鳥銃七零八落地響了起來,只有運氣極好的鉛子擊中了運氣極糟的明軍。因為坦克司衝鋒陷陣的傳統,即便是火銃手也會穿戴簡易胸甲,更別提站在第一排的藤牌手了。
王翊看到對面騰起一團團煙霧,但自己這邊卻彷彿沒有受到任何影響,在詫異之餘自然格外慶幸。他站在空心方陣中間的戰車上,手中的戰刀一直沒有落下,這就意味著方陣仍舊在穩步行進。
“怎麼還不停?”博和託額頭上已經滿是汗水,嘶聲喊道:“換刀槍!殺過去!讓騎兵也衝陣!”
十步!
王翊的佩刀終於落了下來,對陣的雙方几乎能夠看到對面的眉眼。
“放!”
隨著一聲令下,整齊的銃聲響起,東虜陣中如同割倒的麥子,齊齊倒下一片。
剛剛放完火銃的戰士當即匍匐倒地,以統一的姿勢換上了自己的近戰武器。身後第二排的火銃手緊跟著射出了第二輪齊射,東虜剛剛冒出頭的衝鋒就此被徹底扼殺。然而噩夢還沒有結束,第三排的火銃手早就準備好了射擊,只等前面的對手單膝下蹲,就隨著射擊指令扣動了扳機。
博和託眼看著自己的甲兵方陣瞬間被打得七零八落,只是三輪齊射之後,再勇悍的諸申勇士都轉頭逃跑。
潰敗!
幾個戈什哈衝到了博和託面前:“主子,留得青山在……”
博和託從喉間發出一聲野獸般的嘶吼,揮動手中長刀,將那戈什哈砍翻落馬。他雙眼通紅,吼道:“尼堪殺我父親!殺我弟弟!我與尼堪……”
砰!
明軍第四輪齊射已經響起,雖然受到煙霧的影響。火銃手其實並不能清晰地瞄準目標,但仍舊對潰逃的東虜方陣造成了極大的殺傷。
“不、同、戴、天……”博和託喃喃說完了剛才的話,眼看著前面的方陣徹底成為崩潰。被擊碎了戰意的甲兵如同潮水一般湧向後方,希望能夠返回關城逃得一命。就連軍中最為勇悍敢殺的巴牙喇也混雜其中,失去了作戰意志。
博和託呆呆坐在馬上,看著這夢幻的一切。這種景象以前只會發生在明軍身上,為何竟落在了自己的頭上?是因為滿洲人放棄了森林湖海中的精靈,不再聽從薩滿的忠言,而信奉了喇嘛的邪說?所以得到了天譴?
“尾隨入城!跪地抱頭者不殺!”王翊傳下軍令。
方陣繼續朝前壓迫,鴛鴦陣的殺手們以縱隊姿態然衝向了東虜潰兵,如同趕鴨子回巢一般,跟著衝進了梁房口關城。
博和託回過神想逃跑的時候已經晚了,明軍紅豔豔的胖襖出現在他身前身後,如同天兵下凡。他剛剛舉起刀準備反抗。兩支長槍已經從兩側捅進了他的側肋,將他挑落戰馬。博和託在劇痛之中,只看到一個臉上帶著稚氣的年輕明軍欣喜地扯下旗幟,抱在懷裡……旋即失去了知覺。
王翊踩著滿地的血泥,踢開絆腳的殘肢,走進了梁房口。他環顧四周,本部人馬正在驅趕戰俘。不同於孛羅堝的“難民”,這裡絕大多數都是滿洲真夷。只從體型上來看。這些真夷的身架都不小,有些兇悍的真夷直到此時還在負隅頑抗。最終被一一殄滅。
“咱們拼死作戰,全讓遼東師撿了便宜。”張黎走到王翊身邊,低聲感嘆一聲。在唐河之戰中,張黎並不認可王翊的安排,但戰後王翊升遷卻也沒忘了他,一併升入坦克司參謀局。兩人因此倒是走得進了。
“身為參謀,就沒個辦法?”王翊也是有些不甘道。
“辦法就是有,怕出事。”張黎道。
“說說。”
“《操典》裡有一條:敵軍投降之後,態度端正者,軍事主官可以視戰況臨時徵用為役夫。”張黎道:“咱們就說海州之戰情況緊急。將這些東虜真夷全都徵用了不就行了?”
“果然要出事。”王翊不屑道:“身為先鋒司,帶上這些累贅怎麼打仗?算了,咱們跟遼東師都是為了大明,為了殿下。”
張黎摸了摸鼻子,自嘲一笑。
開始時大家都不知道皇太子讓軍官看地圖有何深意,尤其是萬國坤輿圖,恐怕自己這輩子都走不了那麼遠吧。然而看著看著卻發現,原本模糊的國家概念漸漸清晰起來,“大明”就像是大家共同的家,家裡兄弟可以不斤斤計較,但絕不能讓外人搶了一丁點好處。
“問下訓導官,繼續行軍進攻海州是否合適。”王翊拍了拍張黎的肩膀,將跑腿的任務傳達下去。
訓導官的反饋是軍心可用,尤其因為關門一戰可謂碾壓,士氣正旺,完全可以朝海州進發。
就在王翊要整軍進發的時候,佘安卻帶了一支輕騎衛隊追了上來,硬生生攔住了坦克司繼續前進,而是轉入就地防禦,鞏固梁房口。
“你是不是想問為什麼?”佘安滿面春風地看著王翊。
王翊搖了搖頭:“軍人以服從命令為天職,卑職只問命令,不知問其他。”
佘安哈哈一笑,道:“我軍現在是大明近衛第一軍了,所以第一營自然擴編為第一師。雖然比第二軍建軍晚了點,但番號上還是壓他們一頭。”
整個軍帳內的軍官不由驚喜。
“不過,”佘安頓了頓,“遼東戰場上咱們還是客軍,只是擔任輔攻角色,所以除了我第一師之外,蕭陌將軍與第二、三兩個師都不再前往遼東,而是隨殿下南下福建。”
“予職部的命令是……”王翊問道。
“就地整編,收攏遼地漢民進行操練、擇優補充部隊。”佘安道:“咱們現在是師編制了,但在兵額上還是營,總參謀部同意我們就地徵兵,彌補缺額。”
“師長,”王翊道,“那咱們怎麼能夠就地整編呢?不是更應該快些進兵,解救被擄的百姓麼!”
這是爭奪兵員之戰,不能落後第二軍啊!
“你剛不是說不問其他麼?”佘安大笑道:“看你這點小心思!人家第二軍已經成軍許久了,不需要再當地補充兵員。咱們可以當地補充,但也不是說新兵就沒咱們的份。照我看,能補則補,補不上也沒什麼,還不如先弄個球場打打球。”
眾人跟著笑了笑,佘安揚了揚手,讓隨行的訓導官起來宣佈通報。
“我軍在遼東作戰,暴露出了不少問題。”訓導官臉色鐵青:“其中最主要的就是有人覺得咱們打仗,遼東師摘果子,這種自立山頭的思想是極要不得的。”
王翊斜眼看了看張黎。
張黎抽動嘴角,做了個怪臉,沒讓別人看到。
訓導官當然不是神仙,有千里眼順風耳,但這種思想的確是越來越普遍,直接表現出看不起遼東師的姿態,甚至因此引發了幾次鬥毆,自然讓訓導部不能不格外重視。
“現在我要宣讀一份大都督府總訓導部的兵員安置命令。”訓導官的聲音漸漸融化了些許,道:“為鼓舞將士英勇奮戰,特分配遼東恢復區的田地予各位英勇作戰的將士。細則如下……”
根據出關入遼時間,以崇禎十九年為基準,士兵每人分得糧田一百畝,其後每在遼東服役增加一年,則給予糧田五十畝。各級士官增加百分之一到五的額外土地津貼。軍官在士兵的基礎上每級增加百分之十的糧田。也就是說,如果到了蕭東樓的少將階級,可以分到一百七十畝的基礎地,每在遼東服役一年,則增加八十五畝。
將士在服役期間,由遼東師派人耕耘土地,將士本人可以拿到土地獲利分紅。這個分紅是估算的畝產糧分量,按照國家收購糧價折算成銀兩,存入將士在帝國銀行的戶頭上。
如果將士不申請退役後親自打理,則自動續約,每年存入土地紅利。
如果申請親自打理土地,則在當地官府確認土地界限之後,停止派發紅利,由其本人自負盈虧。
“土地和分紅權可以傳給子孫後代。”訓導官道:“只要大明不倒,這錢就不會跑。不過你們服役期間是免管理費用的純利分紅,退役之後要從分紅中扣除收益百分之五的管理費用,所以……”
“在遼東服役個百八十年就發達了。”佘安在這裡是此項政策最大的收益人,當然高興道。
“陣歿的兄弟有麼?”王翊問道。
“有,只要是陣歿在遼東的兄弟,一律以在此服役十年計算。”訓導官顯然背得很熟,飛快道:“有子嗣的將由其嫡長子繼承,同時會有強制的基金供其他子嗣生活到成年。沒有子嗣的,訓導部會照例為其過繼一個孤兒,承祧香火,這都是老規矩了。”
“那麼傷殘呢?”
“如果願意留在遼東,可以優先轉入地方,仍舊按照服役計算。如果不願留在遼東,則參照之前的傷殘津貼和政策安排。”訓導官道:“還有什麼問題?要是以後想到了什麼,可以跟你們各級訓導官說,也可以找本官說,還可以直接寫信給大都督府總訓導部。都知道吧?”
“遼東師也這樣?”張黎忍不住問道。
“遼東師沒有,”訓導官淡淡道,“而且很快就沒有遼東師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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