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數人都在猜測陳朝最後是不是要被這位皇帝陛下處死,畢竟親情和愧疚,對於一座天下來說,是根本無法相提並論的。
“你覺著呢?”大梁皇帝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反倒是將這個問題拋回給了院長。
院長說道:“要是我的想法算數,那我就開口。”
這句話很有意思,院長很清楚,自己不管說些什麼,其實都無法改變大梁皇帝已經決定的事情,所以他說和不說,其實沒有什麼區別。
“據朕所知,你的那個關門弟子很喜歡朕的這個侄子,他要是真的死了,她不會傷心?”
大梁皇帝沒有著急給出自己的答案,只是開口的時候,聲音裡有些打趣的意味。
院長淡然道:“年少的時候,喜歡上一個男子,不見得就真能相伴一生,要是因為什麼緣由而沒能走到盡頭,有的人過些日子就會把這樣的事情給忘記,但還是有很多人,會將這份感情放在心裡,不過對於她,我不太知道她會怎麼做,她或許會恨陛下一生,等到某一日數柄飛劍,可能會出現在陛下的眼前,她也可能會接受事實,畢竟陛下想要做的事情,和她想要做的事情,是一樣的。我不確定那個少年在她心裡的分量,有沒有她想做的那些事情重要。”
大梁皇帝笑而不語。
院長感慨道:“其實繞不過一個情字,像是陛下,天底下的人也在猜測,若是沒有那個情字,陛下會不會做得更好。”
這言語裡隱隱提及了那位已經死去的大梁皇后,大梁皇帝的臉色不變,但湖畔卻冷了些。
整個世間都知道,大梁皇帝此生沒有軟肋,除了那位皇后,他甚至對自己的子嗣也不是太在意,根本不曾表露過對誰的偏愛,要不然也不會造成如今朝堂之中,大家都拿捏不準的局面。
“陛下此次北行,可有收穫?”
院長也不是太在意,若是因為一句話便獲罪,那麼眼前的大梁皇帝也不會坐在那張椅子上了。
大梁皇帝淡然道:“朕看到了一朵極美的花。”
這個答案顯然不是院長想得到的,但既然皇帝陛下已經這麼說了,他就只能按著性子不去追問,他太清楚眼前皇帝陛下的性子了,他不想說的話,那麼即便是你問一百遍,他都不會說,他要講的,你也只能聽著。
“過了今晚,便沒了夏氏。”
大梁皇帝似乎有些遺憾地說道:“早回來幾日,他們便應該在年關之前消失的。”
似乎讓夏氏安然度過新年,大梁皇帝有些不滿。
院長說道:“就算是鬼,也要過年啊。”
不等大梁皇帝說話,院長便接著問道:“夏氏都是鬼,但大梁朝的鬼卻不都是在夏氏,陛下這樣,是打算做些什麼?”
大梁皇帝還是含糊其辭,“朕只是覺得眼皮子底下有些鬼不太滿意,如今收拾了最大的這一隻,後來的那些人,想來便能安分一些。”
院長有些擔憂,“南北都有事情,陛下只怕太過勞累。”
大梁皇帝還是不以為然,“在這個位子上,還能有不累的?”
院長不再說話,話說太多,就有些惹人煩了,到這會兒剛剛好。
大梁皇帝看了院長一眼,然後說了這一次談話的最後一句話,“你教出的學生,挺好。”
……
……
柳半壁循著夏氏那邊的動靜離開,陳朝和謝南渡兩人對視一眼之後,也都沒有說些什麼。
謝南渡走了幾步,來到陳朝身邊,說道:“我在衙門前等你。”
然後她便離開了左衛衙門。
陳朝在衙門那邊交代了幾句,翁泉對於對方襲擊左衛指揮使的舉動表示很憤怒,想要追查兇手,陳朝卻顯得淡然無比,“要是能讓你找到證據,那就不會是他一個人來了。”
翁泉皺眉道:“就這麼任由他們在神都襲殺朝廷命官?”
陳朝沒有說話,只是想著自己這條命看似保住了,但實際上頭上還懸著一柄利劍,什麼時候會落下來,還是真不好說。
最後簡單交代幾句,陳朝來到衙門口,謝南渡已經撐起油紙傘,等待了很久,看到陳朝,她的第一句話便讓陳朝吃了一驚,“今夜之後,夏氏不會再存在了。”
陳朝先是一驚,隨即後知後覺道:“原來陛下最後要做的事情,是這個。”
離開神都,引起神都亂局,很多人想著大梁皇帝說不定是想要殺了陳朝,但陳朝知道,自己的生死,其實遠遠用不著用這樣的手段來決定,那只是在大梁皇帝的一念之間,大梁皇帝真要想做的事情,原來一直都是這個。
謝南渡說道:“跟我回書院去,在書院裡會安全些。”
她說話向來不拖泥帶水,如果說神都還有什麼地方能有可能保住陳朝,只怕也就只有書院了。
書院有院長,這便是底氣。
陳朝卻有些悲觀,“真要死的話,好似在哪裡都一樣。”
謝南渡不願意多說,只是直白道:“那死在我眼前就是。”
陳朝苦笑一聲,這姑娘還真是和一般的女子不同,這種話竟然都說得這麼隨意。
不過想了想之後,陳朝還是沒有拒絕,若是要死,死在書院就是,倒也不是什麼特別讓人難以接受的事情。
兩人同在傘下走在長街上,緩慢朝著南湖那邊靠近,陳朝忽然問了一個問題,讓謝南渡都微微蹙眉。
他問的是如果早知道自己身上這麼多麻煩,那麼當初會不會就選擇給一大筆天金錢將兩人的關係就這麼斷絕了。
謝南渡沒有看陳朝,只是說道:“你覺得我對你的喜歡,是因為你救過我?”
陳朝疑惑道:“難道不是?”
在他看來,即便不是因為救過對方,那也應該是故事的起點,風雪夜的山神廟,多有意思的開頭,這樣的故事開頭,不管是怎麼看,都顯得很完美。
謝南渡知道陳朝在想什麼,沉默許久之後,她說道:“如果說真有開頭,那也是那個紅薯。”
陳朝愕然,他知道眼前的這個少女很喜歡吃紅薯,但沒有想過,那個紅薯的分量在少女心中如此之重。
他在耐心等著眼前少女的解釋,可惜的是直到最後,謝南渡都沒有詳細說起,只是搖頭道:“我怎麼想,告訴你沒有意義。”
陳朝哦了一聲,對這個答案,不可謂說不遺憾。
有些事情,他自己想得明白,但是對於面前的這個少女,有很多事情,他即便去想,好像也想不明白些什麼,這讓陳朝一度很是苦惱。
眼前的少女實在是太聰明瞭。
她有著不屬於這個年齡段的聰明。
兩人一路閒聊,很快便到了書院門口,兩人都不約而同抬頭看了一眼那大門前的書院兩字,而後繼續往前走去,不過數步之後,少女便有些後悔帶陳朝來到書院了。
因為此刻兩人身前,站著一個高大男人。
很多人沒有見過大梁皇帝的長相,但很少有人會不認識那襲帝袍。
陳朝下意識地已經把手放在了刀柄上。
謝南渡則是緩緩行禮。
是一個萬福。
大梁皇帝看著謝南渡手腕處故意露出的兩個鐲子,知道這位謝氏才女的心思,但沒有說穿,只是有些讚許說道:“果然是朕的皇后都喜歡的女子。”
謝南渡輕聲道:“陛下謬讚。”
大梁皇帝說道:“退下吧。”
這話看起來只有三個字,但實際上卻是一位帝王的旨意,謝南渡不離開便是抗旨,但她確實沒有動。
大梁皇帝淡然道:“聽你的老師說,你志向遠大,難道便不想看到那一天?”
謝南渡沉默不語。
她自然有自己的堅持。
大梁皇帝擺手道:“朕今晚不會殺人。”
聽到這個答案,謝南渡這才又行過一禮,然後撐傘離開了這裡,這一次連看陳朝一眼的舉動都沒有。
大梁皇帝這樣的人物,今夜說不會殺人,那麼就不會殺人,她絲毫不擔心。
陳朝的手卻還是沒有從刀柄上放下,面對自己這位叔父,哪怕不是第一次見面,他依舊有著極大的危機感。
天家無親,他對自己的兒子都沒有什麼感情,就更不用說,對他這個侄子了。
大梁皇帝審視著陳朝,這是兩人的第二次見面,第一次是在皇后崩逝的那一天,當時大梁皇帝不知道因為什麼想法,反正始終沒有出手將這個少年殺死。
“有警惕的心是很好,但你現在這隻手不管是握住一把刀還是握住一百把刀,都沒什麼意義。”
大梁皇帝和他的談話開始了,這一次好像依舊還是以他率先開口作為開始的。
陳朝聽著這話,說道:“陛下的話很有道理,但一隻螻蟻若是很害怕,即便是結果不會改變,但握住刀和不握住刀,差別會很大。”
大梁皇帝點了點頭,說道:“就這一點,你便比你的那位兄長更像是你的父親。”
陳朝沉默不語。
“朕和他是很好的兄弟,他若是一直活著,朕會在北方一直做個閒散的藩王,打獵騎馬很快活。”大梁皇帝的眼中有些緬懷的意思,他看著陳朝,便好似看到了當初的那位兄長,兩人之間的感情並不淺,即便他也想要和他爭過皇位,但也從來沒有想過要將對方害死。
“坊間一直流傳當初皇兄是朕害死的,朕可以告訴你,並不是。”大梁皇帝輕描淡寫地開口,聲音仍舊平淡。
陳朝說道:“我這些日子想了想,覺得陛下也不是這樣的人。”
能夠獨自闖過漠北三萬裡的人族君王,怎麼可能做過這些事情。
大梁皇帝問道:“宋盈虛要帶走你,為何不跟著他走?”
陳朝回答道:“之前告訴過陛下了,我對陛下的天下沒有想法,我不想坐陛下的位子。”
這件事,最開始的那次見面,陳朝便已經告訴過大梁皇帝了,如今他又再次重複了一遍。
大梁皇帝淡然道:“想不想坐朕的位子暫且不去說,既然已經想明白在神都有可能會死,為何還留在這裡,性命在別人手裡攥著,便不覺得心慌?”
陳朝說道:“自然心慌,但另外一條路,我不想選。”
大梁皇帝問道:“為什麼?”
“喜歡的姑娘想的是什麼時候收復漠北三萬裡,我要是為了自己的小命而選擇站在她的對立面,她會很傷心。”陳朝想了想,給出了這麼一個答案。
大梁皇帝說道:“一個情字。”
“陛下不也對皇后娘娘用情極深嗎?”
陳朝聲音有些緬懷。
大梁皇帝說道:“原來我們陳家,都是痴情郎?”
這句話沒有什麼情緒,誰也不知道大梁皇帝此刻在想什麼。
或許正如某位陳姓讀書人說過,世間唯有痴情,不容他人恥笑。
陳朝沒有搭話。
大梁皇帝看著他,說道:“如今有一萬個理由,能讓朕殺了你。”
如今的大梁王朝,如今蒸蒸日上,國力正強,陳朝卻是一個極為不安定的存在,殺了他,可以將無數多未來可能生出的麻煩此刻盡數消解。
陳朝平靜道:“但不是今夜。”
大梁皇帝搖了搖頭,“不是今夜,那今夜之後的每一夜,你都要擔憂是否會就此死去。”
陳朝握住刀柄,沉默不語。
大梁皇帝忽然笑了笑,然後來到陳朝身前,一揮袖,這一下子直接砰的一聲,讓陳朝橫飛出去,撞在一棵柳樹上,柳樹頓時搖晃起來,陳朝則是跌坐在柳樹前,站不起身。
他手握刀柄,還沒能拔刀出鞘。
“握住刀沒有意義,什麼時候能拔刀殺人才有意義。”
“體魄打熬得不錯。”
大梁皇帝負手而立,淡然道:“朕這一生行事無愧於心,做過的事情,朕不會後悔,不管你信與不信,朕都不會想著殺你,至於你什麼時候想要殺朕,都可以隨時來找朕,朕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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