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書院其實顯得有些冷清,遠處已經結冰的湖面好似一片巨大的鏡子,更讓這座小院顯得孤單。
屋簷下,陳朝和謝南渡兩人坐在火爐子前,兩個紅薯早就吃了,果皮被丟進爐子裡,艱難地燃燒著。
陳朝把手放在爐子上烤著,感受著暖意,這個年雖然還只是身側多了一個謝南渡,但對於陳朝來說,也算是這幾年來最熱鬧的一個年了。
謝南渡看著火爐子發呆,不知道過了多久,才忽然說道:“有些想朱夏了。”
提起這位萬天宮的聖女,陳朝也點了點頭,說道:“方外修士和朱夏一樣想法的很少,她這種身份這樣想的,更少,只是可惜,說不定有朝一日,我們會不得不站在河岸的兩側。”
謝南渡看了陳朝一眼,難得打趣道:“你捨得?”
陳朝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麼,但想了想之後,又是默不作聲。
他大概也明白了,有些事情,不是和他想的一樣的,就像是這兩個女子之間的那些事情,只要自己說出一點偏向朱夏的話,那麼眼前的這個女子,八成就會不高興,既然這樣,那就不說了嘛。
只是謝南渡顯然就沒有想這麼放過他,她很認真看著陳朝說道:“我想聽聽你的看法。”
陳朝裝傻充愣,搖頭道:“我沒有看法。”
謝南渡盯著陳朝,眼見過了許久對方都沒有說話的想法,這才作罷,而是說起些別的事情。
陳朝忽然問道:“你北方那位師兄,最近沒有回信?”
謝南渡搖頭,自從北境大戰之後,那位師兄回信便極少了,最近更是沒有來半封,不過她不是太擔心自己這位師兄死在北境,畢竟謝氏家大業大,即便再密不透風的地方,他們都是能知曉事情的,北境戰場,暫時沒有傳來哪位劍仙戰死的訊息。
謝南渡看透陳朝的心思,問道:“你是想知道,陛下何時返京?”
陳朝默不作聲。
謝南渡輕聲道:“你現在已經開始擔憂了,覺得當時陛下留你一命,其實就是為了這個局,如今這個局要結束之後,陛下會如何對你,不管他如何想,你畢竟是先太子的血脈,那位廢帝的子嗣全部都已經不在世,如果那些人想要再推一個人來做皇帝,也只有你最合適,在這種情況下,做皇帝的,怎麼會不想著除掉你?即便陛下有愧疚,不願意除去你,那為了大梁的安穩,會不會舉起屠刀?一盤棋下完,你這顆棋子,沒用了,會不會被拋棄?”
謝南渡不愧為才女之名,這一字一句,樁樁件件,全部都說到了緊要的關口上,讓人無法反駁,也不想反駁。
陳朝說道:“你果然想得到。”
其實他早就該想到的,這些事情又不是太複雜,謝南渡怎麼會想不明白,她會不會想清楚,其實也只是取決於她想不想想這種事情而已。
這個少女每日讀書練劍,好似除去這些事情之外沒有她操心的,但實際上很多事情,她都在關注,尤其是對於陳朝的事情,她要是不上心,當時也不會出現在那個地方等著陳朝。
她對陳朝,一直是不一樣的。
謝南渡自嘲道:“我又不傻。”
其實在見到宋盈虛之後,陳朝便一直在思考這件事,他甚至在想著要不要趁著大梁皇帝尚未返回神都的時候便逃離出神都,之前內心的糾結,他沒有給任何人說過。
不等陳朝開口,謝南渡接著說道:“我想了很久,如果陛下真要殺你,好像天底下沒有任何人能保住你,除非你跑去痴心觀之流做道士。”
陳朝猶豫片刻,說道:“我想過很多法子,方外修士既然也不想看到一個強大的大梁朝,那麼我也可以尋求他們的幫助,我的身份對他們來說很有用,他們出手保下我,也是有可能的,只是這個想法生出之後,我便將它抹去了。”
謝南渡沒有說話,只是安靜地看著眼前的黑衫少年。
陳朝看著她,一臉無辜,“我也不想死啊,即便鎮守使大人看重我,但是他要我死,我還能怎麼辦?”
在大梁朝,沒有人能違背大梁皇帝的意志。
陳朝也有些委屈道:“不過像是方外那些宗門,好似對武夫也不太好,我要是和你一樣是個劍修,那就肯定是香餑餑。”
謝南渡面無表情道:“那你到時候說不定要被我一劍……算了,多用幾劍刺死。”
陳朝哭笑不得。
雖說這個少女是在開玩笑,但氣氛並不是太好,大梁皇帝沒有死在北境,要返回神都的事情,始終好似一團烏雲,籠罩在這個少年的頭上。
陳朝感慨道:“雖然知道這是一條退路,但這種事情,我是真做不太出來啊。”
當初大梁皇帝起兵,方外修士沒有插手,其實也不見得沒有想要坐山觀虎鬥的心思,畢竟他們最開始也沒有認為,大梁皇帝坐上皇位之後,就能將整個大梁控制住,在他們的想法裡,即便大梁皇帝坐上皇位了,大梁上下也會有許多麻煩,就像是一棵參天大樹,即便活了,也會有無數的蛀蟲在其中,遲早有一天會出現什麼問題。
但最後也是事與願違罷了。
誰也沒有想到最後大梁皇帝將大梁竟然能玩完全掌控,這十幾年來,大梁的國力甚至還蒸蒸日上,沒有任何要倒塌的跡象。
即便是真如陳朝所說,這麼去做那些事情,他的命運,也不會太好過,作為牽線木偶過這一生,便是自己想要的嗎?
不會的。
少年人沒有血氣,那便不叫少年,願意將自己的人生過得那般糟糕的少年也不是少年。
謝南渡看著陳朝,也理解這個少年如今的糾結,她沉默很久,沒有說話。
這個時候,其實即便是她,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陳朝輕聲感慨道:“是真不太想死啊。”
謝南渡看著他,也沉默了很久,輕聲說道:“我不會讓你死的。”
陳朝看著她,忽然也笑了,說道:“我不會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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