種懟老爸的好習慣,房長明見狀受了鼓舞,也喊道:“爸你幹嘛去了?是不是剛打牌回來,還好意思說我們?”
“羊呢?”
房祿軍不回答,以守為攻,“叫你們來放羊的,羊呢?”
房長安玩的開心,轉頭一看,才發現剛剛還在溜達著吃草的幾隻羊都沒了,房祿軍已經道:“就顧著自己玩,羊都自己跑回家去了,還心疼,你們心疼個屁!”
母羊認路,吃飽了自己回家是常事,房長安鬆了口氣,房嫣然已經奶聲奶氣地反駁道:“我們知道羊回家去了,我們在這等媽媽。”
幹得漂亮!
房長安又給小妹比了個大拇指,房祿軍也被噎了一下,揮揮手道:“天都要黑了,趕緊回家去。”
“算了算了,散了,明天再玩。”
房長安有點意猶未盡,不過還是剋制住了,畢竟是重生一回的人,只顧著跟一群小屁孩玩沙包也太沒出息了點。
他先到低頭去牽腳踏車,房長明和房嫣然也跟了過來,在後邊小聲問:“大哥,有沒有好吃的啊?”
“回家再吃。”
倆熊孩子一聽有,眼睛都亮了,房嫣然還不會騎車,房長明見大哥要等爸媽,於是自己騎著車先跑了。
房長安牽著妹妹沿著地溝往裡面過去,聽到房祿軍在說:“行了行了,先回家,明天我來幹,你看你忙一下午才幹多點?先回家去,我喊了生哥、鵬哥、長峰他們來家裡吃飯。”
“你喊的,又不是我喊的,你自己做飯去。”
從容本來就生氣,這時候更不想搭理他,房祿軍一聽就火了:“我都說了明天我來幹,不用你幹一點,你還想咋樣?”
房長安見要吵起來,笑著打斷道:“爸,你贏錢了?”
房祿軍回頭看看兒子和閨女來了,臉上露出笑容,“嘿”了一聲道:“贏了點,贏了點,你等下去到你城大爺那拿幾個菜去,算了,讓長明去。”
村裡只有房祿城開的一家飯店,平日裡誰家要弄個小菜什麼的都過去買,房長安點點頭道:“行,你贏了錢,買點好吃的,順便在做點,表現好點,給我媽賠罪,免得她又生你氣。”
“誒,行,行。”
房祿軍屬順毛驢,先給兒子炫耀了一番贏錢的驕傲成就,心情一順,沒了火氣,就好溝通多了,點著頭答應,又去幫從容把噴霧器拿下來,自己拎著往回走,有點意氣風發的架勢:“走,回家吃飯去。”
本章已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