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人,陛下的手諭你已經看過,事不宜遲,還請快啟程啊!”
鄭國泰急切的說道,他面前的王通卻在那裡沉吟不語。
鄭國泰剛剛二十歲,他也算是少年得志,因為自家姐姐寵冠後宮,他也成了京師風頭最勁的勳貴之一。
他的榮華富貴都是在鄭貴妃身上,京師中鬧成了這個模樣,鄭國泰也知道如果皇長子被立為儲君丶接下來他的姐姐可不會有什麼好日子過,自己自然也沒有如今的風光。
所以宮中儘管沒有什麼吩咐丶他鄭國泰自己卻厚著臉皮去京師內的各處清流名望以及大佬們的府上拜訪。
眼下已經鬧到了這樣的地步,誰會見他,誰會在乎這樣一個國舅爺,吃閉men羹不說,被人恥笑奚落也不少。
這鄭國泰心急如焚的時候卻被萬曆皇帝宣見,進宮的時候是化裝成一個xi宦官,出宮也是這個打扮,到了城中某處採買商行,入了內堂卻又換成了商隊夥計的裝束,卻從後面另外一個院子中走出來。
被人領著走出城外,這才上了馬離開,護衛他們的人也都是百姓打扮,但鄭國泰卻看到了一個熟面孔,知道是東廠的番子。
皇親國戚,當今天子貼身的宦官,出城都要這般的喬裝打扮,這個架勢讓鄭國泰更是心驚,也是更加的著急。
他這些年也是富貴供養,不過這一路風餐露宿,趕路不停,雖說辛苦,鄭國泰也沒有抱怨,他可是知道,如今京師的局勢到底到了什麼樣子,耽誤一點都有可能釀成大禍,而且這次他還有個機會,萬曆皇帝寵愛鄭貴妃,對這個鄭國泰卻不怎麼愛屋及烏,這次卻給了鄭國泰一個xi差事,這可是讓鄭國泰激動不已,抓住這個機會,今後就能飛黃騰達。
來到歸化城,這鄭國泰顧不得欣賞什麼與內地不同的風光,直接和趙金亮找上了王通,王通正騎馬在一個農莊校驗兵馬。
當天回到歸化城,由趙金亮宣讀了萬曆皇帝的手諭,然後遞給王通,同時還有一塊萬曆皇帝的信物,證明此手諭並不是偽造。
但這定北侯、錦衣衛都指揮使王通卻沒有立刻做出反應,而是看著手諭沉吟起來,眼下事態緊急丶一個時辰也不能耽誤,王通在這裡不發一言,鄭國泰一邊仔細觀察,心中卻不自覺地著急起來。
“鄭官人,陛下安危可有干礙?”
被王通這麼一反問,鄭國泰一愣,京師雖然鬧成這個樣子,但萬曆皇帝的安全卻是能保證,無非是有權無權而已。
王通面沉似水,拿著手諭說道:“這件事要做了,王某馬上就成了天下人的眾矢之的,這輩子恐怕就要被放在火上烤了。”
趙金亮和鄭國泰都是說不出話來,王通這樣做,恐怕真的要揹負天下的罵名了,而且今後會不會因此招禍都很難說。
不說別的,那王錫爵為什麼反悔,也就是這個理由,積毀銷骨,天下士子的攻訐可不是鬧著玩的。
王通似乎在那裡猶豫,在那裡心中鬥爭,鄭國泰越來越急,什麼也顧不得了,直接是跪下哭訴道:“王大人,王大人若是遲疑,陛下再被內外鉗制,王大人的權位恐怕也是不穩,可憐貴妃娘娘丶可憐貴妃娘娘那不滿週歲的孩子,王大人……”
他這邊哭訴還沒有說完,就看到王通猛地拍了下桌子,聽到一聲大響,倒是把鄭國泰嚇的渾身顫抖,其餘的話都裝到了肚子裡去。
“也罷,王某受陛下的大恩,沒有陛下就沒有王某的今日,個人的權位得失算什麼,xi亮和鄭官人且歇息片刻,王某這就去準備。”
鄭國泰渾身都是放鬆下來,剛要說感謝的話,卻聽到王通搖頭感慨說道:“只怕這次的事情做完,就要告老還鄉嘍!”
這句話王通說的輕鬆,鄭國泰在一旁一時間卻找不到什麼勸解的話,他雖然年輕,可對朝局政治也多有了解,恐怕真是如王通所說了。
歸化城多馬,準備起來還真是容易,當天下午,王通將家眷安頓在這邊,率領護衛人馬離開了歸化城,這次王通不過是帶了百餘名護衛,而且都是商隊的打扮,一人三馬,沿途基本不停,快速跟去。
趙金亮和鄭國泰二人都是養尊處優的人物,這一路不停的賓士,實在是苦了他們,不過到這個地步,他們自己也顧不上叫苦。
不過讓他們驚訝的是,回程可要比來的時候快很多,因為沿途到了馬匹需要休息和補充的時候,總能找到休息和補充的地點,不需要多少安頓的時間,而且在大同鎮和山西境內,儘管王通等人是喬裝打扮,但在沿路上沒有被任何人攔下檢查或者盤問,有幾人明顯不是王通手下,但卻在這一路上很吃得開口………………
每月的初一和十五都是大朝,這一天,京師六品以上的官員在奉天men這邊參見皇帝,都是穿著朝服,按照大禮叩見,隨後散朝,這個大朝會並不商議任何事情,是純粹的禮儀活動,算計自五月初萬曆皇帝不上朝以來,一直到七月中,萬再皇帝都沒有在臣下面前露面過。
立皇長子朱常洛為儲君,這件事差不多已經是板上釘釘,基本可以確定了,儘管萬曆皇帝並沒有下旨和明確表態。
這次言c的主要策動者在六月下半到七月間,總感覺有些彆扭,因為典論大方向雖然不變,卻總有一些不和諧的音符出現。
比如說大家並沒有將力量專注在立儲上,反倒是執著於討好慈聖太后李氏,比如說建議讓黃宜分去天津衛任地方官,比如說讓武清侯李文全重新執掌京營,這些事只要立儲完畢,重新確立了太后和大臣們的話語權,都是順理成章的事情,何必急在這一時,而且除了李文全和黃宜分,還有人推薦其他太后一系或者是武清侯一系的人,這就是胡鬧了,若是全讓武清侯一系的人得了好處,那大家這麼鬧做什麼,何苦為他人做了嫁衣裳。
這麼折騰,卻將慈聖太后點醒,她這邊卻也不急著催促萬曆皇帝定下,只是看宮外這些人的表現丶如果不推武清侯和黃宜分到了他們該去的位置上,慈寧宮這邊也可以慢慢的等待,如今這個局面,左右朱常洛已經接入了慈寧宮,主動權在這邊。
宮外的人無奈之下,只好是改變了方向,立儲在奏疏中的比重變xi,大部分人都去支援武清侯和黃宜分以及其餘幾位的任命。
萬曆皇帝似乎也沒有了脾氣丶就是在這樣的事情上開始和朝臣們開始扯皮起來,而且做的也頗為天真,雖然不上朝,但奏疏什麼的卻有批覆,這和上朝沒什麼區別,大家難道怕扯皮不成。
這麼糾纏了一個月,京營勳貴都督和天津衛的地方官,這本不是可以輕忽的任命,不光是太后和武清侯那邊想要,其餘各派也是眼饞,這就難免會有糾纏,到了一個多月的時間,還沒有出個結果。
很多人不願意繼續拖下去了,越折騰,變數越多,而且萬曆皇帝這麼做也讓人摸不到頭腦,到現在,立儲和官員任命這方面的事,萬曆皇帝一件也沒有答應。
許多一時間頭腦發熱,湊個熱鬧的人都已經沒了熱情,京師中已經恢復了些平靜,但都察院,翰林院,以及六科的給事中,各部的郎官們,這些低品官員,清流中的中堅人群,奏疏卻從未放鬆。
內閣大學士們都是袖手旁觀,六部尚書的幾個人卻一直表明自己的態度,七月初的時候,兵部尚書張學顏告病,請求致仕還鄉。
兵部尚書張學顏是六部中一直不怎麼參與立儲之事的,而且私下裡對這一干人頗有微詞,說是為一己私利擾露n朝綱,這句話傳了出去,張學顏就開始被人圍攻,且不說那些抨擊他的文章和言論,說張學顏道德敗壞,請萬曆皇帝罷免此人的奏章就是不計其數,更有“熱血士子”聚攏到張學顏的府men前鼓譟叫罵丶也是在什麼牆壁上貼文告,寫黑字,多是謾罵之詞。
不光是這,張學顏在兵部的差事都有些做不下去,任何的文書命令都被兵科的給事中批駁回來,大家陽奏yin違,背地裡還在使壞。
張學顏是個老實人,辦差有一套本事,但勾心鬥角實在不是長處,年紀大了,被這些人一氣,也就不願意繼續留在朝中。
萬曆皇帝挽留了幾次不成,也只得准許,廷推之下,楊巍一系的王遴成為新任兵部尚書,畢鏘則是替補為戶部尚書,這也是個訊號,告訴朝中百官,如果誰站在天子一邊或者想要置身事外,那就沒有辦法呆下去。
一直是扯皮沉默的萬曆皇帝在這樣的局勢下終於給了答覆,七月十五日的大朝他會出席,在大朝上,會宣佈立儲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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