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章:兩份懿旨
直入宮中,先是進了文景閣,雖說舟車勞頓,趙佶還是強打精神,先看看近來汴京的新鮮事。
依靠在軟榻上,叫沈傲到榻前坐下,那堆積如山的奏疏搬上來,趙佶正要翻看,一旁伺候的小內侍道:“有兩份懿旨,陛下要不要看?”
“懿旨?”趙佶雙眸一閃,流露出些許憂慮。
小內侍將懿旨拿來,趙佶先是看了第一份懿旨,片刻之後抬眸對沈傲笑道:“你來看看,母后在申飭你呢。”
沈傲接過懿旨,懿旨裡的言辭果然不太客氣,倒像是她的一對活寶兒子犯的事,全是自己挑唆的一樣。不過罵歸罵,終究還是避重就輕,只說自己頑劣,還沒有到居心叵測的程度,最後的處罰是罰俸一年,罰俸?沈傲最不怕的就是這個,就是朝廷一輩子不給自己支薪水,他也一點不擔心。
所以這份懿旨和趙佶的聖旨一樣,都是高高揚起,輕輕放下,沈傲曬然一笑道:“陛下可要為微臣做主,微臣冤枉死了,明明是陛下綁了我去私巡的,怎麼到頭來,微臣倒成了罪人。”
趙佶呵呵一笑,帶著歉意道:“這個黑鍋,你還得為朕揹著,朕是天子,天子豈能犯錯?”
沈傲鬱悶極了,卻又無可奈何,天知道這理論是誰發明的,虧得趙佶還能理直氣壯說出口。
趙佶又去看第二道懿旨,臉上還帶著與沈傲說閒話的笑意,可是看到後頭,那臉色緊繃起來,眼眸中閃過一絲焦慮。
放下懿旨,趙佶沉吟半晌,坐在榻上發愣,突然向沈傲道:“沈傲,朕聽說你和太皇太后有嫌隙?”
沈傲想了想,道:“是有些誤會。”
趙佶嘆了口氣,道:“你自己看吧。”
這一次不是將懿旨送到沈傲手上去,而是將懿旨拋在榻前的案上,沈傲從案上撿起懿旨,展開看了看,才發現兩份懿旨的不同。太后和太皇太后在懿旨的開頭處都差不多,大多都是大罵沈傲的,只是太后那份懿旨畢竟還懂得避重就輕,可是太皇太后就不同了,直截了當地宣告皇帝出巡本已是大錯,是不務正業,至於對沈傲,更是加了一句大奸大滑如趙高者也這一行字,趙高是什麼東西?是誰都看得明白,這一頂大帽子下來,足以用禍國殃民來形容了。
太皇太后懿旨最後一段話更是將沈傲置於死地,罷官剝爵,永不敘用。
沈傲放下懿旨,只能沉默。
太皇太后的地位實在崇高,可以說沒有她,趙佶這個端王就不可能登上皇位,趙佶對她不能忤逆,一旦忤逆,天下人會怎麼說?
這一招夠狠,沈傲不相信深處禁宮的太皇太后有這閒心來處置自己,雖然二人早有齷齪在先,卻還不足以讓太皇太后痛下殺手,若不是有人在後策應,太皇太后不會有這個魄力。
最大的問題是,太皇太后身後的人是誰?這就不得不讓沈傲引起警惕;他相信,這一道懿旨只是頭陣,真正厲害的殺招還在後頭。
“陛下,蔡太師求見。”小內侍進來通稟。
趙佶臉色陰沉地道:“叫他進來。”
“那麼微臣先行告退。”沈傲覺得極大的可能是蔡京在背後搗鬼,這個時候應當避嫌,省得對著那傢伙,自己的性子發作出來當場錘他一頓那就不好了,當著皇帝的面毆打個半截入土的老人終歸是不太體面的事。
趙佶擺擺手:“你坐著就是。”
沈傲只能點點頭,不再勉強。
過不多時,老態龍鍾的蔡京微顫顫地進來,喘了口氣,俯身道:“陛下。”
趙佶忙叫人賜坐,還特意叫人在座椅上加了軟墊,待蔡京慢吞吞地坐下,趙佶才道:“這幾日朕不在,太師辛苦了。”
蔡京恭謹無比地道:“這些都是老臣該盡的本份,老臣不敢居功。”喘了口氣,眼角的餘光瞥了沈傲一眼,繼續道:“更何況陛下好不容易出一趟京城,好好透透氣,老臣為陛下在京中分憂,心裡頭也爽朗一些。”
沈傲在旁聽了,心裡想:“這傢伙拍起馬屁還真不流於表面,這一句雖然直白,卻也夠無恥的,皇帝開心了,老臣心裡也舒暢了,腰不酸腿不痛,走路幹活有勁了,這蔡京果然是屬狐狸的。”
趙佶臉色舒緩:“懿旨的事你知道嗎?”
蔡京眼眸一沉,正色道:“老臣知道。”
“朕問你,太皇太后好端端的在宮中,是誰挑唆她下的懿旨。”
蔡京面色如常,如實地道:“是王黼。”
“原來是他。”趙佶眼眸中閃過一絲不快,微不可聞地冷哼一聲。
聽到王黼二字,沈傲倒不覺得意外,真正意外的是蔡京為什麼會直接供出自己的同黨來,莫非這蔡京完全沒有參與此事?或者是蔡京急於要撇清自己的關係?
沈傲想了想,也理不出頭緒,只是端坐著不動。
蔡京苦笑道:“老臣也勸過了,可是王黼不聽,說是事關社稷,雖千萬人吾往矣。”
趙佶臉色更是冷漠,沈傲在心裡咒罵,明明是個王八蛋,還要給自己立牌坊,要給老子栽贓就直說,還說什麼千萬人吾往矣,不知道的人,還當你這孫子是維護地球和平的動感超人呢。
蔡京微微抬眸看了一眼趙佶的臉色,咳嗽一聲道:“陛下也不必憂心,太皇太后那邊勸一勸,過了氣頭也就好了。至於王黼,他也是一時糊塗……”
“他是一時糊塗?”趙佶終於發作,厲聲道:“他這是譁眾取寵,是唯恐天下不亂,他自己捫心問問,朕是如何待他的?如今他倒是好了,竟敢牽涉進宮闈裡頭來了,依朕看,王黼他是尸位素餐久了,以為自己了不得了。”
蔡京俯身,連忙道:“陛下說的是……是……”額頭上冷汗滲出,微顫顫地掏出手巾去擦汗。
“哼,他既然要鬧,那就隨他鬧去,到時候收不了場,看他拿什麼去息事寧人!”
趙佶發了一通脾氣,臉色更是陰沉,太皇太后的懿旨之中,雖然重重地打在沈傲身上,可是言外之意,趙佶豈能不明白,這是說趙佶不該出巡,皇帝出巡的事,是太后下的懿旨,太皇太后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宮闈裡的事,趙佶豈能不明白,只是一直小心翼翼地保持著這個微妙的平衡,各宮之間相安無事就好。可是偏偏王黼卻是嫌眼下不夠亂,硬要插足進去,太皇太后有了外臣遙相呼應,巴不得鬧出點動靜,給太后一點顏色看看。
宮裡的兩個女人,趙佶哪一個都惹不起,也不能去惹,太皇太后身份崇高,威望不小,況且又於自己有恩,斷不能恩將仇報;可是自己的生母受了委屈,他做兒子的能坐視不理嗎?
兩虎相爭,非但沈傲遭了殃,連帶著趙佶也不能安生,趙佶這一頓火氣發洩出來,仍覺得不滿意,可是偏偏對王黼暫時也沒有辦法,只好對蔡京發一通牢騷。
蔡京只是應和,再不為王黼爭辯,一個勁地說王黼該死,老臣為陛下主政,如今鬧出這等事,也是罪該萬死。
蔡京如此懇切認錯,趙佶一肚子怨氣終究還是吞進了腹裡,陰沉著臉道:“裁處沈傲是斷然不可行的,這件事,從長再議吧。”
蔡京頜首點頭,道:“不過太皇太后終究還是發出了懿旨,若是不管不問,難免會惹人非議,不如叫沈傲暫時待罪家中,先是避過風頭吧。”
趙佶想了想,道:“這樣也好。”目光落在沈傲身上:“沈傲,你認為呢?”
沈傲還能說什麼?如今是山雨欲來,有人藉著自己來做文章,自己還是乾脆躲個清閒拉倒,否則捲進這漩渦去,天知道最後是什麼樣子,頜首道:“太師說得很有道理,微臣也正好趁著機會好好歇息幾日。”
趙佶道:“沈傲,朕還有話和太師說,你先去見母后吧。”頓了頓,又對沈傲道:“安寧的事,你也不必急於向母后說,現在說不合時宜。”
沈傲應下來,出了文景閣,叫來一個小太監:“太后在哪裡,快帶我去。”
小太監見了沈傲,哪裡敢有什麼忤逆,立即將他帶去景泰宮,一路上笑吟吟地巴結了幾句,沈傲陪著他閒聊了幾句話,不忘拿出一張錢引來塞在他的手裡。
這小太監也不是個傻子,別人的錢收了也就收了,可是沈傲的錢拿著卻是燙手的,他不敢要,連忙道:“大人不必客氣,雜家能為大人辦事,是雜家的福氣,這錢,雜家是不敢要的。”
沈傲笑嘻嘻地硬往他手裡塞:“叫你拿去喝茶,你怎麼這麼不痛快,把錢接好了,再拒絕,本大人可要生氣了。”
小太監只好接了錢,千恩萬謝,迎面有個老太監過來,正是欽慈太后跟前的太監敬德,敬德見了沈傲,遠遠招呼:“都說陛下回宮,原來沈大人也來了,大人來得正好,太后剛剛小憩了一會,這會兒精神好得很,大人去問個安,太后有話兒和你說。”
沈傲和敬德也算是老相識,嘻嘻哈哈地與他低語幾句,神神秘秘地道:“此去江南,我給公公帶來了幾樣南方的特產,過幾日送到公公府上去。”
敬德故意板著臉道:“這是做什麼?雜家哪裡能收沈大人的禮。不過嘛,你既然採買了,雜家只好卻之不恭。大人,隨雜家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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