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禮到了密雲三天,所有人都被關在了館驛裡面,愣是寸步出不去。宋禮急得不行,跟著他同來的有北平書院的師生,他們都是柳淳選派的水利好手。
“大人,密雲這邊根本是有意拖延。乾脆我們自己進山探查就是了。”
宋禮猶豫了半晌,“只怕不妥吧,萬一有什麼意外,那該如何是好?”
“沒事的,我們也經常進山涉水,不管有事沒事,我們都會回來通知大人的。”
宋禮想了半晌,他也吃不準是怎麼回事,身為工部尚書,絕對不能空手而歸。他咬了咬牙,終於點頭了。
這倆人以採購食品的名義,出了館驛。
宋禮繼續等待,又過了兩天,密雲衛的人依舊沒有見到,而且這兩個人還消失了,音信全無。
宋禮實在是忍無可忍,他直接衝到了館驛外面,結果被兩個士兵給攔住了,他們手裡拿著兵器,橫著眼睛,彷彿要對宋禮動手一般!
“我要見你們的指揮使。”宋禮怒喝道。
士兵冷哼道:“對不住了,現在密雲衛操演,大人身嬌命貴,萬一磕著碰著,那可不是小的們能承擔的,所以啊,還請大人老實等著吧!”
“荒唐!”
宋禮實在是忍不住了,“我堂堂二品尚書,竟然連一個小小的指揮使都見不到,你們還有沒有王法了。”
“王法?”士兵呵呵冷笑,“大人,我們這是九邊,您的威風還是留到兩京一十三省去使吧!這裡不管用!”
“你!”
宋禮強壓著怒火,“我手下的兩個人出去了,現在還沒有回來,我要去找人!”
“找人?”士兵冷笑道:“我們幫你找。只不過這地方民風剽悍,老虎熊瞎子啥的也多,萬一被狼叼走了,也不一定,所以啊,您還是等著吧!”
宋禮哪裡看不出來,他們根本是敷衍搪塞,“很好,你們很好!老夫惹不起你們,還躲不起嗎?走,我們現在就回京城!”
聽到他們要走,竟然出來了一大群兵馬,圍著他們,將宋禮等人直接送出了密雲,還跟著走出了十里,美其名曰保護,實際上就是押解出去!
這回京的路上,宋禮氣得臉都白了,嘴唇哆嗦。
什麼都沒幹成,還丟了兩個人。
真是欺人太甚,老臉都丟光了!
“老夫一定要彈劾,要讓你們知道厲害!”
目送著宋禮離開,密雲計程車兵毫不在乎,甚至還哼起了小曲。
我們背後靠著梁國公,誰敢把我們怎麼樣?一個臭窮酸,還敢跑到密雲來撒野,擺官架子,真是不知死活啊!
指揮使大人可是梁國公的義子,梁國公又是輔國公的岳父,算起來我們指揮使也是輔國公的舅哥。
就憑這個關係,還用得著在乎誰啊?
瞧著吧,沒準這個工部尚書很快就要倒臺了,輔國公一定會站在咱們這邊的。他們是自信滿滿,竟然約著去了酒館,這幫人要了幾個菜,弄了兩罈子酒,吆五喝六,大吃二喝,好不快活。
至於酒錢,沒聽說過,他們喝酒還用得著掏酒錢?誰敢要,讓他站出來!
酒館掌櫃當然不敢要,這些人都是本地的軍戶……老一波的軍戶差不多凋零了,新一代上來了。
他們也沒有打過幾次仗,基本上到處遊手好閒,吃拿卡要,無惡不作。
仗著有人撐腰,十分囂張跋扈。
“掌櫃的,你說說,這密雲山裡頭,那麼多狐狸野鹿的,能讓給別人嗎?咱們弟兄吃喝都靠著這些皮子呢!那個糊塗的尚書還派倆人進山,想去檢視,這不是做夢嗎!”
“二話沒有,讓哥幾個給拿下了,扔到大牢裡,先餓幾天,讓他們明白明白事兒!”
“有些人能得罪,可有些人是他們得罪不起的!不說別的,就這密雲的山中,那就是輔國公的後花園啊,不是吹的,我們大小姐穿得狐狸皮,就是密雲出的!
掌櫃的默默聽著,嘴角咧開,只能賠笑。
這還說什麼,敢情人家通著天呢!
有輔國公撐腰,還有什麼好怕的,那個當官的只能認倒黴,這就叫小胳膊擰不過大腿,這年頭啊,好人不容易,好官不好當啊!
……
宋禮碰了一鼻子灰,急匆匆返回京城,他哪也沒去,直衝文淵閣。
“太傅大人,下官有辱使命。”見面第一句,他就氣哼哼道。
柳淳正忙著別的事情,可密雲水庫關乎京城用水,他可不敢怠慢。
“宋大人,你這麼快回來,可是勘察妥當了?”
“沒!”宋禮沉著臉道:“下官根本進不去。”
柳淳怒了,“這是什麼意思?莫非還有人敢攔著你不成?”
宋禮無奈道:“他們說軍中操演,根本不准我們進去。”
“荒唐!”
柳淳勃然大怒,他清楚記得密雲附近根本沒什麼操演,而且就算有,能比得過水庫的事情總要嗎?
“到底是怎麼回事?地方上不配合?”
豈止是不配合!
宋禮把前後經過都說了一遍,柳淳聽完,豁然站起。
“你說有北平書院的人被抓了?”
“沒錯!下官管他們要人,他們說幫著尋找,可依據下官的判斷,多半是被扣起來了!下官更鬧不清楚,這密雲的山裡有什麼了不起的,竟然不能讓人看!”
柳淳深深吸口氣,面色愈發凝重。
“我看這山裡沒鬼,是人心裡有鬼!”
柳淳略微沉吟,就立刻站起,“宋大人,麻煩你再去一趟,這回我跟著過去!”
宋禮大驚,“太傅大人,我走得匆忙,沒有帶手諭,太傅給下官一個手諭,下官再去密雲也就是了,哪裡還用得著太傅親自跑一趟。”
“不!”
柳淳擺手,“宋大人,如果我沒猜錯,這事情多半跟文武的隔閡有關係。更何況精通水利的人才,整個大明也沒多少。要是讓這些混球害死了,可就悔之晚矣!”
聽柳淳這麼一說,宋禮也慚愧起來,“太傅大人,下官有罪,下官不該回來的,好歹我也是個尚書,我就在那裡折騰,讓他們不敢不放人!”
宋禮一副追悔莫及的模樣,柳淳突然笑了起來,“宋大人,在朝廷上做事情,除了要正道直行之外,有好多時候,還需要那麼一點匪氣和霸氣!光是講道理,未必能辦好事情,你以為呢?”
宋禮臉色通紅,他當然清楚柳淳所指,過去他很厭惡錦衣衛的作風,可真正經歷過,他才明白,所謂神鬼怕惡人,跟有些東西啊,還就要金剛怒目!
“太傅教訓的是,下官知道怎麼做了。”
柳淳跟宋禮離京,這次他們帶著二百人,直撲密雲。宋禮還提醒柳淳,讓他多帶一些人。可柳淳啞然一笑。
密雲還是朝廷的密雲,輪不到一群畜生做主!
有了柳淳撐腰,宋禮的膽子也大多了。
等他再度趕到的時候,出乎預料,竟然有人提前來迎接他。
“下將是密雲衛指揮使藍雄,拜見宋大人!”
“藍雄?本官上次來的時候,可沒有見到你啊!”
藍雄急忙躬身施禮,“回宋大人,都是下面的人不懂事,怠慢了大人,我已經讓人把他們捆了起來,正準備送給大人出氣呢!”
柳淳一身便衣,跟在後面,宋禮負責出面對付,這是他們商量好的。
宋禮皺著眉頭,“國有國法,本官和他們又沒有私人恩怨,要出什麼氣?”
藍雄見宋禮語氣不善,知道他生氣,就嬉皮笑臉道:“宋大人,是這樣的,下將前幾天去了武學,拜見乾爹梁國公,跟他老人家討個手諭,要把密雲到古北口這一片,劃做武學的圍場。輔國公也是答應了的,正因為如此,下面的人才攔著大人,不讓你進去。”
“圍場?還是梁國公答應的?”
“那可不!”藍雄笑道:“下將早年是梁國公的義子,這個名字還是他老人家賜下的。如今他老人家教導大明的將才子弟,下將替他老人家選一塊圍場,也是情理之中。”
藍雄說完,見宋禮露出思索之色,越發得意了,這傢伙果然被嚇到了。
他又回身取來了一個包袱,展開之後,裡面露出好幾張火炭紅的狐狸皮。
“大人請看,這就是在圍場裡面獵到的,下將是準備送給我那妹夫的。”
“妹夫?”
“對啊,就是輔國公,剛剛晉封太傅的柳大人啊!他心心念念,要送給夫人的。我可不敢怠慢了,宋大人,咱們從今往後,就是朋友了,下將回頭也有一份孝敬,請大人務必收下才是。”
宋禮聽著他說完,他十分確信,柳淳根本不知道這貨,不然也不會這麼安排了。宋禮想到這裡,就急忙下馬,裝得誠惶誠恐。
“藍將軍,這麼說你跟太傅大人還是好交情了?”
“那可不!”藍雄得意洋洋道:“我當年在軍中還救了輔國公一命呢!這些年輔國公年年都要給我送些禮物,還說要提拔我進京。他念舊情,對這些老朋友都可好了。可我知道自己的本事,不能給他丟人。我就打算守著圍場,終老一生算了。”
宋禮強壓著想吐的衝動,又問道:“這麼說,太傅大人很看重將軍了?”
藍雄憨厚一笑,“也不能這麼說,不過宋大人若是有事想求輔國公幫忙,我可以幫你帶話。我說話,他不敢不聽的!”
藍雄說著,絲毫沒有注意到,柳淳催馬過來,正在俯視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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