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勳前一世只是個普通文科生而已,數理化程度不說一榻糊塗,也都將將及格的水平,具體科技樹該怎麼攀,他也就勉強記得《文明》裡的模式了……可是終究曾經生活在一個科技發達的時代,別說接受過九年義務教育,就連小時候讀過的《十萬個未什麼》,就能秒殺這年月的所有博物學者。
最重要的是,他知道其後兩千年曆史發展尤其是社會形態發展的基本軌跡,他明白自己和時代的侷限性究竟何在,從何處可以嘗試去打破一個缺口,從而給中國埋下重視科學技術的種子。前世也讀過不少穿越小說,主角仗著自己的理工功底,穿到古代就打鐵鍊鋼、造槍造炮,其實那都是扯淡的事情。想想《臨高啟明》吧,五百人籌謀經年,積攢了大批物資,然後一起穿到已經產生了工業時代萌芽的十七世紀,這五百人裡起碼有四成是純技術人員,就這樣還折騰了六七年才把科技樹攀到二十世紀初……再說了,這書發展過程中也不是純然不開金手指啊。如今就想靠他是某一個把中國引領進新的時代,那不是痴人說夢嗎?
是勳知道,要想播撒科學的種子,吸引更多有志發展者相助,兩個前提必不可少:一,就是農業生產先有了很大進步,在食糧方面有了一定富裕倘若連肚子都還吃不飽,誰還有心思去發展工業?工業技術又不一定能夠快速反哺農業啊。二,初期科研要具備直觀的功利性科研是吞金巨獸,先不說沒收益就拉不住投資夥伴,光說研究無法儘快轉化為金錢的話,連他本人都未必撐得下來。
故此先從農業為其發端。這時代本就是一個重農的社會,推進農業發展自屬政治正確,不會招致任何反對的聲音,是勳在主掌中書之後,也方便調動全國的力量來提高生產水平。
漢代即曾設大司農為負責農業生產的最高行政長官,舉凡搜粟都尉、候農令、守農令、勸農掾等等。圍著農業打轉的官吏一抓一大把。但問題是這些官員的主業往往只是收稅,助農、勸農是附加在稅收上的次等職能比方說當鄭玄做大司農的時候,他的職務就更接近於後世的財政部長而非農業部長。是勳在制定魏國官制的時候,就特意在戶部新設了候農司。各地分置助農令,主要工作是提高所轄區域的農桑業畝產量。
提高農業生產的途徑有很多,傳統主要是開墾荒田和興修水利,只有極少數地方官員會另闢蹊徑,發明和推廣農業機械甚至新的農業技術比方說西漢著名的農學家趙過。是勳首先派人搜撿和整理《漢書·食貨志》、《鹽鐵論》、崔寔《政論》等文獻上對趙過功績的描述。編纂成冊,作為候農司的指導性檔案;然後要求各地助農令每年都要把地方上的先進經驗總結後呈遞中央,一方面作為考課的依據,另方面也統籌安排、嘗試推廣。
當然光這樣還遠遠不夠,即便農業技術水平直接跟助農令甚至候農司中郎的考績掛鉤,終究這是官家的事兒,官員們未必就能有多上心。是勳本人也在自家幾處莊院裡進行農業方面的各種試驗反正他如今主要的財富來源也不是土地,就算年年失敗,也不至於破產老丈人管亥在這方面給了他很大的幫助。
最重要的試驗,就是引進殊方物種。嘗試在中原植育。是家商隊常跑西域,除了牲畜、珍貨外,是勳總讓他們蒐集各地物種,就連秦朗遠渡倭地,是勳也命他把倭人的作物都搞幾份兒回來。秦朗當時就問啊,那地方貧窮荒僻,能有什麼好東西了?是勳笑道:“所謂淮南為橘、淮北為枳,焉知彼方稗草,不可入中原為膏粱耶?若不試之,何由得知?”
其實他還有些話窩在心裡沒有向秦朗透露。因為怕那小子聽不懂,說了也白說“孩子,你知道啥叫雜交嗎?”
是勳明白,田中得來終究少。想發大財是不能夠光靠種地的,所以他在發家的道路上,並沒有花大力氣購置甚至兼併土地,所謂是家莊院,也不過洛陽、許昌、譙、郯等城郊外的總共六七處而已,想要嘗試新物種。所涵蓋的區域未免太狹窄了一些。好在他與很多地方家族關係都不錯,在把對方扯上工商業航船的同時,也誘其試種新植。
都有哪些家族呢?中原地區既包括了河內司馬氏,琅邪王氏,河東裴氏、董氏等舊族,也包括了諸曹夏侯、關中杜氏、東海陶氏、趙國沮氏等新貴;此外,揚州有以顧雍為首的“吳四姓”,荊州有黃祖、黃射父子代表的安陸黃氏,湘州有張仲景的張氏,大大小小,將近百餘家。此前伐蜀成功,他使司馬懿統司蜀地內政,還派女婿夏侯威、弟子田彭祖等相助,也交給他們一個任務,就是在益、夷二州給我找到合適的農業和工商業合夥人。入掌中書以後,他還特意寫信給陸議、步騭,請他們幫忙聯絡士燮……
當然啦,表面上的理由是很冠冕堂皇的:“士氏久牧化外,自生割據之心,若能使與中國士大夫交通,以工商及農術誘之,則自然歸心矣。”
那麼試種新物種都有什麼好處呢?例子也是明擺著的,是令公當初遣人入蜀取茶飲,遂至風靡天下,揚、閩之人試種之成,如今天台、武夷之茶遍行中原,那錢財還不是滾滾而來嗎?再說了,即便新物種無法大範圍推廣,你只要在自家莊院裡種成了,不僅能夠嚐鮮,還可饋贈親友,以資炫耀這對於士大夫(不是土地主)來說,那也是頗有吸引力的。
只可惜,這年月沒處掏摸玉米、土豆和蕃薯去……哪怕東海水師再強大,並且持續發展,沒有個一二百年,估計也不可能航行到美洲去……
農業的革新和發展,是個長期工程,新物種在中原站住腳跟,也不是三五年立辦之事。是勳同時還蒐集各種人才,在自家莊院裡劃出實驗區來。進行機械、冶金、燃料、材料等各方面的研究。這方面扔出去的錢就海了去啦,而且未必能夠很快見到成效,所以也是兒子是復最不理解的地方在是復看來,老頭子只是滿足個人興趣愛好而已。其實跟別人好蓄美妓、藏珍寶,或者日夕弋獵,並沒有本質上的區別……
況且老爹你要是隻喜歡玩兒也就罷了,若是玩物喪志,被政敵趁虛而入。那就太糟糕了呀!你以為已經可以安享晚年了嗎?你總得為兒子我考慮考慮,可別留一個爛攤子給我呀。
是勳曾經“發明”過火藥,對於曹操的統一戰爭起過相當大的輔助作用,不過如今西蜀已滅,關東亂事亦近尾聲,群臣都以為當馬放南山、鑄劍為犁新武器咱就別再搞了吧。工部和戶部已經多次向馬鈞丟擲了橄欖枝,也跟諸葛亮打過招呼,想把馬德衡弄他們部門去,專心研究生產器械,戶部甚至開出了候農司中郎的高位馬鈞此前為兵部下轄屯所設計過水車、復原過趙過的耦犁。若以之助農,必見成效。
就連諸葛亮本人,都打算把火藥的研發暫且停頓下來,幸虧這一攤事兒的原主是自家老師,他隨從東征前特意跑來跟是勳請示過一回,是勳說了:“汝以為火藥只可施之戰陣耶?是謂一葉障目,不見泰山也。昔吾以火藥裹以紙,乃可炸響,若精研之,焉知異日不可裂石耶?則以之開山、平道、作渠。可事半而功倍也。”
諸葛亮當即就問:“火藥可助燃,可推物,亦可炸裂,然物有其用。亦有其極,先生果以為精研之必可裂石乎?”是勳點頭:“然。”他心說黑火藥爆炸力到也就那麼回事兒,跟黃火藥完全不可相提並論,可在這個時代,那就已經挺嚇人的啦,如今火藥的研究才剛起步。怎麼可以就此停頓呢?
孔明是個尊師重道之人,再加上是勳在這年月多少也有點兒“多智而近妖”了,所以既然是勳發了話,諸葛亮不敢不聽,也不好不聽,於是這才保留下了火藥研發部門。
然而火藥終究是軍國重器,當年因為洩密風波,曹操直接把謝徵逮起來砍了,這技術只能由朝廷掌握,甚至暫時只能由兵部掌握,是勳本人是再也插不進手去啦不過就算他想插手,估計就那點兒學識,也起不到更多推進作用了。是勳只好去搞點兒別的,最主要的就是對燃料的精取,希望能夠獲得更高的溫度,好推進鍊鐵技術。
他真是後悔啊,就理論上來說,後世中華大地上曾經遍地都是小高爐,就算煉出來的大多是廢鋼,放到這年月就夠做神兵了……自己怎麼對這方面就一點兒知識都沒有呢?
他希望可以在自己手上多產出幾種新技術,並且順利運用到生產上去,並使士大夫皆對從中生髮出來的經濟效益垂涎三尺,只有到了那個時候,才能嘗試將私人科研機構推向各地,甚至推向朝廷,成立個什麼“大科學院”啥的……
這些事情必然牽扯了是勳相當大的精力,故此是復心生不滿,跟老爹提過幾次,老爹既當耳旁風,又不肯明確解釋自己為什麼要搞這些“沒用”的花樣。
且說這一日是復與桓範相談了一頓飯的時間,終於等到了是勳返家,於是前往謁見,是復就把盧洪的請求和自己籌謀的對策向老爹和盤托出。是勳略一沉吟,不禁黯然而嘆:“吾與慈範相識微末,相交亦久,汝等乃勸我殺之……吾實不忍也。”
是復說了,那傢伙知道咱們的事兒太多,而且他又是臭名昭彰的特務頭子,咱也不可能收入家中為客這用不能用,留又不可留,除了幹掉他以外,還有別的道路可走嗎?“阿爺勿為婦人之仁也。”
是勳一抖袖子:“是何言歟?吾不願聞此惡言!”(未完待續。)手機使用者請訪問http://m.piaotian.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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