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景四年的春天,大都督府在檢查各軍鎮備案的時候,發現了朝鮮師推行的部隊數字標號。在這份簡單的編號規則中,司以上部隊都有自己唯一的數字編號,這是因為現在明軍最小規模的戰鬥集團就是司。
“這套做法很方便內部行文,大約是朝鮮師某個參謀想偷懶做出來的。”尤世威早就對陝西師、朝鮮師等地域特徵明顯的稱呼感到不悅,這無疑是當年遼鎮、宣鎮等舊軍鎮的遺留。如今好不容易徹底收編了舊式軍鎮,新軍為了避免重蹈覆轍,很注重四處調動,可這如何讓戰士形成歸屬感?
與尤世威有同樣想法的當然還有總訓導部。於是秦良玉與尤世威一合計,決定上疏皇帝陛下,在全軍範圍內重新制定部隊番號,各部隊不再以駐紮地命名。
朱慈烺對此倒是表示認同,他可沒有在電視裡看到過解放軍叫做“某省第一軍”的。
“重新編排番號是可以的。”朱慈烺道:“關鍵問題是這樣做能否帶來戰鬥力提升。如果做不到切實的戰鬥力提升,這種改制就沒有必要,徒勞浪費時間和精力。即便是必須要做,也大可放在天下承平之後再做。”
尤世威對此無言以對。誰都不敢打包票說改個番號部隊就更能打仗了,而且現在北伐方面軍各部隊仍在持續戰鬥中,如果因為這些事分散了參謀的精力,說不定還會導致戰事失利。
“不過這個想法的確有點意思。”朱慈烺緩和了一下氣氛,眼看尤世威頭髮也已經徹底白了,秦良玉更是不用說,可得珍惜這些老將啊。他道:“看來朝鮮師有點閒,不如將遼寧交給他們。”
尤世威頗有些意外:“陛下的意思是調動近衛第二軍參加北伐?”
“當然。按照原本計劃,現在也該進入第三階段了。”朱慈烺道。
蒙古人的抵抗意志比大明最先預料地要弱許多,在失去了有聲望的領袖之後,絕大多數蒙古人選擇了投降大明,接受大明的冊封,並且遵守大明法律。繳納國稅。
不過也因為蒙古部落一盤散沙的性質,有不少部落兩面三刀,一面請求內附,一面又縱馬劫掠,破壞明軍後勤,這才是漠南平定之役延續了兩年的原因。
如今漠南地區的蒙古人或是因為叛亂被處死,或是因為犯罪被流放,還留在原地放牧的牧民都是幾經篩選出的順良之民,基本滿足了作為進軍基地的要求。按照第三階段佈局。現在應當兵鋒直指漠北,攻佔烏爾格,完成封狼居胥的偉業。
“如果近衛第二軍能夠從東線北伐,對騎兵第一軍、陝西第一軍都是個好訊息,他們的的作戰壓力將大為減輕。”尤世威道。
從當前錦衣衛、職方司、軍情司等各個情報部門的反饋來看,漠北爆發大規模作戰的可能性頗高。
漠南因為林丹汗的潰敗而導致蒙古人四分五裂,宛如散沙,後來又因為大明對清軍的反攻。大傷元氣。
然而漠北蒙古卻相對比較團結,喀爾喀蒙古的三大部族:扎薩克圖、土謝圖、車臣並沒有發生明顯的內亂。而且在崇禎年間一同前往瀋陽,臣服於後金,行“九白之貢”——每年進貢一頭白駱駝和八匹白馬。
面對漠南十六部的分崩離析,喀爾喀三部並沒有擁兵南下幫助自己的蒙古同胞——他們與大明一樣,一樣不存在清晰的民族概念。不過這反而意味著他們不會輕易投降,除非明軍展現出讓他們不能抗拒的力量。
“喀爾喀蒙古與我朝往來不多。要如同漠南一樣統治恐怕更有難度。其人口在二十萬上下,壯丁堪戰者大約八萬,而我軍以三個軍,十萬兵力攻打漠北,應當略有勝算。”尤世威繼續道。
打仗不光是比人多。士氣、民心、地理、天候……都有影響。
“近衛第二軍要挺進漠北起碼也是六月之後的事了。”朱慈烺道,“八月發動攻勢,在此之前先完成今年退役和新兵的交替工作。”
按時讓戰士退役是朝廷的誠信所繫。雖然軍營之中渲染甚強,但也不能保證每個人都願意吃糧打仗。讓戰士按時退役,正是給不願打仗者以希望,讓他們看到只要認真訓練,奮勇殺敵,還是能夠安然回到老家享福的。
而且從另一個角度而言,這些退役下來計程車兵並非立刻就會回到內地老家。他們在退役之前就會收到許多工作邀請,或是轉入地方衙門擔任警察,或是去巡檢司任職,還有則是轉為募兵,進入後勤部任職。
對於那些對軍隊感情極深,願意用戰功光宗耀祖的人,更是在服役期滿之前就會志願轉為募兵,繼續留在作戰部隊。他們往往都會被授予士官,甚至保送進入武備大學,學成之後以軍官身份繼續服役。
“十萬人規模的作戰,後勤壓力已經到達極限了吧?”朱慈烺關切道。
尤世威認真道:“臣對此瞭解不甚詳細,陛下當詢以李昌齡。”
“李督前些日子提請退役,這事尤督知道吧?”朱慈烺問道。
“臣略有所聞。”
“但是後勤方面還沒有人能夠擔當起李督的擔子,所以朕沒有準許。”朱慈烺無奈道:“這事尤督也要警惕,日後尤督若是不給朕一個候選人,朕也不會放你走的。”
尤世威面露笑容道:“陛下放心,我陸軍參謀總部人才濟濟。各主力軍參謀長皆可擔領重任。”
“那就讓他們也做好後備梯隊建設,否則別想升職。”
君臣二人會心一笑,對大明的軍事發展越發有信心了。
秉政之人,最擔心的無疑就是人亡政息。
朱慈烺無數次擔心自己一旦大行,子孫廢除自己制定的政策,讓大明再次回到老路上。還好現在自己身體越來越好,各項制度也上了軌道,漸漸形成了新的利益集團,要想徹底廢除也已經不現實了。
等打完漠北,就該是大明未來五百年國運極緊要的兩個關口:與俄國人接觸;兵鋒直指漠西。
尤世威從武英殿出來之後,意外地看到王承恩站在門外。作為天子親信,王承恩沒有在殿內服侍可能是因為輪班,但既然沒有休息,為何不進去呢?尤世威雖然有些疑惑,但腳下卻沒有停,與王承恩擦身而過。
王承恩等尤世威走了,方才進去,報道:“皇爺,太上皇爺有請。”
朱慈烺知道父皇一般不會派人來武英殿找他,再大的事也只是讓人在鍾粹宮等著。他結束了手上的工作,快步出了武英殿,上了宮內專用的敞篷馬車,往乾清宮趕去。
才進乾清宮,朱慈烺就發現人人臉上都帶著笑意,好像有什麼好事。
“皇爺!三爺會笑了!”段氏身邊的女官興奮地對朱慈烺道。
“哦,就是這事。”朱慈烺滿臉平靜,走進了乾清宮正殿,看到周後正抱著三個多月大的順哥眉眼含笑。
三皇子已經有了大號,中規中矩地取名朱和垣,此刻正在祖母懷裡呵呵直笑,時不時還想伸手去抓祖母頭上金光閃閃搖曳不止的髮飾。
“父皇。”朱慈烺走到崇禎身邊,躬身行禮。
“看,你兒子會笑了。”崇禎滿臉興奮道。
朱慈烺看了看,有些不解:孩子到了這個時間不都會笑麼?嘉哥兩個多月就會了。
“我看啊,太子位既然已經定了,嘉哥和順哥封王的事你也得考慮起來。”崇禎道:“可以等到十歲再冊封,但不能不提前想好。”
朱慈烺沉默不語。
崇禎見兒子不說話,正要再勸他,就聽朱慈烺道:“父皇,又有宗親請求襲封了麼?”
崇禎被朱慈烺一語道破,支吾道:“我只說你兒子我孫子的封爵,其他宗親的事我早就不過問了。”
朱慈烺嘆了口氣。他一直想將賢能襲爵制定成一項制度,甚至有了草案,但無論是內宮還是內閣,都不贊成這種冷冰冰的做法。他們認為可以不給人封國和良田,但爵位總是得給的,這是太祖定下的規矩,也是國家倫理的基石。
“封了爵,出入就要得體,若是沒有自養自榮的能力,豈非丟太祖高皇帝的臉面麼?”朱慈烺小心道。
崇禎也跟著嘆了口氣:“若是實在無才,索性封到邊遠之地,眼不見心不煩。”
朱慈烺苦笑道:“父皇,兒子只是不讓庸蠹者襲爵,而父皇這法子卻是置人於死地啊。”
崇禎一時尷尬,轉過身去繼續逗弄小孫兒,迴避了這個問題。
朱慈烺卻知道這事並沒有結束,那些等著襲封的宗親子弟還會時不時去晉王那裡哭訴,或是送些血書進來。這就是個“磨”字功夫,等到朝廷實在被磨得沒有了耐心,索性甩個爵位給他,他便可以理直氣壯地要股份,要田地,甚至在外打著皇家的旗號索要非分之財。
——既然你們要磨下去,那就別怪我快刀斬亂麻。
朱慈烺心中也騰起了一股狠勁,暗暗決定將義務服役令涵蓋到宗親身上。(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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