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域。
梧桐宮外的那棵梧桐樹,入夏之後,枝繁葉茂,偶爾有風起,便有些樹葉吹落,大多數會落到地面。
這會兒正好起了一陣風,一片梧桐葉,從樹上緩緩下落,最後落到了樹下盤坐的女子頭頂。
那女子在這個時候,睜開雙眼,眼眸裡一片雪白。
然後她伸手取下自己頭頂的那片梧桐葉,拿在手心看了看,眼眸裡滿是劍意,只在頃刻間,便將那片梧桐葉粉碎。
看著那些齏粉飄落,西陸站起身來,伸出手,收回那柄插在地面的飛劍樓外秋。
動念之後,樓外秋化作髮簪大小靜靜躺在這位妖族公主的掌心,西陸伸出手,將其別在髮絲裡,然後便站起身,離開了梧桐宮。
她再次出現的時候,已經來到了王宮外面,走了幾步,這位妖族公主進入一座小酒館裡。
這裡滿是酒香。
但卻沒有客人。
西陸走到那酒館櫃檯前,有個體態豐腴的婦人正趴在那邊打盹,西陸敲了敲桌面,婦人才緩緩睜開眼睛。
看到來人是西陸,這婦人眼睛裡開始放光,“是公主殿下……”
西陸卻沒等她說完,只是問道“我皇兄呢?”
那婦人一怔,但很快便說道“殿下已經多日不見蹤跡,只怕是已經遇難。”
說話的時候,那婦人的神色黯淡,雖說早就得到過囑咐,但是她還是覺得有些傷心。
西陸說道“一位皇子無聲無息的消失在妖域,正常嗎?”
婦人苦笑道“若是別的,當然不正常,但若是那位不願意讓人查,那別說是一位了,就算是再多出幾位,也很正常。”
西陸想了想,覺得有些道理,於是不再說話,看著像是在發呆,但她卻是在想些事情。
“你們有多少人?”
回過神來的西陸看著婦人,很是平靜。
婦人輕聲道“只有六十七人,是我們剩下的所有人了,殿下說過,若是他死了,我們就都聽公主殿下的。”
西陸說道“藏起來。”
婦人一怔,想說些什麼,但西陸已經轉身朝著外面走去。
“殿下?”
婦人還是忍不住開口,想要詢問一下,藏起來倒是簡單,可問題是要藏多久呢?
西陸知道她要問什麼,直白道“藏到我再來找你們的時候,在這之前,不要露面。”
說完這句話,西陸便離開了那座酒館。
她再次出現的時候,已經到了大祭司的府邸裡。
>這位妖族公主的突然造訪,讓大祭司有些意外,但他還是很快便迎了出來,在看到西陸的時候,這位大祭司眼睛一亮,讚歎道“殿下進展神速,想不到都已經走到這一步了。”
他是妖族至強的幾人之一,一雙眼睛不知道看過多少強者,自然一眼就能看出些端倪。
早些日子西陸已經走到了忘憂盡頭,但在漠北一戰再次輸給陳朝之後,這位妖族公主便因為傷重閉關,如今再次出關,可不僅僅是傷愈而這麼簡單。
西陸看著大祭司,緩緩行禮,“大祭司,我有話要問。”
大祭司沒有急著說話,眼前的公主殿下如此直接,倒是讓他很意外。
想了想之後,大祭司朝著長廊那邊走去,說道“殿下隨臣來。”
往前走去,大祭司在佈置一片結界,隔絕所有的探查。
之後他在一座涼亭裡停下,示意西陸坐下,然後開始煮茶。
一個大鐵壺架在爐子上,開始緩慢冒起白霧,大祭司才緩緩說道“殿下知道,這煮茶講究的是什麼嗎?”
西陸不說話,她的性子向來簡單直接,從來不在意這些事情。
大祭司說道“是火候和時間,煮茶要沉得住氣,其實做人也是這樣,許多事情都要謀定而後動,一旦沉不住氣,很多時候,不僅要前功盡棄,還要害人害己。”
西陸說道“大祭司好像還不知道我要問些什麼。”
大祭司微微一笑,只是泡了一杯茶給西陸,然後才說道“殿下知道妖族不日便要南下的事情嗎?”
西陸抬了抬頭。
閉關許久,她已經將自己的劍道修為都提升到了大劍仙之境,如今她身負劍道境界和妖修境界,跟人對敵,在某種程度上可以說是兩個忘憂盡頭。
不過她的大劍仙境界,是因為那柄劍裡的劍氣造就,和尋常的大劍仙比起來,其實還是有些差別。
不過即便這般,也很是可怕。
在閉關的時候,外界發生了什麼,她自然也不知道。
大祭司笑道“人族那邊,一座王朝成長太快了,若是不早日除之,只怕之後就會是我們的心腹大患,因此臣極力推動此事,至少要將大梁覆滅,希望還來得及。”
西陸想了想,也說道“是這個道理,他也成長的很快,再過些日子,不知道有多恐怖。”
大祭司自然知道西陸說的他是誰,
“一座王朝連續出了好幾位賢主,眼看著好不容易有一個不太行的皇帝坐上了那張椅子,誰知道才短短幾年,就又被一位雄主給趕了下去,那位雄主走之後,應當後繼者會尋常了才對吧?誰知道又出了一個少年英才,好像連上天都在眷顧他們啊。”
“再放任下去,假以時日,我們就會迎來一座人族歷史上從未有過的強大王朝,我們不南下,他們也會北上,到時候,我們會很被動。”
大祭司嘆氣道“大家都害怕死,但此刻不打這場仗,等他們來打我們,或許就不是死人這麼簡單了。滅族之禍,不是說說而已的。”
西陸問道“這一次,是舉全族之力?”
大祭司點點頭,從懷裡拿出一份地圖擺在桌面上,指了指上面,“雪狼一族、白熊一族、還有巨象一族,作為先鋒軍,如今已經到了漠北邊緣。”
西陸也看了一眼,微微蹙眉。
大祭司說道“它們三族之後,更多的妖族大軍也會集結,然後一同南下。”
“殿下,如今的局勢,對我們來說,雖說還算是不算難,但也不能掉以輕心,大梁的邊軍,戰力不俗,這麼多年下來,我們已經很難討到便宜了,這要是一不注意,說不定我們還得戰敗幾次。”
大祭司擔憂道“如今我們要上下一心,不要再生什麼別的事端了,即便有什麼事情,臣覺得都可以緩一緩,緩到大戰結束。”
大祭司雖然不知道西陸要問什麼,但隱隱覺得這位妖族公主此刻出現,要做的事情會對整個妖族產生影響,因此他才會說這些。 .??.
西陸平靜不語。
大祭司看了西陸一眼,繼續說道“如今的妖族是陛下的,等到陛下千年萬年之後,妖族是殿下的,殿下難道願意看著自己的子民流離失所,淪為奴僕,甚至有可能是被人滅族嗎?”
西陸說道“大祭司要用這種大義來束縛我?”
大祭司苦笑道“雖說不曾和殿下打過什麼交道,但想來殿下也不是這般為人所制的人,殿下要做的事情,臣攔不住,但殿下也應該好好想想才是。”
西陸沒說話,只是看著眼前的大祭司,眼眸裡情緒複雜。
“我問一個問題,你只需要告訴我你知道的,我不會做什麼。”
良久之後,西陸緩緩開口,語調不快,很是堅定。
大祭司嘆了口氣,知曉自己所說起了些作用,但是不多,也知道自己能做的只能到這裡了,他正了正心神,說道“殿下請問。”
西陸一字一句說道“我要知
道關於我母妃的事情。”
說到這裡,西陸頓了頓,認真道“所有事情。”
聽到這裡,大祭司沉默了,他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也不知道該怎麼說。
“大祭司,你若是騙我,我便殺了你。”
西陸說話的時候,聲音很冷,比妖族最冷的時候,還要冷。
……
……
斡難河下游。
這裡和漠北接壤,從早些時候開始,就已經陸續有妖族大軍匯聚而來。
等到現在,有足足二十萬的妖族大軍,已經集結完畢。
在大軍最前方,幾座簡陋的營寨已經紮起,之所以簡陋,是因為馬上這些營寨就要被棄用,他們會去更前方安營紮寨。
在最中心的一座大帳裡,數道氣息強大的身影立在大帳裡。
為首的一人站在最前方,看著掛在牆上的一幅疆域圖。
那是個身材很高大,渾身上下都散發著血煞氣息的大妖,他並不披甲,是因為妖族的甲冑即便再好,也根本不如他自己的身軀堅韌。
這位妖族的先鋒軍統帥叫做柳相,在過去的很多年裡,在妖族和大梁的戰爭裡,他都是統帥。
這次也不例外。
柳相指著那幅疆域圖,笑道“許多年前,我們南下,打得人族哭爹喊娘,最後他們不得不割讓漠北三萬裡給我們,並且每年都會給我們獻祭血食,那個時候,我們看他們,比看狗還不如。”
他說話的時候,一位大妖有些無奈。
柳相也注意到了,只是笑了笑,繼續說道“後來他們修建起長城,我們便再也沒有南下過,但是這不是我們不能南下,只是不想而已。”
“再後來,他們在一些時候取勝幾次,就漸漸覺得自己很了不起,覺得能攔住我們了,真是可笑。”
“現在,陛下要我們再次南下,去帶給他們絕望,去享受那最肥美的心肝。各位,是時候了,讓他們知道,在我們面前,他們就是螻蟻,無論怎麼反抗,就註定會被我們一腳踩碎!”
柳相大笑道“跟我一起,去看看那四季如春的地方,把那裡變成我們新的家園,讓我們的後代,在那片土地上盡情的生長!”
“跟我一起,去把那群螻蟻踩碎!”
……
……
天監十九年初夏,一場有史以來妖族和人族規模最大的戰爭,在一個尋常的夏日,正式拉開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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