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殺字,沖天煞氣。
一千多號譚家馬匪,人人披著重重的鐵甲,戰馬同樣也是如此,黝黑的鐵甲在日光下顯得猙獰。
宛如猛虎下山,掀起滾滾煙塵。
遮天蔽日,像是要籠蓋這天地間所有的道理。
道理是什麼?
道理是殺出來的。
別人之所以願意跟你講理,是因為你的強橫讓他畏懼,當有人不願意和你講理,那就殺到他們服服帖帖。
突厥‘塔石拉幹’部,就是一隻出頭鳥。
當他們在路途上虐待漢奴之時,已經註定了要在顧天涯的暴怒下死個精光。
不如此,不雪恨。
不如此,不釋懷。
唯有殺光這個部族的所有人,甚至連一匹馬一匹牛也砍倒在血泊之中,那才會讓突厥人看到漢人的憤怒,那才會讓突厥人不敢再蔑視漢人。
那才會乖乖的和漢人講道理。
……
相信到了那個時候,草原上會流傳這樣一些傳聞……
“你們聽說了嗎?漢人連馬和牛都砍死了!”
“你們知不知道?馬和牛一向是漢人最渴望的牲畜。”
“可是‘塔石拉幹’部族被屠之後,漢人沒有像往常收取戰利品一般收取馬和牛,而是全部砍死當場,全部仍在冰天雪地。”
“因為,他們痛恨‘塔石拉幹’部族!”
“所以,他們連‘塔石拉幹’的馬和牛也不要!”
“他們就算是再怎麼渴望這份財富,可他們還是選擇砍死了全部的馬和牛。”
“這就是漢人的憤怒……”
“好像叫做雞犬不留……”
“咱們突厥人不怎麼養殖雞犬,所以他們就砍死了‘塔石拉幹’的馬和牛。”
“用這種方式向整個草原宣示,他們做到了報仇之下的雞犬不留。”
“漢人!”
“漢人!”
……
當一千多號馬匪衝下小山的時候。
譚笑的眸子之中有種特別的意味。
一年之前,她是譚家家主,譚家有明族和暗族兩部分,一明一暗相互扶持著努力發展。
那時候全家族最大的願望是什麼?就是能夠晉升成為一個最低階的下品世家。
可是,夢想之中突然闖進了一道人影。
那人影像個書生,舉止典雅溫和,他總是對著每個百姓笑,看不到一丁點的壞脾氣。
可是,當他在五陽縣裡大哭兩場之後,譚笑立馬就知道,五陽縣的天要變了。
或者說,譚氏家族的天要變了。
那道人影就是顧天涯。
那時顧天涯剛剛到達五陽縣,恰好無數流民也被天策府的惡政趕到五陽縣,顧天涯在飽含憤怒之間,選擇了庇護那些彷徨無助的流民。
他要把流民變成子民!
自古強者稱霸天下,然而唯有皇者才會庇護萬民,所以那時候譚笑就震驚的看明白一件事,他發現這個突然闖進五陽縣的男人竟然擁有著皇者的胸懷。
他要養活那些百姓,需要土地和糧食才行。
土地是為了長遠,糧食是為了應急,偏偏這兩樣東西都是最寶貴的財富,整個五陽縣裡只有她們譚氏家族才有。
所以顧天涯盯上了她們譚家。
那時候的她,心急火燎。
她想了無數的詭計,卻又一個一個自己打消,最終她定下一番狠心,決意破釜沉舟投效。
投效!
就像春秋時期的主公和門客那般。
她以能力進身,因之庇護家族。
又因她是個女子,投效容易引人遐思,所以她在長街之上跪倒塵埃,用膝蓋一步一步的朝著顧天涯行走,她用自己的堅韌和果決,贏得了顧天涯的稍微心軟。
顧天涯心軟了,譚家就活了下來。
但是譚家還有一部分暗族,並且佔據著三十里範圍的丘陵地帶。
譚笑原本以為可以隱瞞住這件事,可惜她終究是小覷了這個男人的精明。
當顧天涯輕描淡寫的在她面前說出‘我需要土地’的時候,譚笑就知道她的家族連最後一點底蘊也要留不住了……
……
既然留不住,那就只能壯士斷腕。
於是,三十里丘陵地帶被她讓了出來。
於是,五千多個譚氏暗族失去了衣食和土地。
但是,終究是換來了顧天涯的認可。
譚氏暗族總共擁有五千多口人,其中壯年男子大約一千兩百口,正是這一千兩百口壯年男子,組成了眼前這一支聲名狼藉的馬匪。
胡狼馬匪!
就是他們的代稱。
剛開始的時候顧天涯並不是完全信任,所以哪怕譚家眾人拼命做貢獻拼命的在草原上襲擊突厥人,可惜能得到的最多也只有一些兵器,想要得到鎧甲那完全是夢中才會夢的事情。
直到有一天,李崇義向他的公主姑姑告了秘,說是有一個壞姑娘,天天勾引他師尊。
那時候別看譚笑一臉平靜,其實心中簡直驚恐到了極點。
她知道自己的能量,也知道譚家的能量,小小的譚家在那位公主眼中,不啻於一只小小的爬蟲。
倘若那位公主暴怒,只需要一個命令就能讓譚家消失。
可她怎麼也不敢相信,她竟然收到了那位公主的一封書信。
親手所書的書信。
在那封信裡,公主喊她妹妹。
在那封信裡,公主讓她乖乖給顧氏生幾個孩子。
在那封信裡,公主讓她好好伺候顧天涯……
也是在那封信裡,譚笑懂得了什麼才叫大氣無比的巾幗英豪,原來那樣的女子才配叫做李秀寧,原來那樣的女子才配稱作平陽公主。
執掌二十萬兵馬!
溫柔時默默幫助夫君。
那一封信,才是徹底改變的整個譚氏家族的命運。
一千兩百具鐵甲運來了。
一千兩百柄橫刀運來了。
還有從未見過的連發勁弩,還有扔出去就能炸死一片的手雷。
甚至就連譚家人渴望的戰馬,竟然也是每個馬匪都配備了三匹,一匹用來作戰,兩匹用來訓練,至於第三匹馬,則是用於輪換另外兩匹戰馬以備戰馬會累壞。
就連這些戰馬,竟然也穿著專門打造的甲冑。
全天下人都稱呼鐵騎,可是很少有人知道,顧氏鐵騎根本不是鐵騎,因為鐵騎應該稱作為鋼騎。
所有的甲冑全是鋼!
刀砍不傷,槍扎不透,別人一刀砍來之時,根本不需要防守,只需要趁機一刀看回去,弄死對面的敵人就行了。
“因為敵人根本不破防……”
這句話是顧天涯在某次被她惡意灌醉之後說的得意話。
也是在那一夜,譚笑趁機把這個男人扔到了床上,然後,終於讓這個男人破了她那層摸的防。
從那一夜開始,譚氏家族暗部才算是真正的顧氏私兵。
所有的譚氏土匪,變成了顧氏的胡狼馬匪。
而譚氏家族所有的明部,以及暗部那些在山中艱難討生活的婦孺,卻終於可以生活在顧氏之下,並且成為了顧氏的異姓分支。
……
思緒是一種快如光的存在。
轉瞬之間,就能繁如星河。
所以當譚笑腦中閃過這麼多念頭和感慨的這一段時間,其實一千多個胡狼馬匪也只不過才衝到小山的腳下而已。
但是譚笑不能再繼續回憶下去了。
因為她看到顧天涯竟然也騎上了戰馬。
並且那匹戰馬還不曾罩著鋼甲。
並且顧天涯手裡還拿著一把刀。
這分明是也要去截殺突厥人的架勢……
譚笑登時心裡一驚,她想也不想就攔在馬前,但是當她剛要開口勸說的時候,她看到了顧天涯眼中的憤怒和悽苦。
那一百多個被突厥人虐待而死的漢家子民,成了他不得不發散出去的怒火而夢魘。
所以譚笑沒敢開口勸說,僅是滿腹擔憂的小聲說了一句,道:“您穿上甲冑行不行?”
顧天涯已經上了戰馬,臉上像是寒風一樣鐵青。
這個男人騎在馬上看了她一眼。
然後,緩緩搖頭,道:“我畢竟不是專業的騎兵……”
只這一句,譚笑就聽明白了男人的意思。
他不是專業的騎兵,所以不能穿上甲冑,否則甲冑會影響他騎馬的速度,讓他跟不上已經衝向草原的胡狼馬匪們。
他這是鐵了心的要跟著一起去殺人啊。
但是譚笑能勸嗎?
聰明女人不會勸著男人去發散怒火。
所以,她也騎上了一匹戰馬。
所以,她也拿起了一把橫刀。
然後就是嫣然一笑,忽然轉頭看向一個小少年,道:“盧照鄰,給你師尊吟誦一首詩來,要出征的那種,要大捷的那種……”
那個小少年正是盧照鄰,此時赫然竟也騎著一匹戰馬,只不過他的馬上還有一人,卻原來是嫦娥騎在後面保護著小傢伙。
讓他上戰場是為了鍛鍊,而不是為了讓小傢伙真的去和突厥人打,突厥人號稱人人皆戰,這個說法可不是胡說的,如果盧照鄰真的去打仗,估計也就是一照面送菜的情況。
反倒是旁邊另有一騎,那才是渾身鋼甲的勇猛,正是另一個門徒房遺愛,此時這小東西已經滿臉都是興奮的殺氣騰騰。
他明顯是急著想去打仗,明顯是急著想要衝下小山,可是師尊還沒動,他做徒弟的也不能動。
所以,這小東西只能急吼吼的看著盧照鄰,拼命催促道:“聽到沒有,譚師孃讓你吟誦一首詩,快點的,快點的。咱急著去打仗呢,你快點吟誦一首詩來……”
盧照鄰抿了抿嘴,目光看向馬匪們狂奔激起的雪浪,突然揚聲開口,英氣十足的道:“秦時明月漢時關,萬里長征人未還。但使龍城飛將在,不教胡馬度陰山。”
“呸!”
眾人還未說話,譚笑先呸了一口,怒斥道:“什麼叫人未還?這算什麼出征詩?換一首,重新念。”
盧照鄰登時一縮脖子,小臉苦楚的看向顧天涯,弱弱道:“師尊,明明是您讓我念這首的。”
顧天涯深深吐出一口氣,遇冷順便變成一道白霧,突然他手中馬鞭一抽,胯下戰馬嘶鳴衝出去。
天地之間,陡然響起他的長笑:“吾今意不平,仗劍為殺生。報仇不隔夜,男兒當橫行。”
“殺!”
一個殺字遙遙傳來,追著遠去的馬匪而去。
譚笑心裡十分擔憂,連忙也縱馬跟著衝了出去,後面則是房遺愛哈哈狂笑,手持一柄大戟發瘋似的揮舞。
渾身鋼甲,戰馬也是鋼甲。
一柄大戟握在手中,這貨滿臉都是急吼吼的興奮。
跟著師尊去殺人,可爽了!
……
此時幽州城中!
一個小屁孩吃完了奶,隨即口水滴答的看向床上的某個玩具,小東西趁著母親不注意,迅速的朝著玩具爬過去,然後一下抱在懷裡,喜的露出僅有的一顆小奶牙。
母親頓時皺眉,緊跟著無比犯愁,喃喃道:“又拿木刀,不拿書本……”
旁邊有個侍女嬉笑一聲,道:“這豈不正好?說明虎寶寶繼承了您的武勇。等會我再去弄根木頭,再和小柔一起做些武器玩具。讓寶寶玩個過癮,從小就培養尚武精神。”
母親勃然大怒,轉頭訓斥道:“死丫頭,找打是不是?跟你說過多少次,咱們是書香世家。孩子要讀書寫詩,哪能去喊打喊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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