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靈字文博,是冀州清河國人,在原本的歷史上,曹操征伐陶謙之際,袁紹使朱靈督三營軍相助,結果戰後朱靈就不肯回去了,說:“靈觀人多矣,無若曹公者,此乃真明主也。今已遇,復何之?”可是在這條歷史線上,曹操沒去打陶謙,所以朱靈也沒見過曹操,沒有被他的王霸之氣一震就納頭便拜——他仍然是袁紹的部將。
袁軍將領多了,其中最有名的顏良、文丑已在官渡戰死,張郃、高覽已經降曹,其他淳于瓊、蔣奇、焦觸、張南、呂曠、呂翔之輩,是勳還真未必放在眼裡——雖然肯定還是打不過。可是當面這位朱靈,後來也算曹家名將了,肯定不是個容易對付的角色啊,是勳趕緊喝令荊洚曉:“可往相敵!”完了覺得不靠譜,又命秦誼:“前去相助。”
他估計荊洚曉、秦誼兩個一起上,也未必是朱文博的對手,但好歹能阻他個一時半刻吧。朱靈帶過來的騎兵數量並不算多,是勳的部曲可也全都騎著馬呢,只要絆住了對方主將,自己還是有很大機會突擊過去跟曹操會合的。
而且是勳心一橫,就在馬背上把弓給端起來了,架上鵰翎,瞄準了朱靈一箭射去。箭羽顫動,那箭划著很緩的弧線,直奔朱靈面門,就幾乎跟荊絳曉、秦誼的兵刃同時間殺到——是勳心說叫你當先衝鋒,你瞧我,被重重部曲護衛在中間,你就算想射我也瞄不準目標啊。
好個朱文博,只見他雙手擎著馬槊,只將肩膀一斜,腦袋一歪。便閃過了來箭,同時一槊刺去,先將秦誼的馬槊搪開,隨即槊頭一擰,正中荊洚曉的肩膀。是勳心說完蛋。沒想到老荊這廢物在人面前一個回合都走不過去啊……秦宜祿也沒戲,咱還是趕緊閃人吧!於是一轉馬頭,在部曲們的護衛下,朝著朱靈所部側翼衝殺過去。
不過荊洚曉雖中一槊,倒並沒有墮馬,半個身子都是鮮血。卻仍酣戰不退。朱靈早已望見眾人簇擁下的是勳了——雖然不知道是誰,想必是個重要角色——馬槊一擺,便待來追。秦誼奮身而上,跟他兩馬錯鐙,又交一招。
能夠在呂布麾下為將,秦誼論起兵法謀略來不怎麼樣。論起個人武藝,多少還是有兩把刷子的,非荊洚曉這種黃巾餘黨的野路子可比。他這一纏上朱靈,朱靈就分不開手去擒是勳了。朱文博大怒,一槊隔開冒死衝上的荊洚曉,打得荊洚曉在馬背上連晃三晃——要是沒有馬鐙,估計他早掉下去。然後被亂蹄踩成肉泥啦——轉身再戰秦誼。一連兩槊,殺得秦誼只有招架之功,並無還手之力。
這時候,是勳已經跑到了朱靈的南側,兩人間相隔約三十步。看起來,順利衝過朱靈,趕去與曹操會合,應該再沒有阻礙了——頂多就是荊洚曉和秦誼戰死嘛——他不禁再次端起弓來。只可惜朱靈正在與秦誼纏鬥,兩人馬打盤旋,是勳瞄了瞄。卻根本難以瞄準。這張弓過於強硬,他剛才已經發過一箭了,如今奮力拉開了瞄上一會兒,就覺得兩膀痠麻,只好悻悻然放下。
眼瞧著朱靈一槊刺向秦誼小腹。秦誼馬槊才剛盪開,未及圈回,估計是必中無疑了——除非他甩鐙跳下馬去,可是在數百騎混戰當中,落了地仍然還是一個“死”字。是勳遠遠望見,心中不禁輕嘆一聲:“放心去吧,汝妻子,吾養之……”其實他原本一直想收拾秦誼來著,但這傢伙夠諂媚,也夠謹慎,讓自己總找不到合適的藉口,就這麼拖著拖著……幾年下來,主從之間多少也有了點兒感情。故此今日見秦誼將死,是勳心中沒有快意,只覺悲哀。
然而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朱靈身後突然響起一聲暴喝:“轉過頭來,某不殺無力還手之人!”朱靈聞聲大驚,馬槊堪堪逼近秦誼小腹,卻硬生生地抽了回來。他也不回頭,卻奮力一帶馬韁,朝向斜刺裡疾衝出去。
是勳瞪眼觀瞧,只見朱靈身後露出一騎來,馬上騎士身量極高,肩寬腰粗,如同鐵塔一般,手中雙持兩條丈二短槊,槊頭巨大,刃上生齒,就跟後世的狼牙棒差相彷彿。一見朱靈斜躥,此將立刻銜尾追去,朱靈反身一槊刺來,被那將雙槊一架,堂堂朱文博竟幾乎坐不穩鞍橋,左手亦被巨力震開。
是勳一瞧這人來了,不禁大舒一口氣——此人非他,正乃軍中“虎痴”許禇許仲康是也,許禇是貼身衛護曹操的,他既然在這裡,那曹操還會遠嗎?
果不其然,再一眺望,就見曹操肋下夾著馬槊,率領所部兵馬洶湧而來。是勳趕緊下令部曲們掉頭,自己一催坐騎,趕到曹操身邊。曹操瞟了他一眼,一挑眉毛,笑道:“不想中了袁紹奸計——紹甚愛顏面,斷無此等詐謀,此必許子遠所教也。”言下之意,只有老朋友許攸才能這麼不要臉,擺個假的袁紹在崗上,引誘自己來攻。
朱靈不敵許禇,被迫引軍暫退,於是許禇、是勳便左右遮護著曹操,快馬返回荀攸等人立馬的矮坡。曹操還沒上坡呢,就先扯著脖子喊:“卿等速退,命於文則斷後可也。”
荀攸、郭嘉他們急得滿腦門都是冷汗,心說曹老闆你要是再不回來,我們又不敢跑,都得跟這兒變成袁軍的俘虜。天幸在全軍總崩潰之前,是勳就把曹操給接回來了,既然曹操發話了,眾人趕緊扯動韁繩,在殘兵的護衛下衝下矮坡,朝東方狂奔。
曹操策馬上了矮坡,左右略一張望——估計是想再統觀一下大局——但這個時候,已有不少袁兵衝到了近前,他立馬矮坡上目標實在太大,便不知誰人射來一箭,正中曹操所騎戰馬的臀部。是勳恰在曹操身邊,還沒來得及跟荀攸他們一起落跑。就聽見那戰馬一聲悲嘶,側翻在地,把曹操也給搡了下來,摔了個滾地葫蘆,連腦袋上的金盔都給磕飛了。
是勳心說這場景怎麼這麼眼熟呢?老曹你幹嘛早不中箭。晚不中箭,回回要在我面前中箭啊?眼角一瞥,自己的部曲和曹操的兵將還都在矮坡下呢——本來嘛,根本不用上坡,繞著走就成,偏曹操還要上來瞧一眼——荀攸等人都已經閃了。曹操身邊,就只剩下自己跟許禇兩個……
他這麼一猶豫,許仲康先跳下馬去,一把扶起曹操:“主公上馬,吾步行護衛主公暫退。”曹操還在矯情:“將軍豈可無馬?”是勳暗中一撇嘴,是啊。將軍不可無馬,謀士便無所謂了……只好跳下馬來,也過去攙扶曹操:“主公還是上某的坐騎,由仲康遮護主公出圍。”
曹操一把抓住是勳的手腕,眼含熱淚,滿面哀悽:“宏輔愛我……操何以報君?”話音未落,就已經一個箭步躥上了是勳的坐騎。隨即跟許禇二人打馬揮鞭,揚長而去……
是勳暗中點頭:你丫真現實,好決斷,果然不愧為一代奸雄!
他不敢跟矮坡上多呆——誰知道還會不會有箭射過來?當下連滾帶爬地躥下矮坡,就近揪住一名部曲的左腿,然後雙膀用力,直接把那小子給掫了下去,隨即甩鐙上馬,先喊:“宜祿何在?”
秦宜祿一頭的冷汗加熱汗,臉上肌肉還在控制不住地顫抖——剛才就差一毫米。他險些被朱靈拿槊給捅穿了,如今想起來還萬分後怕——趕緊催馬而前:“誼在此,護衛主公出圍!”
是勳心說也只好這樣了,曹操有許禇護著,我只好寄希望於秦宜祿……這要是早知道。該把孫汶帶在身邊兒。可是轉念又一想,算了吧,秦誼武藝雖然平平,好歹馬術精良,換了孫毓南,他護得住護不住我還在兩可,那逃躥當中掉隊可是板上定釘的……
曹操這一走,曹軍徹底崩潰,兵敗如山倒,全都望著來路狂奔,身上的盔甲、手中的武器,還有輜重物資,全都扔了滿地。是勳也在部曲的護衛下狼狽而逃,不過他這種等極的人物,只要部曲不散,前方無阻,應該還是能夠逃出生天的。
正跑著呢,忽見身旁不遠處一匹駿馬躥出,眨眼間就奔到自己前方去了。是勳心說這馬倒好啊……咦,此非於文則乎?曹操不是命令于禁斷後的嗎?他怎麼跑得比兔子還快?照道理說,這人還沒遇見關羽呢,不應該這麼貪生怕死膿包相啊!
歷史真的改變了……于禁當不成大將,他的政治生命這就要結束啊……
正這麼想著,就見於禁衝到自己前方,約有一箭之地,突然勒停戰馬,轉過身來,然後揮舞起手中長槊,在身前虛劃一條直線,揚聲高呼道:“都來於某旗下會集,有敢過此線者,殺!”
于禁那也是帶著自己部曲一齊跑的,當下那些部曲們跟訓練熟了一般,齊聲高呼:“都來旗下會集,有敢過此線者,殺!”並且隨即就槊捅刀砍,鮮血飛濺,幹翻了好幾名敗兵。一些敗兵還在沒頭沒腦地亂躥呢,但更多的卻被迫集結起來,很快便以于禁為中心,組成了一個千餘人的小小集團。
是勳率領部曲奔到近前,略勒一勒馬——于禁喊得這麼兇,他也不敢直接衝過去啊——舉手高呼:“文則。”于禁望了他一眼,還好,沒有派人攔,反而說:“侍中速退……去趕主公吧。”但是隨即又加上一句:“侍中的部曲,可能留下半數,借于于某?”
是勳不敢說不借,只好把原本荊洚曉統領的那一屯給留了下來——至於荊洚曉,身負重傷,亂軍之中,估計早就死在哪個犄角旮旯裡啦。
他衝過于禁身邊,又往前跑了三箭之地,終於追上了曹操。其實更準確點兒說,是曹操、荀攸等人都已勒停了坐騎,登上另一處矮坡,正在重新整頓兵馬。是勳策馬登坡,曹操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天幸宏輔無恙。”是勳心說你倒真好意思……
隨即曹操一揚馬鞭,指向戰場:“宏輔且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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