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的手還放在陳萬年的咽喉上,似乎下一刻就要扭斷眼前的脖子,但卻久久沒有用力,老人看著眼前這個面容年輕的,很久沒有說話。
對面一口一個本官,老人又不傻,自然猜得出來他的身份,但即便如此,老人也不會說鬆手就鬆手。
風靈山的面子,掌律那邊的無妄峰可以不在意,但是身為孤月峰這邊的人,老人不可能不在意。
陳朝盯著眼前的老人,微笑道“到底殺不殺啊?要殺就趕緊殺,殺了本官也好做點事情。”
老人眯起眼,微怒道“什麼時候大梁的人能這般囂張跋扈了?就算是你們那位皇帝在的時候,也不敢如此對待我風靈山!”
陳朝哦了一聲,嘆氣道“可惜陛下不在,要不然你這會兒就可以去神都當面告本官一狀,說本官以權勢壓人,你看你到時候張不張得開嘴?”
老人皺起眉頭,聽著這話更是生氣,在世間行走,大多數情況下都有約定俗成的規矩在,誰見了誰不想著留條後路,哪裡有眼前這個年輕人這樣的?
“本官也不想廢話,陳先生已經是我大梁客卿,本官要將他們一家三口帶回神都,至於那死在陳先生手下的幾個人,到底是因為什麼,想來你比本官要清楚,如果要不講道理,用這個要挾,那本官可不答應,反正不講道理,本官最是擅長。” .??.
說完這句話,陳朝也不給老人反駁的機會,只是自顧自說道“風靈山有意見就憋著,真不想憋,本官就派人來踏平風靈山,反正你們這些年,也沒幹過什麼好事,本官真想找你們的麻煩,能找出一籮筐來。”
一座宗門,立足於世間,多多少少肯定是會做些腌臢事情來的,這些事情,平日裡沒有人特意去找還好,一旦特意去找,哪裡找不到?
即便是沒有,以後大梁就盯著風靈山,也能讓這座宗門舉步維艱。
老人眯起眼,眼中有些殺意。
陳朝注意到了這股殺意,還是不以為意,“老傢伙,真要想殺人,那你動手啊,光看本官,可看不死本官!”
老人默不作聲。
不遠處掌律已經到了這邊,看到陳朝和老人對峙,這位掌律很識趣地站在遠處,沒有靠近,更沒有說話。
只是他不想說話,那個年輕卻偏偏不想放過他,而是扭頭看向這邊,笑著問道“你們風靈山上,就是這老傢伙做主嗎?”
掌律瞥了一眼老人,有苦難言,這邊山道上聚集的弟子越來越多,事情也越來越棘手。
現在老人進退維谷,事情鬧到現在,已經不是殺不殺陳萬年,保不保山主之位的事情了,而是事涉及整座風靈山的臉面。
想要在方外立足,能這麼容易向大梁低頭嗎?
當初劍氣山那樁事情,可是讓劍氣山在方外名聲掃地,只怕到了現在,還有不少人在背後笑話劍氣山。
風靈山今日的事情處理不好,以後在方外就是第二個劍氣山,而且影響只會更大。
但不低頭,今天的事情又能善罷甘休嗎?
老人想了很久,終於還是緩緩說道“陳萬年是我風靈山的弟子,如今人涉命案,理應得風靈山調查清楚之
後,若是陳萬年沒有罪責,到時候他要離開風靈山,我風靈山絕不攔著。”
這話表達的意思還是不願意交出陳萬年,但已經算是給了陳朝和風靈山一個臺階下,之後私下裡,大梁和風靈山不管怎麼商議,要將陳萬年帶走,都有可談的餘地,即便談不成,也不會鬧得這麼僵。
可不知道對面的年輕人是真的聽不懂老人的言下之意,還是根本不願意去走這個臺階,只是乾脆搖頭道“不行,本官今天就非要帶走陳先生一家,要不然本官讓風靈山雞犬不寧。”
老人終於忍不住,大怒道“豎子,你真當我風靈山無人嗎?!”
陳朝盯著老人,也有些怒意,“老匹夫,你再不鬆開手,本官就不給你們選地激活了。”
原來到了這會兒,老人都還捏著陳萬年的咽喉,沒有鬆手。
老人冷哼一聲,到底還是沒能敢如此挑釁眼前的年輕鎮守使,鬆開了陳萬年。
陳鍊趕快衝上去攙扶起自家父親,滿眼怨恨地看著那個老人,只是剛要開口,便被陳萬年搖頭阻止。
陳朝轉頭看一眼那邊的掌律,微笑道“聽說陳先生的夫人在你們無妄峰,那就勞煩掌律將陳夫人接出來,本官就不打擾了,馬上便帶著陳先生三人一起下山。”
陳朝雖說到此刻表現得都已經不算是隨和,但實際上已經收斂許多了,要不是陳萬年對風靈山感情深厚,不願意真正地大鬧一場,說不定陳朝上山開始就已經動手了。
哪裡願意浪費這麼多口舌。
掌律左右為難,最後硬著頭皮看向那位老人,輕聲道“師叔,此事是不是啟稟山主,讓山主定奪?”
既然要做決定,那就讓別人去做決定,掌律是決計不可能將麻煩往自己身上攬的。
老人漠然看了他一眼,並沒有給出答覆,他倒是清楚,依著現在這個情況,若是將事情告知了自家師兄,那自家師兄說不定當場就能被氣死。
他眯起眼,思索良久,緩緩道“大人要帶走陳萬年一家,可以。但是陳萬年畢竟是我風靈山的弟子,說帶走就帶走,只怕不容易,這樣吧,大人和老夫一戰,若是能勝過老夫,大人便帶人下山,若是不能勝過老夫,此事就此不談如何?”
老人自持境界高妙,這麼開口,算是為了保住風靈山的臉面。
陳朝問道“分出生死?”
聽著這話,老人的眉頭又再次皺起,心中怒火壓抑不住,他已經為眼前的年輕人留足臉面了,對面年輕人非要把事情鬧得無法收場嗎?
“既然是大人要求,那生死就在老夫和大人之間,不管結果如何,此事都就此揭過?”
老人眯起眼,打定主意要好好教訓眼前的年輕人一番。
陳朝笑著點頭,“行,你說話算數,等會兒要是再反悔,別怪本官沒有事先打招呼。”
老人只是冷笑。
掌律硬著頭皮以心聲傳言,“師
叔,動手的時候一定要慎重,要是真讓這位死在山上,甭管什麼約定,大梁肯定都不會善罷甘休的。”
老人根本不理會掌律,對於山上的事情,掌律是明哲保身,可他是真對風靈山有著真感情,根本不是對方可以比擬的。
要說誰更想讓風靈山好好的,那絕對只有他。
……
……
老人既然打定主意要教訓這個年輕,從一開始便拉開了架勢,渾身氣機在身體裡不斷流淌,宛如一道道細長河流,不斷匯聚,最後匯入心口,再由心口流淌而出,朝著四方而去。
修士修行,全靠氣機馭使道法,除去對道法的熟練情況之外,氣機是否精純,也是區別一位修士強大與否的根本。
眼前的老人,潛心修行這麼多年,一身氣機早就精純不已,在忘憂境內,他雖說不是那最頂尖的幾人之一,但自認遇到陳朝這樣的年輕,不可能落於下風。 ??
再說了,眼前這個年輕人,再強能強到哪裡去,比陳萬年如何?
會強一些?但只怕也強得相當有限。
至於陳朝,本就沒想那麼多,看著眼前的老人,笑而不語,自己一身傷勢到如今,晝夜修復,也不過恢復了七八分,算不上完全復原,但既然對方不是琉璃觀觀主那樣的忘憂盡頭,就沒有什麼可擔心的。
尋常忘憂,算個屁啊!
想到這裡,陳朝自己都忍不住笑了起來,這才幾年,自己就已經從一個在山中和小妖物廝殺的少年變成了當世都沒什麼人敢輕視的人物了。
有時候回頭去想,有些如夢似幻的感覺。
不過陳朝在這裡神遊天外,那邊的老人看到陳朝露出的笑容,自然便當作這個年輕人的輕視,他不再猶豫,一枚黑子頓時便從他的指間掠出,拉出一條黑色光華。
陳朝站在原地,並不在意那枚黑子,任由其撞向胸膛,只是砰的一聲,黑子撞到陳朝胸膛,而後碎裂,掉落在地。
感覺到了些痛感的陳朝笑著說道“老匹夫,就這點本事?”
老人有些吃驚,自己那枚黑子雖說是試探,但也不該是能被陳朝無視的。
他稍作沉思之後,又有數枚棋子飛了出來,黑白有無數道痕跡,在半空中縱橫交錯。
陳朝手握刀柄,而後又鬆開,之後簡單一拳砸出,拳罡直接將附近的好幾枚黑白棋子就此砸碎,砸碎之後,那些牽扯著棋子的光華也在瞬間碎裂。
陳朝沒給老人後手的機會,幾拳下去,砸碎那些棋子,雖說還是有幾枚棋子落到了他的身上,但他並不在意,之後大手一攬,抓住幾枚棋子,用力一捏,直接將其捏成粉末。
然後陳朝開始朝著山道大踏步衝了上去。
老人眉頭一皺,雙手不停,一道道光華從指尖瀰漫而出,縱橫交錯的棋盤再次出現在山道之中。
想要以此來攔住陳朝。
可他不知道,陳朝不是陳萬年。
兩人雖說都是,但境界不同,路子不同,就連性子都不同。
陳朝直接撞向前方,
打熬多年的體魄在此刻驟然撞碎身前的棋盤,距離老人已經不足數丈。
老人腳尖一點,就要遠離山道這邊。
雖說同樣是,但他的確已經在陳朝身上感受到了完全不同於陳萬年的氣息。
所以下意識他便想要離開這裡。
不要和這個年輕近身糾纏。
這是老人現在滿腦子的想法。
但就在他身形消散一半的時候,陳朝已經來到他身前,不講道理地一拳砸出,就瞬間將眼前的還沒消散的另一半徹底打碎。
之後老人在不遠處出現,只是身形還沒有完全聚集,陳朝便已經來到他身前,又砸出一拳。
拳罡恐怖地呼嘯,震動周遭的樹木簌簌作響。
無數的樹葉飄落。
老人抬手攔下一拳,但被恐怖的拳罡擊退數丈,一身長袍發出刺耳的響聲,氣機流瀉激盪,如同水銀瀉地。
陳朝譏諷道“就這點本事?”
之後他欺身而上,再次一拳轟出,恐怖的拳罡撕扯老人的面容,將他滿臉的皺紋都吹得激盪起來,一層又一層的盪開。
老人感受著那股霸道的罡氣,此刻也明白了一個道理,那就是陳萬年在眼前的這個年輕人面前,只怕也撐不了多久。
兩人雖說都是忘憂境的,但是卻又天差地別。
怎會如此?
老人雖然久不下山,但眼前這個年輕人成名不過也就是這幾年的事情,從他開始修行到現在,即便是僥倖踏入了忘憂境,也不該有這份殺力才是。
老人有些疑惑不解。
不過就在他疑惑的時候,對面的陳朝已經再次臨近他身前。
老人屈指一彈,一枚白子從他指尖迸發而出,瞬間撞出,撞向陳朝的心口。
陳朝伸手抓住那枚白子,轉手就丟出,棋子撞上老人眉心,讓老人頭顱瞬間往後仰去。
再之後,陳朝一拳砸向老人面門。
渾身上下的氣機流淌,鎖死老人後退的路,不想讓他再次離開。
老人依舊面無表情,但一雙渾濁的老眼裡,此刻情緒已經再不平靜,變得很是複雜。
有些疑惑,但更多的還是憤怒。
只是片刻後,老人便幾乎已經是根本沒精力去想這些事情了,因為陳朝的拳頭已經無比密集地落了下來,如同一場暴雨。
只是這落下的不是雨滴,而是拳頭。
老人掙扎半刻鐘之後,終於找到機會拉開距離,出現在山道盡頭,氣喘吁吁。
陳朝負手而立,不說話。
不過是吐出一口濁氣,陳朝繼續前掠。
老人則是有些慌張地選擇離開主峰,掠往孤月峰那邊。
陳朝緊追不捨。
這一幕看的掌律心驚膽戰,這個年輕真是霸道,同境之中,竟然是按著對方打,一點不留情。
要照著這麼看來,之前死在神都的那痴心觀道人,倒是一點死得都不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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