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號上午,房祿軍把妻兒四人送到火車站,月餘相距又分開,一家人都有點捨不得,房嫣然在候車室裡面問:“爸爸你什麼時候回家啊?”
房祿軍看著女兒依依不捨的表情,眼淚差點掉下來,低聲道:“快了,快了,馬上都八月了,還有四個月爸爸也回家去了。”
他依舊花一塊錢買了站臺票,把母子四人送到火車上,有他幫忙拿行李,房長安他們上車速度賊快,上去的時候車廂裡面幾乎都是空的,房祿軍很利索地把行李箱和包都放到行李架上,轉身離開。
又是接近二十個小時的火車硬座,同樣是兩張成人票和一張兒童票,不過這回的列車員卻沒上次好說話,晚上檢票的時候掰扯半天,但是到底沒補票。
第二天十一點多,房長安他們在雲龍市火車站下車,然後又坐公交車到汽車西站,在西站的時候房長安與房祿勇打了電話,王玉秀接的,說房祿勇已經出發過了,這會兒多半都已經到了。
由於還要等大巴發車,房長安他們兩個多小時後才在鎮火車站前下了市裡發往鎮上的班車,房祿勇已經等半天了。
從容暈車,下車後緩了好一會兒才又坐上三輪車回家,房長安趁著功夫跑到旁邊的包子鋪買了兩塊錢的包子,又花一塊錢買了五個燒餅,算是午飯了。
期間房祿勇問起要開鞋店、買房子的事情,主要是問差的錢怎麼辦。
房祿軍借錢的事情接個兄弟姐妹肯定都已經互相透過氣了,每家許的錢不同,大爺房祿國許了三千,大姑房霞許了六千,房燕許了兩千,小叔房祿勇也許了兩千。
兄弟姐妹五人中,若論家境,當數房燕家裡最殷實,其次是房霞和房祿國,房祿勇也不過日子,不過有二老照應,要好不少,但拿出兩千塊錢應該也不大容易。
如今教師待遇雖然在每年提升,但遠不如後世,房祿國與徐靜夫妻倆又剛買房子沒幾年,還供著兩個孩子讀書,借三千塊錢也說得過去。
房霞許了六千,已經不少,房祿勇因此有點不滿家境明顯更好的房燕,只願意借兩千,他與房祿軍都是口無遮攔的性子,從容暈車不願說話,他也不管合不合適,直接就跟房長安兄妹三人抱怨起來。
這件事情回來之前房長安也已經知道,房祿軍也對這個妹妹有點不滿,反而還是從容勸他:“就你這樣的名聲,人家肯借錢給你,就是做好了不用你還的準備,人家就算只借兩百,那也是欠人家的人情,有什麼好抱怨的?”
從容尚且如此,房長安身為晚輩,自然更沒有什麼可說的,他也明白老媽說的是實情,也就房祿勇和房祿軍一樣,都還不知道自己在別人眼裡是什麼形象而已。
房長安以晚輩身份勸了幾句,房祿勇又問:“你們在哪開店?看過了嗎?長明跟嫣然怎麼辦?”
房長安知道小叔嘴上沒把門的,雖然沒有什麼商業機密,但如果再出現房影那種情況多少有點麻煩,因為那時候面對這種情況的是老媽,只含糊地應付了過去。
房祿勇也不在意這些,他只是關心而已,又問:“長明跟嫣然都到鎮裡面上學,住哪?”
“買房子,店裡面沒辦法住人,我媽也要住的。”
“現在鎮上的房子應該也得兩三萬吧?”
房祿勇有點吃驚,沒想到二哥忽然一下子這麼大手筆,“錢夠嗎?”
房祿軍愛面子,國家回家並沒有直說自己賺多少錢,但也不好吹太過分,對外說是“八九百,成千”,不過房祿勇對二哥的真實收入還是知道一些的,加上要供三個孩子上學,有點沒法接受二哥居然一下子能拿出這麼多錢。
兄弟姐妹四個借的錢也只有一萬出頭而已,開個店哪還能剩下多少錢?
農用三輪車自然不會暈車,除了太陽有點曬之外,感覺比坐小轎車還舒服,主要是空氣好,從容暈車後遺症緩和不少,這時候終於介面道:“你二哥那有工資,長安那也有些,湊湊差不多夠了。”
“二哥能有多少工資?最多五六千,你們還要花不少,買房子得差一萬多呢吧?”
房祿勇聽得更迷糊了,“長安又哪來的錢?”
“他之前不是給同學賣包子嘛,後來後來他老師家開了個包子鋪做這個,覺得這主意是他出的,掙了錢每學期都給他分錢。”
“真哩假哩?”
房長安賣包子,包括後來沈誠言開包子鋪的事情房祿勇都知道,房祿國提到過,不過最主要的宣傳者卻是房祿生,喜歡在酒桌上把這件事情當成談資,感嘆一下這麼好的主意,可惜咱沒本事,做不起來,你看看人家。
房祿生當然不是單純為了誇獎房長安才到處宣揚,這是一部分的用意,他還是比較看好這個侄子的,不過更重要的是把這件事情當成談資,炫耀一下自己知道鎮長兒子的事情,也順便刺一刺和房祿軍和房祿勇,說的是咱沒本事才讓人把這麼好的主意給搶走,其實就有嘲笑的意思。
房祿勇為這件事情很不滿,但人家說的是實話,在酒場上只能去誇大一下自己猜測的這件事情的難度,或者懟一句“你也可以去做啊?”之類。
他無論如何都沒想到房長安居然能從這件事情裡面分錢,而且聽這意思是直接分給侄子本人的,而不是給哥嫂。
房祿勇第一反應是有點不大相信,不過隨即想起年前房長安遇到搶劫犯的事情,當時沒注意到的一些疑點這會兒終於明白過來,難怪房長安去銀行,又被搶劫,感情是真有錢啊!
“長安一個學期能分多少?”
“也有好幾千,你不要到處亂說。”
這年頭講究財不外露,從容又知道房祿勇的性子,因此把房長安說的數字又大大地打了一個折扣,免得房祿勇到處宣揚。
房祿勇不知道房長安分多少佔股,不過聽嫂子說話的口氣估計得有五六千,對這年頭的農村家庭來講已經屬於一大筆收入了,讚歎道:“那那個老師人還真挺好的,出個主意就分這麼多錢……”
回到家裡面,從容仍然有點難受,不過已經好了不少,收拾收拾家裡面,做了一鍋手擀麵,配著包子和燒餅算做午飯。
房長安給姥姥打了個電話,老人家裡並沒有安裝電話,都是打到他們的鄰居家裡面,再讓他們去接電話,兩個老人都不知道閨女一家要搬到鎮上的事情,也只叮囑些家常話。
掛掉電話,房長安又與沈誠言打了電話,約定明天到鎮上去看鋪子看房子。
他又想給沈墨和王珂也打個電話報平安,但想了想打消了,擔心過猶不及,倆人年紀都還小,聯絡太密切了可能會有反效果,尤其是王珂,馬上就要開學了,兩年的時間呢,不必急於一時。
母子四人正吃飯的時候,老爺子房福康揹著手溜達著過來了,這會兒已經下午三點多,老爺子顯然早就吃罷飯了,照舊搬了個椅子在屋裡坐著,過了會兒才問:“我聽說你們準備開店,賣什麼啊?”
從容道:“賣鞋。”
老爺子點點頭,過了會兒再問:“從哪兒進貨?”
“溫州那邊,已經聯絡好了。”
老爺子又點點頭,過了會兒又問:“那家裡怎麼辦?”
房祿勇肯定什麼話都跟老爺子說過了,不過老人家就喜歡這樣“明知故問”。
從容暈車還沒緩過來,覺得老人自家把他另外幾個子女家的錢浪費了,特意來勸告阻止或者敲打的,耐著性子又回答了幾句,老爺子仍問個不停,有點不耐煩了。
老爺子自然察覺到了,不過仍然接著又問:“長明和嫣然上學咋辦?”
“他們轉都轉學去鎮裡上學,已經聯絡好了。”
“找誰聯絡的?靠譜嗎?”
房長安介面道:“我找我們老師幫的忙,已經說好了。”
老爺子又點點頭,又問:“那你們家裡的地怎麼辦?”
從容意識到這才是老人的真正目的,道:“我又不是每天都開店,家裡種地不耽擱,真忙不過來,我就找人幫忙。”
老爺子沉默了一會兒,嘆了口氣,從懷裡面取出一沓舊報紙包裹著的事物,慢吞吞地開啟,說道:“我每個月退休的工資都花了,也沒存下來多少,這裡是兩千,你們先用著。”
從容看了一眼,沒說話。
老爺子把錢連同著報紙都遞過來,對坐在最外面的房長明道:“長明你接過去。”
房長明看了一眼媽媽,轉頭把錢接過來,放在媽媽手邊桌上。
從容仍然沒說話。
“不管怎麼說,搬去鎮上是好事情,錢還不夠的話再想法子就是了。”
老爺子說完,站了起來,又揹著手慢吞吞走入院中,走出了院門。
從容吃完了東西,沒急著收拾碗筷,盯著那兩千塊錢看著不說話,房長安笑道:“爺爺都給了,您收下就是了。”
從容低聲道:“你爺爺是為了地來的。”
房長安道:“您沒鬆口,他不是也把錢給了嗎?”
從容瞥了眼已經跑到裡屋看電視的兩個小的,隔著牆自然看不見,嘆了口氣沒有再說話,起身收拾碗筷。
錢自然還是收了下來。
從容雖然性情寬厚忍讓,但五個子女就自家長期不受待見,時間久了,自然是有怨氣的,並且隨著時間積累,只會越來越深。
老爺子倒還好,雖然暗裡偏幫不少,但明裡還是比較顧全大局的,從容更不滿的是婆婆。
因為午飯吃的晚,從容等太陽下山又去了地裡,回來的時候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午飯吃得完,都不餓,不過該做飯還是要做。
房長安幫著燒火做飯的時候,奶奶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在廚房外面,從容看見招呼了一聲,老人“嗯”了一聲,過了會兒才問:“你們都要搬走嗎?”
“不搬走能怎麼辦,也沒人照顧。”
從容故意表達不滿,老人也不在意,又問:“得花多少錢?你們借了多少?”過了會兒,又叮囑道:“掙錢可不容易,別都浪費了!”
沒等回答,又重重嘆了口氣:“好好的日子不過,幹嘛又要跑鎮上去?生意是那麼好做的?這一下子要虧多少錢……”
從容起先不說話,後來聽著生氣,乾脆道:“那兩千塊錢都在禮物桌上呢,您要不都拿回去吧。”
老人雖然對待幾家子女有偏,但平心而論,在這件事情倒真不是完全的輕重之分,也有思想上的侷限,認為二兒子一家都不過日子,現在又整了這麼一出,大機率會把幾個子女的錢都浪費出去,一輩子節儉,天黑都捨不得用點燈的老人哪裡能看得過去。
而至於什麼是幹正事,什麼是不安生過日子,什麼是整么蛾子,這種主觀問題帶一些有色眼鏡是難免的。
不過把錢再拿回去這種事情自然也是做不出來的,老人說教一通,也就回去了。
房長安勸道:“奶奶年紀大了,想法肯定跟我們不一樣,您犯不著生氣。”
從容道:“如果換了……算了,不跟她計較這個,越是看不慣,我們越是要過好才行。”
奶奶剛走,房長峰又過來溜達著問起這件事情,顯然是早聽房祿勇說的,只知道要開店,並不知道要買房子。
吃完飯,房長峰的媳婦柳喜琴又來了,還沒走,嬸嬸王玉秀也來了,接著是房祿生的媳婦陳巧巧也來了,然後又來了前院另一個大娘。
連房殿秋找房長安出去玩,也都問起了他家是不是要搬到鎮上的事情,似乎半個村子,至少是他們房姓的族人都已經得知了這件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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