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福瓦特的信使在巴達維亞並沒有受到應有的禮遇,因為康納里斯.範.德.萊恩(Cornelis.van.de.Lijn)將軍對臺灣工作並不滿意。
事實上,整個巴達維亞評議會的紳士們對歐福瓦特先生在臺灣的作為都不高興。
相比之前的臺灣長官,歐福瓦特並沒有擊敗西班牙人,或是將荷蘭的勢力範圍推進到整個臺灣西部……諸如此類的顯赫功勞。
相反,正是在歐福瓦特的任期內,臺灣東部的原住民徹底脫離了荷蘭人的統治,使得荷蘭人無法從東臺灣獲得任何利潤。
東臺灣出產的鹿皮在質量和數量上都不能無視。尤其是熱蘭遮附近的鹿群漸漸絕跡,巴達維亞對失去東臺灣更加耿耿於懷。
“真不知道安東尼為何會信任這個平庸貪婪的傢伙。”萊恩將軍將歐福瓦特的書信重重拍在桌面上,對自己的好友,高階商務員,科恩拉德.所羅門松抱怨著。
年過中旬的高階商務員只是呶動嘴唇,露出一個恰當的輕蔑神色,並沒有直接進行評判。他在聯合公司的時間已經不短了,曾經擔任過日本長官科尼利斯.範.尼恩魯德的助理,當時公司的商館還設在平戶。
以他的資歷,無論是去出島擔任日本長官,還是去熱蘭遮擔任福爾摩薩長官,都是綽綽有餘。公司內部有傳聞說,阿姆斯特丹的紳士們似乎也在建議總督將軍讓科恩拉德發揮更重要的作用。
因為這樣的關係。科恩拉德覺得自己並不適合對歐福瓦特先生的工作加以評價。
“這是一官送來的信。”萊恩將軍輕輕點著桌上的另一封信,只從紙張上看。就顯得更加大氣高階。
“他說些什麼?”科恩拉德隨意地問道。
萊恩將軍靠在椅背上,輕輕捻著自己精心修剪的鬍髭——它能完美地畫出一個波浪線,是將軍的驕傲。
“一官說,”萊恩坐起身,從喉嚨裡擠出濃重的氣聲,“明國的皇儲希望能與歐洲各國通商。並將在近期開放中左衛,這裡是他們送來的採購和出售貨物清單。”
“這的確是個好訊息。”科恩拉德的聲調中並沒有喜悅。如果明帝國願意開放通商口岸,福爾摩薩的作用就將僅限於原料產地——那裡只有鹿皮還算是暢銷貨。尤其在日本市場很受歡迎。
“我也這麼看。”萊恩挪動了一下他的肚子,道:“只是,我的朋友,你不覺得奇怪麼?明帝國願意出動五十艘戰艦,近萬人的軍隊,目的就是將我們從澎湖趕到大員。現在他們的皇儲竟然願意開放中左衛……一個比鼓浪嶼更大的島。這是上帝的奇蹟麼?我並不覺得上帝會注視到這個世界的邊緣來。”
“上帝無所不在。”科恩拉德仍舊隨意地說著:“他們給葡萄牙人和西班牙人也開出了一樣的條件?”
“這倒不是。”萊恩將軍說道:“顯然他們對西班牙人在呂宋屠殺華人的事耿耿於懷,只有我們和澳門的葡萄牙人收到了邀請。”
“天。已經過去了快五十年,這些中國人真記仇。”科恩拉德的聲調裡終於有了起伏。
“是的,我很慶幸之前的總督輸給了中國人。”萊恩撇嘴道:“但是我仍然不相信一個封閉的大國,會沒有徵兆地願意通商。”
科恩拉德轉動了一下脖子:“這很簡單,我願意帶領一支艦隊去中左所,與尼古拉聊聊。如果這是一場騙局。我們的損失不會太大。如果明帝國真的準備通商,我們不能落後於葡萄牙人。有必要的時候,我覺得再一次進攻澳門也是可以考慮的。”
“你總是如此洞徹智慧。”萊恩大笑道:“狡猾的烏特列支人。”
“我就當這是讚揚了,親愛的康納里斯。”科恩拉德站起身,準備告辭。
“我的摯友。”萊恩繞過桌子,送科恩拉德走到門口。“我最多再幹兩年。相信我,十七位紳士都明白,一個精通亞洲事務的總督是何等重要。我將以自己的名譽讓他們相信,有的人註定比其他人更合適。”
“謝謝,我的摯友。”科恩拉德略微躬身,向這位朋友,也是上司,行禮致敬。
他已經多年沒有離開巴達維亞了,評議會和法院的工作讓他輕鬆愉快,油水豐厚,並不願意再踏上那層令人作嘔的甲板,呼吸腥臭的海風。
不過他很清楚,萊恩在這個位置上已經坐了三年,是時候帶著數十萬盾的家產回祖國享福了。如果下一任總督並不願意看到一個對他有威脅的高階商務員,他就不得不考慮自己日後的位置。
如果明帝國開口通商,那麼自己很可能成為明國貿易點的長官;如果明帝國只是設了一個圈套,他的勇敢也足以讓他在評議會獲得更高的聲望,無論日本還是福爾摩薩,都可以隨意選擇。至於危險,恐怕只存在於人們的想象中,即便是在戰爭期間,中國人都沒有殺害荷蘭俘虜。
當然,最好最好的位置,還是巴達維亞總督。
科恩拉德從總督官邸出來,首先回家去換身涼爽的衣服,然後要去見見朋友,準備南風起時前往中左衛。他不像萊恩將軍那麼膽小,跟隨尼恩魯德先生的經歷鍛鍊了他的膽量,也撐大了他的胃口,所以他決定帶一些私人貨物前往中左所,為自己掙些差旅費。
“夫人去了哪裡?帕拉蒙。”科恩拉德回到自己位於總督官邸附近的小樓,並沒有看到妻子的身影,只得大聲問著家中的僕人。
帕拉蒙以結結巴巴的荷蘭語向描述了女主人的去向,是去參加一箇中國商人的茶會。
聯合公司禁止職員禁止參與私人商務行動,這個規矩寫在公司的規則上,若是漠然無視就實在太不明智了。就拿譭譽參半的尼恩魯德先生而言,他活著的時候是董事會眼中的能人,受到數位將軍的青睞,甚至一度被作為總督培養。
然而他臨死前,將自己在日本積累下來將近三萬盾的收藏品——只是全部財產中的一部分——運到了巴達維亞,並想轉運回國內……結果卻被公司全部沒收拍賣,沒入公司金庫,因為正義法庭相信這筆鉅款是透過不正當的私人貿易獲得的。
科恩拉德很清楚公司這在方面不會開玩笑。
然而作為一個荷蘭人,跨過半個地球來到這個對健康有極大損害的地方,如果只為了一筆薪金無疑顯得十分愚蠢。而且以公司付出的薪酬,要想在巴達維亞維持體面,那是全然不夠的。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讓女人們出面,由她們去處理私人的商務問題,包括借款給中國商人,收取利息。
為了讓自己在遠東的職員解決生活問題,更好地為公司服務,聯合公司的董事會曾按照總督揚.皮特松.科恩的要求,運送過一船歐洲女子到遠東,但並不被當地的僱員接受。三十年代之後,董事會只得做出決定,不再運送歐洲女子,而由員工自己在亞洲尋找結婚物件。
因為誰都知道,以荷蘭的國土面積和人口,是不可能徹底取代當地人,獨佔東印度群島。
巴達維亞當局隨即釋出命令,下令各個貿易點輸送適齡女性。
這些未發育成熟的女孩被送進學校學習真理——荷蘭新教的教義,以及在結婚之前學到良好的行為舉止。透過這樣的教育,她們會成為一名合格的巴達維亞主婦,以及“熱帶貴族”的母親。
科恩拉德的妻子正是這樣培育出來的女性。這其實與他高階職員的身份並不相符,因為荷蘭人並不喜歡當地人做妻子,他們更喜歡有著西方血統的日本女性,或者是日本女性。然而所羅門松夫人有另一重身份為她增加了“可追求性”,那就是:寡婦。
一般而言,聯合東印度公司的職員會留下遺囑:使其在荷蘭國內的家人可以獲得所有公司在他死後仍需要給付的薪金,同時將他在東印度群島積攢下來的財產留給這邊的家人。
這就使得娶同事遺孀成為流行,因為誰都知道同事的家底。而按照荷蘭法律的規定,一旦結婚之後,丈夫對妻子的財富就有了控制的權力,所以娶一個寡婦就是一筆投資。
投資的回報有高有低,但絕不會虧本。
科恩拉德就透過這樣的婚姻,獲得了三十萬盾的收益——他的妻子非但是個寡婦,而且是兩次成為寡婦的人。
終於,當皮膚黝黑,鼻骨略顯內凹的所羅門松夫人回來時,帶回來一筆五百兩白銀收益的好訊息。
科恩拉德坐在陽臺的藤椅上,吹著海風,輕易地說道:“如果我們要跟中國人做生意,該賣給他們什麼東西?”
“中國?那裡什麼都有,只能帶著白銀去買他們的商品。”所羅門松夫人道:“聽說他們有了一種十分清晰的銀鏡,如果真如傳說中的那麼好,肯定能值不少錢。”
“我可不願意冒著巨大的風險去尋找傳說中的商品,”科恩拉德道,“和你的中國朋友聊聊,我需要一個清單。喔,是的,你知道巴達維亞是否有失魂落魄的畫師?我能為他介紹個好工作,不過他得將前三個月的薪水給我。”
“會有的。”所羅門松夫人咯咯笑了起來:“他們就像是蝨子,到處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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