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俘虜,又是蠻夷,死了也就死了,雖說有些掃興,可也就是掃興,沒有人會為他多操心。
甚至朝中還有人竊喜,若是天子在太廟獻俘,那陛下的聲譽又是上了一層,武人也愈的不可制,那還要朝堂諸公幹什麼。
那吉特被人毒死的訊息,漸漸的也被人知曉,大勝之後各方都不希望被這件事弄的不愉快,也就壓下去了。
負責押送的那名親兵把總,被派到薊鎮最苦的一個堡壘做把總,順義縣的知縣做完這一任後卻被調往陝西貧苦之地做同知,這已經類似於流放。
事情處理的低調,各方面心照不宣的壓下,可戚繼光和李如松在知道真相後還是嚇出了一身冷汗,太廟獻俘,這個儀式即便是對天子來說也是風光無比,何況是萬曆這樣曾經在虎威武館學過的少年天子,要苛刻些,大家腦袋可能都保不住了,不過幸運的是,如今是李太后、馮公公、張閣老秉政,他們對這樣的事並不怎麼看重,或者說,並不想要萬曆藉著這件事太過風光。
不過這都是後話,正月二月,全天下都被密雲後衛邊牆外的這場大勝吸引了目光,這真是自宣德年後未有之大勝,戚繼光本就是天下名將,李如松是將門長子,遼鎮赫赫軍功中他所佔頗多。
這次密雲後衛外的會戰,由他們二人率軍獲勝,倒也在情理之中,眾人都覺得名將果然是有過人之處。
兵部已經為這次大捷命名為“古北大捷”,有這二位的光芒掩蓋,眾人對虎威軍也曾參加這場戰役,就不那麼注意了。
在有意無意之下,甚至有禁軍出塞歷練,被韃虜圍攻,然後薊鎮總兵戚繼光和宣府總兵李如松從容排程,將計就計,反倒是殲滅韃虜大部,傷了韃虜的元氣云云。
在這紛紛攘攘之中,遠在山西汾州處,在臘月正月期間,勇勝伯府大門緊閉。
正月過年,勇勝伯府沒有什麼歡慶氣象,反倒是準備車馬,似乎要遠行的樣子,這個也有人看到。
但過了一段時間,勇勝伯府又是一切如故,歡宴迎客,還有大同某參將也有些異動。
這些都在山西,而且正月間就恢復了正常,大家都在為大勝歡欣鼓舞的時候,即便有人知曉,也不會注意,更不會拿到檯面上來討論。
過了正月二十,朝廷雖然沒有明確的公文下來,不過風聲卻已經傳出,薊鎮總兵官戚繼光和宣府總兵官李如松都得了伯爵的爵位,戚繼光為毅北伯、李如松為忠北伯,所率兵馬各有封賞厚賜。
虎威軍此戰儘管被有意無意的忽視,可帶回來那幾千顆貨真價實的級卻不是假的,就算壓著也要給個說法,何況萬曆皇帝和張誠那邊總在施加壓力。
王通進錦衣衛指揮同知,散階為宣武將軍,這是從四品的散階,儘管是個虛職,可不少千戶得的散階都是七品和八品的,王通第一次被授散階,就是從四品。
不過這個從四品的散階,也可以說是有用,也可以說是無用,無用是,這階級沒有任何的權利,等於是個銜頭,有用是,若說話算數,散階的品級,就是你實職的品級。
李虎頭和歷韜、孫鑫等人這次也都有正五品的散階賜下,所謂武德將軍。
兵部武選司論功查檔,卻現譚兵原來早就有千戶的品級,這次也給了個從五品的散階,算是褒獎,其餘人等都有或大或小的提拔。
譚家家將一干人對這些事情看的輕,李虎頭他們幾人得了萬曆皇帝的承諾,心裡也是有底,王通更是等得起。
除卻這個之外,海河巡檢和運河巡檢這個私設的職位,卻得了合法的身份,在天津衛設御馬監天津司。
戶部有以天下南北十三省命名的十三司,各有事務,御馬監雖然掌管大內收支,可設定這麼一個天津司實在是不倫不類,不過內監機構的設定,總比外朝六部加個衙門要方便很多。
而且天津衛各個關卡每年有百萬兩金花銀送往宮內,這麼大筆的數目,在這裡設定個內廷的衙門也是應當。
天津司下設海河巡檢和運河巡檢,巡檢下各設副巡檢二人,巡檢正八品,副巡檢從八品,各有差役十五人,在運河及海河設卡收稅,准許招募民間丁壯為幫閒,協從各事。
因為天津司掌內帑收取,金額巨大,也是重中之重,所以掌司宦官由司禮監秉筆太監張誠兼任,由分駐天津錦衣衛千戶王通統管。
這個不倫不類的內廷官署卻是給王通帶來的真正實惠,海河巡檢和運河巡檢本是王通私設的官職,設卡收稅也沒有什麼官方明文承認,把親信安置在那邊,名不正言不順,全kao強力維持,現在最起碼有了說法。
這巡檢、副巡檢一共六人,又有三十名差役,這也不算什麼,不過准許招募民間丁壯這一條,卻讓天津衛保安軍和船頭香眾的那些護衛變成了官方招募的幫閒,有了半合法的身份。
王通這邊所得到的更大好處是,萬曆皇帝的這個任命和機構的設定,等於是不過問除了設卡收稅收入之外的其他收入。
儘管將來海港建設,海河的部分收入都要移向海港,海河巡檢肯定也要兼顧海港處,但收入的大頭卻是各處店鋪的租賃,海上往來的貿易,幾項貨物的專營,這才是金山銀海的買賣。
本來天津衛各處稅卡的合法化,還有這天津司的設定,外朝肯定會力爭反對,可天津衛那邊的幾個卡子已經事實上存在了好久,又有古北口北的那場大捷,不給王通軍功擢升賞賜,總要在其他方面有所讓步。
事實上,頗有些科道官員上奏贊同,說什麼與其無名無份,不若朝廷明設官署,以律令規矩約束,這才是官民兩利之道。
因為這些清流們的提議,萬曆甚至想要在天津衛單設類似於鹽運司的單一衙門,不過試探性的詢問內閣大佬們,卻被堅決抵制回去。
這次朝中雖然抵制,但都是大學士和尚書、侍郎這一批人出聲,郎官主事和科道官等中低官僚倒是低調了。
“大人,徐廣國前日回到天津衛,在屬下這邊核銷了五千四百七十兩的銀子,有一千四百兩是買宅院買下人的花費,其餘的都是宴請送禮,屬下這邊單子收下了,不過卻讓徐廣國留下未走,等大人的詢問。”
孫大海說完,就遞過來一本薄薄的賬簿,王通拿來翻看,上面一條條寫的倒是明白,無非是在京師各大商鋪採買的明細,送與某某人倒也是明白,卻不見什麼高品的官員。
“徐廣國辦差花費銀子也是應當,可看這個架勢,分明是拿著大人的銀子自己花天酒地,實在太不像話。”
孫大海和張世強儘管資格老,地位高,可對王通身邊的文士們頗為尊重,總要加個先生的稱呼,但對這徐廣國卻有些瞧不起,這人先前投機設卡,破落後來王通這邊求職,現在又在京師這般破費,怎麼讓孫大海這管家看的起。
王通翻看了幾頁,三江商行的帳目明細他也經常看,貨物的價格大概都有印象,手中這本徐廣國花費的明細,倒是看不出什麼不對來,他抬手止住孫大海的說話,開口說道:
“叫張世強來!”
孫大海連忙躬身退下,過去喊人,不過卻有些納悶,方才說了半天這徐廣國,怎麼卻去喊的張世強。
等張世強喊到,王通揚了揚手中的帳冊,開口問道:
“徐廣國在京師花費,你派去的人如何回報的?”
“宅子、丫鬟僕役的確是他買的,平日過的也不節儉,不過去購買禮品什麼的,應酬往來,都是帶著下人,算帳時候從來不躲避人。”
王通點點頭,徐廣國去了京師,王通自然不可能任由他在那邊無人管,身邊也是安cha了眼線,聽到張世強這般說,王通心中就大概有了個底細。
“這次破天荒有清流為咱們說話,不知道是不是你的功勞?”
聽到王通這麼說,跪在地上的徐廣國臉上有了幾分自得神色,王通笑了笑,又是繼續說道:
“或者是你的鑽營,或者是那些官都有生意在咱們這邊,利益關心,所以才站出來說話。”
看到徐廣國低頭,王通笑著說道:
“有人說你在京師花銀子太多,說你在其中做手腳,別急著分辨,你和那些官員來往,自身也要做出個氣派體面來,是不是?你各處算帳出錢,都是讓人跟隨,好做個憑證,是不是?”
“老爺說的是!”
沒想到王通如此明白其中關竅,徐廣國愣了下才開口回答,王通笑著點點頭,開口說道:
“別人說你,本官信你,要用多少,要花多少,只要是用在公事上,儘管去支取,你用心做,本官這裡少不得你的富貴!”
徐廣國神色嚴肅的磕頭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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