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勳寫下長長一篇書信,遣人送往葭萌,去勸說劉封投降。◎,劉封得信,展開來一瞧,只見開篇就是:“魏太尉、都督雍涼荊三州兵馬是,拜上劉將軍足下……”
稱呼就挺討巧,也不直接指責劉封為蟊賊、篡逆,當然也不會承認他漢朝太子的地位,於是避重就輕,簡單地稱呼他為“劉將軍”。
然後分析形勢,說如今我王師伐蜀,既已得漢,乃復下巴,兩路會聚,總三十萬之眾當然這誇張的數字劉封壓根兒就不帶信的就算蜀中沒有內亂,全師以拒,也不會是王師的對手,更何況劉將軍您還未必能夠生入成都呢……
“將軍本姓竇,非劉也,今棄父母而為人後,此非禮也;大禍將至而不知避,王師撻伐而不識走,此非智也。傳劉備欲寄全蜀於將軍,亦非愛將軍也,為市恩而使將軍庇其幼子耳。裝置果真心,以彼之智,胡不先召將軍而後除吳懿,乃使懿阻將軍於成都之外耶?則其首鼠可知矣……”
劉備遺命傳養子而不傳親子,對此是勳一定程度上是表示理解的,甚至還略感欽佩。雖說為了保蜀中基業,擔心自己的兩個親兒子都太年幼,難撐大局,因此擇長而立,理不出奇,但竟然真敢起意傳位養子,乃可見劉玄德絕非迂腐之輩或許也跟他出身不高,沒有世家大族那種嫡庶分明,又瞧不起養、贅的臭脾氣有關。但是因為臨終前的安排不夠穩妥,導致蜀中大亂,情勢反倒比遺命傳位劉禪更要糟糕。對此是勳就不怎麼理解得了了。
倘若劉備遺命傳位劉禪。關羽必誠心輔佐。或許也不會膏了吳懿的屠刀,而劉封在漢中,就算想要造反,也得先過張飛那一關。或許黃權會幫他,或許張飛會同情他,但有關羽在內,張益德理論上是不會跟關雲長對著幹的。當然啦,情同兄弟云云。也都是後世人語,關、張的關係是不是真那麼鐵,二人對劉備的忠心是不是真那麼牢固,其實也大可以打個問號。但不管怎麼說,僅劉封作亂漢中,所可能釀成的風波終究有限。
然而並非每個人都能夠仔細地權衡利弊,使得每一言、每一行都能將風險降至最低,且使利益最大化人若如此理智,那麼大多數紛爭、動亂都將不會再產生了。即以吳懿論,他為了獲取權力而違抗劉備遺詔。其實是在進行一場豪賭,不但要賭政變成功。控制成都,還要賭順利幹掉劉封,大權獨攬,甚至還要賭曹魏方沒有很快反應過來,留給他足夠實施全盤計劃的時間。若說以上任何一項賭博勝負機率都是五五開的話,那麼累加起來,成功的可能性就連兩成都不到了。與其如此,還不如遵從遺命,設謀打壓關羽、討好劉封來得更穩妥一些。
然而對於某些人來說,九成勝算和一成勝算並沒有分別,反正結果都可能是是輸,對於另一些人來說,同樣九成勝算和一成勝算沒有分別,反正結果都可能是贏。而劉備即便善識人心,終究不可能做到算無遺策,在他看來,反正都非嫡子,對於吳懿來說,無論劉封、劉禪都沒有他吳家的骨血,則無論傳位給誰亦都不幹吳懿之事,故此並未設防也。至於輔幼主為佳,還是輔成主為好,再加集團利益的糾纏,恐怕劉備本人考慮不到那麼深……
考慮不到的結果,便是釀成了大亂,是勳如今正好拿著這件事來動搖劉封之心老頭子要是真想傳位給你,毫無二意,他至於遺命失誤嗎?則其心中尚且猶疑可知也。正是因此而釀成了蜀中大亂,導致你身處險地,你還感他的恩德作甚?
“今將軍進不能攘王師,復漢中,退不能入成都,平篡逆,如魚入罾中,喪敗可期。人若不能生,而復求王蜀中,豈可得乎?如螳螂將膏黃雀之吻,而尚覬覦寒蟬,豈非可笑?今為將軍計,莫若幡然改圖,歸命王化,則僕必助將軍以入成都,手刃奸邪,以除憾恨。將軍為前漢羅國之後,僕當上奏天子,使復爵位,至乃剖符大邦,為始封之君也……”
竇氏先祖,原受封為羅縣侯,後來除封,是勳說了,只要你投降,我就幫助你殺入成都,去把導致你落入如此尷尬境地的吳懿、李嚴給宰了,報仇雪恨。然後我會上奏天子,再命羅國,甚至封你一個更高的爵位
“王於川中,假王也,且王師到處,即欲苟且而不可得;歸於吾魏,真侯也,帶礪山河可期。僕知將軍智者也,當更思慮,早定良計。易有‘利見大人’,詩云‘自求多福’,行矣,將軍勉之。”
劉封覽信大怒,恨聲道:“孤當死社稷,終不能苟且而生矣!”可是轉過頭來,卻又不禁愁容滿面,他問黃權:“今傳三巴已失,甘興霸死,魏人將踵我後,奈何?”我確實做好了犧牲的準備,可是……還有沒有什麼辦法可以不死嗎?
黃權說敵人既然將至身後,那咱們葭萌關肯定是守不下去啦,只好後撤:“漢中入蜀,棧道難行,即自三巴來,亦畏途也。今吾退至雒縣,其城堅固,必可久守,但恐成都不納,則糧秣無著……”
咱們可以繼續朝後退,一直退到雒縣,與成都相互呼應,必可長久守備。敵軍遠來,糧運不繼,咱們越是收縮,他們的消耗就越是大,時間一長,必然撤退除非再從交、廣發兵,從南中繞遠,否則再不會有第三路魏軍過來抄咱後路啦。只是南中的道路更不好走,朱褒、雍闓那些地頭蛇即便降魏,也不肯讓魏國的大軍隨便逾境而過,咱們安守雒縣半年左右,待敵自疲。還是能夠辦得到的。
然而。就怕如此緊急關頭。吳懿、李嚴等仍然不肯放殿下您進入成都,甚至還要在糧草上卡咱們脖子。倘若僅僅依靠雒縣的存糧,恐怕就連咱們也支撐不了太長時間。“臣請先往成都,密會徐元直,使說吳、李以國事為重也。”
劉封長嘆一聲,說也沒有更好的辦法了,只能期望公衡你可以說動那二賊……可是如今咱們該怎麼撤退呢?就怕魏軍踵跡而追,則一退必敗。一敗必不可收拾……
黃權說:“天幸是宏輔發此書來也。”為今之計,只能假裝投降,您回信去約定受降的時間,以麻痺對方的神經,然後今晚便走,絕對不可延挨。
劉封無奈之下,只得覆信是勳,說我經過仔細考慮,覺得還是歸降為好。但軍中諸將並非人人肯降,我還需要做一陣子工作。希望你寬限三天,三天以後。我必定開啟葭萌關,自縛陣前,以候天子裁處。
信至魏營,是勳見之大喜:“若封肯降,吾何吝三日耶?”當即批覆說好,那我就等你三天。等到蜀使出帳而去,沮授突然湊過來提醒是勳:“此恐非劉封真意,乃偽降耳。”
是勳一皺眉頭,問:“子輔此何意耶?”沮授就說啦:“今荊州軍將至,以薄敵後,彼若不降,則必遠颺,又懼我軍追擊,故砌詞敷衍,以惑我耳。”是勳問你有什麼證據嗎?沮授說我沒有證據,只是根據蛛絲馬跡來猜測:“都督使馬幼常探問蜀中風土,及賊將性情,但云劉封倨傲無禮,群臣多怨,唯吳、李殺關羽故,乃暫從封,欲為關羽等報仇耳。則其若真降,必不肯聽臣下言,何必期以三日?且復書必求都督盟誓,全其性命,甚而求封大國,安得如此恭順耶?”
劉封是個既高傲又剛愎之人,他要真想投降,根本就不會在乎是否有將領不答應,根本不會要求三天期限去勸服諸將。而且以他的性格,肯定要在回信裡再擺擺架子,然後要求你明確承諾保其性命,甚至直接要求受封大國、良邑,給自己找穩了後路。他這類人突然間低聲下氣,裡子、面子全都不要,實在令人起疑啊……
沮授說就我所知,這類傢伙就算刀架在了脖子上,就算已經決定屈膝,那也要先端足架子,放幾句狠話的,哪有你一封信去,當場就拜倒求降的道理?他又不是真被咱們團團圍困,馬上就死路一條了。
是勳倒是從善如流,當即一拍雙掌道:“子輔所言有理!”可是你剛才為什麼不攔著我?我如今已經答應等他三天了,怎麼辦?
沮授說“兵不厭詐”“彼既虞我於先,都督何惜詐之於後?”劉封想要麻痺咱們,正好利用都督您的承諾,咱們反過去麻痺於他“吾料劉封今夕必走,乃可揮師踵跡,直入蜀中!”
沮子輔還怕是勳堂堂文魁儒宗,朝廷重臣,不肯食言為此欺詐之事,早就想好了一大套說詞,希望能夠說服是勳。誰想到是勳腦袋裡根本就沒有那根弦兒欺敵算什麼道德問題?我又不是宋襄公當即允諾:“可急召曹子丹等來商議!”倒把沮授一肚子說詞全都給憋回去了。
於是諸將聚齊,共商對策,曹真也贊同沮授的建議,說我馬上就下去分派任務,今晚便趁著夜色向前挺進,直取葭萌關“若能銜其尾,則其後大劍、小劍,梓潼、涪縣,均易克也……”
葭萌關以南,有大劍山、小劍山等,其峰高峻如劍,故此得名,地勢極為險要所以原本歷史上,諸葛亮在此地築壘以守,就是著名的“劍閣”。曹真說咱們只要跟在蜀人屁股後面,一路追殺,一路驅趕,那他們就沒有機會停下腳步來守險,哪怕再恐怖的地勢,都可順利透過就好似當日徐晃長驅入圍,只要緊咬著敵軍,就能將城外的各類防禦設施視若無物。估計劉封只能退守綿竹甚至雒縣,吳懿、李嚴要是不放他進成都,那他就死定啦“若使相合,事尚未可料也。”
是勳說你想得太遠了,咱們且先進了葭萌關再說。話音才落,突然旁邊馬謖站出來了:“謖有拙計,可使吳、李必不肯納劉封也!”(未完待續。)
本章已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