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天涯臉色蒼白,感覺身體都在顫抖。
偏偏這還不算狠的,猛聽房遺愛小傢伙也急吼吼開口,道:“還有還有,你忘了說水戰,水中最厲害的是甘寧,應該把他也加入進來。呂布騎著典韋,典韋坐著甘寧,這才是天下無敵,這才是最強組合,無論陸戰還是水戰,誰也打不過他們三個,啊哈哈哈,無敵了……”
顧天涯只覺胸中一口老血,差點就要摁不住噴湧而出。
他忽然仰頭望天,再一次的滿嘴苦澀,陡然捶胸頓足,面色鐵青的道:“我還是傻,我還是傻啊……”
而在場其他之人,此時早已目瞪口呆。
足足好半天過去之後,才見鄭觀魚麵皮抽搐幾下,硬著頭皮誇讚道:“雖然這個說法有些離奇,勉強也可算是見解獨到,呵,呵呵,顧姐夫有教無類,門下學子個個不凡……”
可惜他吹到這裡終於吹不下去,猛然轉頭看向面色鐵青的顧天涯,結結巴巴道:“顧…顧姐夫啊,你還是趕緊弄完拜師流程吧,天…天不早了,我們可都餓了。”
旁邊眾人連連開聲,紛紛道:“對對對,都餓了,哈哈哈哈,等著吃飯呢。”
就連李建成和李世民,此時也是隨聲附和,眾人幾乎不敢去看三個小傢伙,生怕自己按捺不住就會暴跳如雷。
呂布騎著典韋?
腳下還踏著擅長游水的甘寧?
這得是什麼樣的憨批,才能擁有這種可怕的腦袋。
……
六大世家的代表是連夜走的,再不走他們感覺可能要永遠留在這,也許顧天涯不會搞死他們,但是顧天涯的三個憨批徒弟能笑死他們。
李世民也走了。
他身為天策上將,必須坐鎮關中,眼看寒冬就要過去,開春之後又得用兵,江南的輔公祐一直沒能平定,縮過這個寒冬之後肯定還要打仗。
顧家村突然由喧囂變成了寧靜。
又過了一段日子,李建成突然也提出告辭。
他的告辭讓顧天涯頗為不捨,甚至有種‘君將遠去’的傷感,這個君不是指的太子君,而是李建成的彬彬君子。
長者之風,敦厚仁和,讓人不由自主的孺慕,心甘情願的把他當大哥。
這樣一位好大哥,他準備告辭‘遠去’了。
君將遠去,而我無力挽留,所以顧天涯很是難過,連續好幾天輾轉難眠,偏偏還得瞞著昭寧,不能讓昭寧察覺異常。
這一日,晨光起。
李建成終於提出告辭,但卻不允許眾人送別,唯有顧天涯堅持不肯,追著他一直走出了很遠很遠。
其他人早已回村,就連昭寧也被李建成攆了回去,但是無論李建成怎麼發火,顧天涯一直堅持著送別。
他不肯回頭,他不願回去,彷彿這一回頭之後,他就再也見不到敦厚仁和的好大哥。
李建成終於嘆息一聲,招手讓顧天涯走到跟前。
這一刻的太子殿下,臉上有一種釋然的笑,他突然伸出手來,重重在顧天涯肩膀一拍,笑道:“小弟,回去。”
僅僅四個字,說的很灑脫。
然而顧天涯卻面色蒼白,彷彿一輩子也不想聽到這四個字。
他緩緩伸出自己的手,用力攥住李建成的手,他攥的是那樣用力,生怕一鬆手就會失去。
他雙目直直盯著李建成,像是要把李建成的音容笑貌永遠記住,然而他眼圈忽然泛紅,絲絲水霧模糊了他的視線。
他看不清李建成了。
李建成看到他哭,頓時有些手忙腳亂。
李建成明顯想要勸慰顧天涯幾句,但是話到嘴邊突然自己也傷感起來,喃喃的道:“若有來生日,再做你大哥。”
僅僅這一句,顧天涯眼淚磅礴。
李建成連忙用手給他擦拭眼淚,不斷勸撫道:“別哭,別哭,你是大好男兒,一定要學會堅強,你的路還很長,甚至要幫著把我的路也給繼續走下去,所以你千萬不要哭,別讓大哥看到你的軟弱。”
他說到這裡停了一停,忽然仰頭看著天空,輕聲又道:“只有經歷過的人才會明白,其實心有不甘才是人生常態。你我兄弟之間,皆都心存志遠,我們渴望能做一些事,渴望能讓百姓過好,但是老天爺心狠,他不願意給大哥機會,所以,我只能把我的志向留給你了……”
顧天涯死死抓著他的手,哽咽道:“大哥,對不起。”
李建成突然哈哈大笑,面色顯得無比釋然,道:“你又不是大羅神仙,何須對我說聲抱歉?肺癆絕症,患之無救,這又不是你的錯,小弟你為什麼要自責。”
他說著看了顧天涯一眼,又道:“自從我提出辭別的那日起,你的情緒一直很不好,你動不動發火,你經常的暴怒,甚至會因為一點瑣事,直接和秀寧大吵大鬧,終於在昨日晚間之時,你一個人跑到河邊嚎啕大哭,你以為躲過了所有人,卻不知道大哥就在不遠處,那時我就知道,我的肺癆你治不好。”
顧天涯更加傷心欲絕,猛然苦澀低嘆,彷彿喃喃的道:“倘若有一個人還活著,他也許能治好你的病。”
李建成呵呵一笑,陡然用力抽回自己的手,大聲道:“世間哪有那麼多假設?人活在當下就得低頭。天涯小弟,不要送了,你我各自回家,奔向自己的前程,雖然大哥我的道路已經走了盡頭,但我在臨死之前還要做件大事,這件事,石破天驚,會有大危險,會死很多人,所以你得答應我一件事,三年之內你不可離開河北……”
顧天涯擦了一把眼淚,望著他道:“您是不想讓我踏足長安吧?”
李建成微微一怔,隨即展顏而笑,道:“我忘了你的聰慧絕頂,任何事都瞞不住你的推測,不錯,我不想你踏足長安。”
想了一想,突然又道:“你幫我瞞住秀寧,把她困在河北三年,直到我身死訊息傳出之後,才允許她回家看我一眼。”
顧天涯直直看著他,好半天后才苦澀的道:“那時她只能看到你的屍體。還有他二哥勝利後的嘴臉。”
李建成拍拍他的肩膀,壓低聲音道:“寧肯讓她傷心欲絕,但也不能讓她參與進來,世家不是傻子,不會輕易上當,所以我們必須做出絕大犧牲,必須要讓所有人全都相信。”
顧天涯還是直直看著他,突然嘆口氣道:“想騙所有人,先得騙自己,但是騙術再高也有漏洞可查,所以你們只能真刀真槍的幹……”
李建成鄭重點頭,再次壓低聲音道:“為了達到這個目的,雙方必須結成死仇,唯有如此,才會成功,此事存有大危險,一著不慎就會滿盤皆輸,雖然我和二郎都知道彼此在演戲,但是麾下的勢力卻被矇在鼓裡。”
他說著停了一停,輕聲又道:“等那刀兵興起的一日,雙方絕對會殺紅了眼,不死不休,只能有一方留下,世家勢力很強,我們必須得留一手準備。”
顧天涯嘆了口氣,道:“所以昭寧不能參加,她的娘子軍就是李家預防失敗的後手。她只能眼睜睜看著,兩個哥哥為了爭奪皇位反目成仇。”
李建成突然面色肅重,沉聲道:“這三年時間你多勸她一些,一定攔著她不要摻和進來。”
顧天涯緩緩攥拳,彷彿盟誓般道:“我會把她阻在北地,讓她無法踏足關中,我會俯下身子悄然發展,幫她把娘子軍變成天下第一強兵,如果三年之後事情落敗,李家的平陽公主將會率領大軍長驅直入……”
“好!”
李建成重重點頭。
他陡然轉身離開,隨即翻身上馬,但是當他手中馬鞭高高舉起之時,他卻猛然又把手臂輕輕放了下來。
他騎在馬上,他雙目盯著顧天涯,別離之時,依稀不捨,但他畢竟是大唐太子,是心性堅韌無比的李建成,終於他再次舉起馬鞭,狠狠朝著坐騎抽了下去。
戰馬一聲嘶鳴,瞬間衝刺而去。
耳聽馬蹄之聲隆隆,李建成的聲音遙遙傳至,長笑道:“天涯吾弟,為兄去也,若有來生日,再做你大哥。哈哈哈哈,下輩子你可不要不認吶……”
這是真正的道別之語。
這是真正的生離死別。
然而李建成的聲音那般灑脫,他完全不在意自己的生死,他於顧天涯道別之後,縱馬狂奔向前馳騁。
約莫一里地後,前方出現他的衛率,這是護送他來河北的隊伍,最近一段日子一直在此處紮營。
今日因為聽到要回歸長安的訊息,兩千衛率早已騎在馬上靜靜等候,所以李建成並不停留,只是手臂輕輕一揮,沉聲道:“啟程。”
兩千衛率轟然而動,跟隨大唐太子迴歸。
……
而在後方,顧天涯一直遙遙眺望,他看著李建成的背影消失,足足過了很久才輕聲而嘆,滿嘴苦澀的道:“史書上的玄武門,原來竟是這種事,果然歷史由人寫,矇蔽千年不可查,然而我雖得知,但卻有心無力,唉,肺癆,肺癆。”
這個時代的肺癆,天下無藥可醫。
所以三年後的李建成,必然是身死無救的局。
顧天涯再次長嘆,轉身朝著顧家村而回,此時恰是一天清晨,東方一輪紅日升起,灑下萬道金光,照著他孤寂的背影。
他有心無力,他什麼都做不了。
所以他才會堅持來送李建成,因為他知道這是提前三年的道別。
接下來的三年時間,大唐必然是風起雲湧……
一個鬥字,貫穿始終。
一個殺字,用來結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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