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祿軍脾氣比較急躁,但好歹不至於為了一句話家暴,房長安僥倖逃過了一頓打。
因為房長安最近這段時間的“優秀”表現,房祿軍和從容雖然還不至於把他當大人,卻都覺得這個大兒子確實懂事許多。
且他又剛剛取得了“全校第一”的成績——對於家長而言,孩子的懂事程度,與成績是成正比的。
因此房祿軍雖然也覺得這個大兒子未免屁事太多,但並未直接無視他,只是不滿地道:“你說去就去了?往哪去?哪裡的活好找?到外面人生地不熟的,沒有一個熟人照應,能行嗎?”
這年頭各地治安都不好,確實有一定的隱患,不過房祿軍真正的問題還是沒怎麼出過遠門,難免心怯。
這也是房長安迫切希望爸媽早點走出去的緣故之一。
“李莊不是有個什麼叔在外面打工嗎?您找他去唄。”
如今房長安記得的在外打工的親戚有兩個,一個是同姓的族姐,前世老媽最初打工就是跟她去的,另一個是旁邊莊子上的李姓叔叔,是姥姥家那邊的親戚,老媽的表兄。
“你那個……李昌叔?”
房祿軍嘆口氣,“得能聯絡上才行啊,他又沒手機,得等他往家裡面打電話。”
從容介面道:“他就算往家裡面打電話,人家也不知道你要去,打電話過來有什麼用處?”
房祿軍被媳婦揭破關鍵,表情有點不大愉快,房長安笑道:“那簡單啊,過兩天你陪我爸去一趟,跟人家家裡面說一聲,下次打電話的時候,讓他留個地址,我爸去找他就行了。”
從容看看房祿軍,房祿軍瞪著兒子,表情像是在說:你個不孝子這就幾句話把你爹安排好了?
“回頭再說,回頭再說。”
房祿軍習慣性地拖,他已經吃飽,端起碗幾口呼嚕呼嚕把稀飯喝完,擱下碗起身回裡屋看電視去了。
一見老爸開電視,房長明跟房嫣然都有點坐不住了,趕緊扒拉著把稀飯喝完,也跟著去看電視去。
房長安又盛了一碗稀飯,吸溜吸溜地喝,水裡面只加了米和麵,但就是覺得好喝。
從容笑聲嘆道:“每次一說,就是這個樣子。”
房長安知道老媽說的是老爸得性格,笑道:“媽,彆著急啊,不是還有時間嘛。”
從容嘆息一聲,沒有說話。
吃完飯房長安幫著老媽收拾東西,前院的一個嬸嬸來串門聊天,從容在西屋陪著說話,給房長明和房嫣然做鞋,房長安的新鞋已經做好,他倆的還在做。
房長安陪著嬸嬸說了幾句話,又到東屋去,見黑白電視機裡面播放著一部抗戰片,老爸看得正開心,就問:“爸,你明天跟我媽去李莊不?”
房祿軍被打擾了看電視,瞅瞅兒子,問:“去李莊幹啥?”
房長安奇怪地問:“您剛剛不是說去李莊先跟李昌叔家裡面說好,讓他下次打電話的時候留個地址,你好過去找他嗎?”
“……”
房祿軍的表情像是要把這個不孝子拎起來打一頓,沒好氣道:“我什麼時候說了?去去去,你要看就看,不看別影響我看電視。”
房長安就站著看電視,過了沒兩分鐘,又道:“黑白電視機看得太難受了,咱們要不換個彩電吧,現在也不貴。”
房祿軍瞪他道:“哪來的錢?”
“您出去打工不就能掙錢了嘛。”
“……”
房祿軍深呼吸了一口氣,“看電視!看電視!別說話!”
“不是,這不是我說不說話的事。”
房長安問房長明跟房嫣然,“你們倆說,想看黑白電視還是彩電?”
倆小屁孩瞅著大哥,再瞅瞅老爹,不敢說話。
房長安道:“說實話。”
房長明道:“彩電!”
“嗯嗯!”房嫣然用力點頭。
“爸,你看爸,民心所向。”
房長安天真燦爛地笑了笑,“反正您在家也無聊,不想出去看看,看看人家在外面都怎麼打牌的?還有煙啊,酒啊,外面的跟家裡肯定不一樣。”
“什麼不要花錢買?”
房祿軍又瞪這個不孝子一眼,見沒啥效果,乾脆不接話茬,沒好氣地道:“看電視看電視,他娘哩,又放廣告!”
房長安見火候差不多了,趕緊麻溜滾蛋,免得回頭要捱揍。
他拿著《魯迅》到西屋,拿點傍晚揹回來的雜草喂角落裡的羊,有隻剛生不久的小羊羔,還蠻可愛,房長安原本還想摸摸,結果它湊過來,身上都是羊屎味,立即打消了這個念頭,坐在旁邊看書,聽著老媽跟人家長裡短的閒聊。
第二天房長安照常早起,房祿軍已經不見人影,房長安到門口溜達一圈,回來的時候,正見爺爺房福康也溜達過來。
老爺子穿著灰色長褲、灰色襯衫,襯衫領口掛著眼鏡、口袋裡夾著鋼筆,揹著手慢慢踱步過來,一副退休幹部的模樣,就差拎著個鳥籠子了。
“爺爺早!”
房長安脆聲招呼,房福康點點頭,似乎察覺到了什麼不同,盯著這個孫子又打量了兩眼,這才說道:“聽你小叔說,考了全校第一?”
房長安心想這訊息比長了翅膀還快,靦腆地笑了笑,“昂。”
老爺子點點頭,“不要驕傲。”
“誒,我肯定好好學。”房長安乖巧地點頭。
屋後面傳來“饊子——饊子——”的吆喝聲,房福康道:“喊一聲!”
“誒!”
房長安揚聲喊,“賣饊子哩!這來!”
一箇中年男人騎著腳踏車從屋後拐了過來,後座綁著巨大竹筐,在爺孫倆旁邊停下,嫻熟地用腳一撥,撐開停車架把腳踏車停穩當,拉開竹筐上面遮蓋的布,問:“要多少?”
老爺子道:“四塊錢的,裝兩個袋子。”
“誒!”
老闆吹開塑膠袋,從框裡拿饊子放進去,把一個塑膠袋裝得滿滿當當,拿出稱,將袋子放在托盤上一稱,又從框裡面拿出一個放袋子上面裡,見托盤這端往下壓,才把把一袋饊子交給房長安。
房長安瞅瞅老爺子,老爺子臉上表情似有感慨,點點頭示意他接過去,微不可查地輕輕嘆息。
老闆又裝了一袋稱好,老爺子從褲兜裡面掏出一個錢袋,摸出兩個一塊的硬幣,又數了兩張紅色的一元紙幣交給老闆,伸手接過那袋饊子。
老闆重新上車離開,又吆喝開:“饊子——饊子——饊子——”
“回家去吧,泡稀飯吃。”
老爺子朝房長安擺擺手,自己拎著袋子轉身往南走。
房長安笑道:“謝謝爺爺。”
老爺子腳步頓了頓,回頭看看他,房長安露出個燦爛笑臉,老人嘆息一聲,轉身繼續往回走。
房長安拎著一袋饊子回到院中,從容剛剛起床,正在刷牙,漱了口,問房長安:“你爺爺給買的?”
房長安點點頭,拎著滿滿一大袋給老媽看,“這麼多估計要吃一天。”
從容嘆口氣,隨即又露出笑容:“吃唄,你們不都喜歡吃嗎?”
房長安拎著回屋,問:“他們兩個還沒起嗎?”
“沒呢,先不管他們,星期天多睡會就多睡會吧。”
從容把牙刷和杯子放回客廳櫃子上,到西屋扒開爐子風門,準備做早飯,依舊是稀飯,餾上饅頭,再把昨天剩的菜熱一熱即可。
房長安本以為老爹又跑出去吃了,沒想到稀飯快好的時候他又回來了,看到餐桌上放著一袋饊子,問從容:“你買的嗎?”
從容不滿他一大早就往外跑,回來肯定是沒找到牌局,沒搭理他。
房長安笑道:“爺爺買的。”
房祿軍“哦”了一聲,又去喊房長明和房嫣然起床,一家人圍坐著吃早飯,房長明跟房嫣然都沒想到早上又有好東西吃,掰著饊子泡在熱騰騰的稀飯裡面,吃得很香甜。
房長安也吃得好些,瞅著老爸快吃飽了,又問:“爸,你等下吃完飯去打牌嗎?”
房祿軍當然想要去打牌的,不過當著兒子,沒好意思明說,問:“你有啥事嗎?”
“爸你不打牌啊?”
房長安很驚喜的表情,“我媽說你整天打牌,我還以為是真的呢,沒想到我媽這樣冤枉你。”
他不等爸媽接話,又繼續道:“那剛好,我想去看姥姥,你跟我媽剛好順路去李莊,問問去哪找李昌叔,早一天過去,早一點掙錢換電視機。”
房祿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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