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勳要曹真率軍直入高句麗,然而曹子丹尚且心生猶疑。是勳勸慰他說:“地理、敵情之事,可問董公道。至於天子之命,欲止侵凌而必入句麗也。”
家門口常年蹲一匪徒,三不五時地撞門進來打劫,你光把他趕出去有用嗎?只怕咱們甫一退兵,高句麗又將前來侵擾,就算你延邊修築堡壘甚至長城來防堵,又得消耗多少人力物力?怎麼也得衝出門外,打折丫一條腿,讓他輕易不敢再來搗亂才是啊。
同時是勳還擺出了都督權威:“節旄在此,東北之事,吾可自制也,子丹肯從命否?”
曹真趕緊躬身施禮:“願聽太尉之命。”
其實曹子丹也不是不想攻入高句麗境內,只是他從前雖曾跟過曹操南征北戰,卻從來也沒有擔當過方面重任,心裡多少有點兒沒底。在原本的歷史上,曹真也算一時名將了,但獨當一面要到漢中之戰前期,他“以偏將軍將兵擊劉備別將於下辯,破之”,而在這條時間線上,今番出師,還是新媳婦兒上轎頭一遭啊。
於是是勳召集將吏,首先請董蒙介紹相關高句麗的情況,以及對方國內山水形勢,然後再商議進兵之策。
因為是勳久有徵伐高句麗之心,故此聽聞自家故吏董公道出任遼東太守,當即寫信過去,要董蒙著重蒐集相關情報,以備不時之需若非如此,前番高句麗大舉來侵,董蒙不會預先便得警訊,多少有點兒準備,估計遼東所遭受的損失還會更大。
董蒙說了,如今高句麗的國王名叫位宮……
倘若從頭說起,位宮的祖爺爺名字叫宮,宮傳伯固,曾經跟公孫氏見過仗,差點兒連都城國內都給丟了。被迫遣使求和在原本歷史上,去打高句麗的是公孫康,而不是這條時間線上的公孫度,時間拖後。遼東軍力更強,直接就把國內城給平端了。
拉回來說,伯固生二子,長為拔奇,次為伊夷模。據說因為拔奇“不肖”,所以伯固死後,國人乃共戴伊夷模為王。拔奇怨憤之下,率三萬戶降於遼東那時候董蒙還並沒有履任伊夷模害怕大哥領著遼東兵前來討伐,被迫在國內城附近的丸都山上興建一座要塞,定名丸都山城,把宮闕和朝廷官署全都遷移了過去。
所以說,這時候高句麗的都城其實該是兩座國內和丸都山互為犄角之勢,是罕見的雙城系統。
拔奇雖然逃至遼東,但當時的漢朝並沒有意思出兵高句麗。幫他復位況且伊夷模那時候的態度也挺恭順哪。於是和平維持了四五年的時間,董蒙按照是勳的授意,把降人拆分開來,安置在西安平和番汗兩縣之間,嘗試徹底吸納和消化,把他們變成中國子民。然後沒過多久,拔奇就掛掉了至於死因,那就不必深究啦,反正是勳早就知道,董蒙的心腸有多麼狡猾和毒辣了……
拔奇死後數年。伊夷模也嚥了氣,傳位給兒子位宮。這個位宮據說並非正妻所生,而是野合所得的私生子,他是睜著倆大眼睛從孃胎裡產下來的。傳說他祖爺爺宮同樣開目而生。因此才起名為“位宮”在高句麗土語中,“位”是相似的意思。
位宮年紀輕輕,野心勃勃,自從繼位以後,便多次製造邊界衝突,這回更乾脆大舉來侵。西安平縣因此殘破。中國人被殺、被擄的數千人,另有萬餘當年跟隨拔奇來降的高句麗舊民,也被他給搶了回去。
董蒙講到這裡,是勳環視眾人,緩緩地說道:“中國人豈容飄零異域,必奪歸也。而其句麗人……有民戶斯能耕殖,今即不能破滅彼國,亦必多擄其民,以實平州。”
眾皆領命,再問董蒙地理情況。董蒙早就畫成了地圖,當下展開來,一邊指點,一邊介紹道:“句麗之國,方可八百里,北拒遼山與夫餘交錯,南隔浿水與樂浪相鄰,西依蓋馬大山與沃沮對峙……”
所謂夫餘、沃沮,那都不是國家,而是古老的通古斯部族群。高句麗的主體民族就是夫餘,而在夫餘、沃沮之北,當時尚有挹婁各部,再加上從草原上過來的部分東部鮮卑,這些部族中很可能存在著後世契丹、勃海、女真、滿族人的祖先。
“句麗國內多山林,道險且狹,戶口逾十萬,多居丸都山及其舊都紇升骨城周野……”
是勳插了一句嘴:“遼東今戶數如何?玄菟、樂浪又如何?”
董蒙稟報說:“遼東今有戶七萬七千,樂浪亦六萬餘,玄菟止萬戶耳。”
是勳說你們都聽見了嗎?“今遼東、玄菟、樂浪三郡,戶口與句麗相侔,獨出一郡,皆無以敵之也。如此大寇在側,三郡焉能安靖?吾必當破滅之!”
介紹完地理狀況,董蒙最後提醒說:“句麗兵不甚強,然盡搜國內,亦可得三四萬眾。且其地九月間即入冬,滴水成冰,寒徹骨髓,中國人不能居也。若伐句麗,請於翌月止。”咱們也就還剩下一個多月的時間,可以發兵攻打啦,要是錯過了這段時間,那就必須得退回來,乾等到明年開春以後。
至於進軍途徑,董蒙說入其國、至其都,只有一條大路,就是從玄菟郡治高句驪指向東南方向,經過紇升骨城,逾渾水,可到丸都山下。可是名雖大路,其實都在山嶺間穿行,軍行不易,倘若敵軍層層堵截,估計前進速度將會非常緩慢。
好在遼東還有不少高句麗舊民,可以召來當做嚮導。
是勳皺著眉頭,盯著地圖瞧了老半天,然後開口問道:“吾知昔句麗屢侵玄菟,必經此途而來也。然前此破西安平,所徑何道?”
董蒙說他們是沿著馬訾水北岸而來,其實這條道兒更難走,但從丸都山到西安平,七成領土都掌控在高句麗手中,他們當然比咱們熟悉得多啦,途中也不虞有它。咱們如今若經此道前往,距離倒是近便了許多,就怕沿途遇伏啊,比北路更不安全。
眾將議論紛紛,曹真建議還是從大路走,以正兵臨之,只要於路小心,又加上有高句麗人做嚮導,便不怕遭逢重挫。倘若因為敵軍層層裝置,進展緩慢,等天氣實在寒冷了,想要原路退回也並不困難。總之,這是持重之計。
平州刺史夏侯蘭屢經戰陣,想法比較花哨一點兒,他提出了一條新路,就是從玄菟郡北上,先進入夫餘境內,然後到遼山轉道而南,這樣就可以繞過紇升骨城,直取丸都山距離雖然遠了一倍還不止,但前半截地勢都相對平緩,便於大軍行進和展開。
曹真當即提出異議:“使君之策,有三不便也。道路紆長,費時耗力,而恐冬之已至,我師尚未能入句麗界也,將無功而返……”起碼咱們得殺進敵境,跟敵軍見上一兩仗,才好向朝廷交代不是嗎?“其次入於夫餘,若彼不肯借道,又多阻礙……”
夏侯蘭一撇嘴,說夫餘人要是不肯借道,咱就滅了他們,左右都是蠻夷,打誰不是打啊?
曹真暫且不加反駁,又提出第三點不便來:“若往丸都山,而紇升骨出兵斷我後路,奈何?”
這倒是一個值得擔憂的問題,夏侯蘭咬咬牙關,不再多說什麼了。曹真正打算就此按照中路直取的方針來制定作戰計劃,旁邊魏延突然開口:“延以為,寇既可來,吾亦可往,當循馬訾水而上也。延之水師,可資補益。”
魏文昇挺鬱悶,本來受命去助攻交、廣,結果走半道上就遭遇狂風暴雨,被迫退歸東治,自己還差點兒死在海外。此番又接詔命,北上增援遼東,可我不能光跑這兒來幫忙運送兵員和物資啊,我也得上陣去博取功勞哪。你要真從中道而行,那就沒我水師啥事兒啦,難道我們就跟遼東灣這兒乾等著嗎?
天幸地圖上畫著有一條大河,名叫馬訾水,也就是後世的鴨綠江,溯江而上,直接便可抵達丸都山南,不必要先打紇升骨城。而且紇升骨和馬訾水之間還有二百多里山地,敵方想來斷我後路,難度係數並不算小。
再說了,我用水師掩護陸師經過,然後即將水師在馬訾水中一橫,把強弩“烈風”朝岸上一瞄,你敢過來就是個死啊,根本站不住腳跟。
郭淮、郝昭對魏延此議頗感興趣,紛紛表示可以考慮,鄧艾、石苞品秩太低,基本上沒有他們說話的份兒。是勳正在沉吟,旁邊兒子是復倒先開口詢問了:“未知馬訾水能行海舟否?”
是勳瞥了兒子一眼,暗暗點頭。董蒙回答說,馬訾水從海口直到兩國邊界,在遼東境內段是可以航行大船的,應該沒有問題因為那年月的海舟其實比江舟也大不了太多,吃水並不深但在高句麗境內的水文情報就比較缺乏,只是“今正當盛水期也,每常氾濫……”
魏延說氾濫好啊,這說明岸邊還有不少平地,方便陸軍行進。要是實在泛濫得厲害,乾脆,陸師就乘坐我的舟船直奔丸都山好了。
曹真說了:“若陸師沿水而上,水師自後遮護,必乃可行。然若水泛,陸師但乘舟上,顛簸疲乏,即遇敵,恐難遽陣而戰也。”理論上坐船比走路輕鬆,但你別忘了,我麾下可有將近半數的旱鴨子哪,未經訓練,恐怕上了船就再走不動道了,倘若倉促遇敵,哪兒還有戰鬥力呀?
眾將議論紛紛,最終必須要請是勳決斷。是勳倒是早就有了腹案了,當即一拍几案:“乃可兩道併發,無虞也。”(~^~)
ps:明晚要帶孩子去參加舞蹈班的彩排,估計得拖到二十一點才能更新了,特此提前說明並致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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