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淳的官職已經基本到了……除了輔國公之外,他還是少師兼少傅,兩個從一品大員,縱觀整個大明朝,除了極少數人,真正代表正一品的三公是不會輕易授予的,通常情況下,只有死人才能得到。
而此刻木恩手裡的聖旨,正好將這一份曠世的殊榮,送到了柳府。
“輔國公柳淳,功蓋宇內,為朕股肱,國朝柱石……”老太監尖利的嗓音,發出抑揚頓挫的聲音,如果仔細聽,其中還帶著一絲怎麼也壓不下去的震顫。
“……擢升輔國公柳淳太傅兼少傅,賜金鉞斧一對!”
老太監唸完之後,努力擠出最諂媚的笑容,聲音猥瑣道:“太傅大人,還不接旨!”
柳淳沉吟了片刻……他的腦子有點凌亂,必須理一理。
到目前為止,李善長曾經得到過太師銜,老岳父徐達得到了太傅銜,而常遇春則是死後追贈太保。
也就是說,自己現在的待遇已經跟老岳父平級了……不對!
柳淳這個太傅後面,還兼少傅,也就是說他同時兼領公孤之銜,這個例子在整個明朝,也只有一個。
那就是嘉靖朝的陸炳,在嘉靖三十三年,被授予太保兼少傅,湊巧的是,這位也執掌錦衣衛。
看起來無數穿越前輩鍾愛錦衣衛是有道理的。
柳淳恍然,按照常理,天子賜下這麼大的官職,應該推辭謙遜,表示不能接受,最好往返三次,這樣才能顯示出清高。
不過柳淳可不是矯情的人,朱棣向來是不輕易授予,可一旦給了,就不容推辭。既然這樣,那就快樂接受吧!
“臣……領旨謝恩!”
柳淳接過了聖旨,衝著木恩一笑,“木公公,辛苦你了。”
木恩連忙誠惶誠恐,躬身道:“太傅真是平易近人,奴婢感激涕零。當下誣陷太傅這個案子,是奴婢在辦,奴婢真怕有什麼不妥當之處,還請太傅指點,奴婢一定改正。”
柳淳含笑,也沒客氣,“這個案子查到正道書院,查到仲尼社,並不是終點,甚至辦了蹇義,也遠遠沒有到頭。”
木恩嚇得不輕,他以為拿下了一個尚書,已經足以震懾朝局,可以給個交代了,這位太傅大人竟然還不滿意。
果然是官大心就大了,胃口也大,自己這個廠公還要多學學啊!
“是是是,奴婢回頭一定繼續查,繼續揪陷害太傅之人,把他們悉數法辦,給太傅出氣,請太傅大人放心!”
柳淳擺手,“木公公,你誤會的。我的意思是正道書院背後未必能查出什麼東西來。但是和正道書院類似的學堂學社,肯定不在少數,其餘諸如商會,文會,行會……更是不計其數,他們到底在幹什麼,朝廷幾乎一無所知。要知道如今報紙大行其道,這些人可以很容易煽動一批人,製造一場亂子。”
柳淳頓了頓,“當下朝廷只有六部九卿,十三科道。我想請問木公公,這報紙應該歸屬哪個衙門管理?”
“這個……”木恩想了想,“應該是禮部吧?”
“那禮部可有官員能管?”
木恩頓時咧嘴苦笑,禮部的配置,就是儀制、祠祭、主客、精膳四清吏司,勉強能負擔接待外賓的事宜,就連會試科舉也都是每三年一次,臨時拼湊人員,才能承擔起來。
讓禮部管理多如牛毛的報紙,實在是太難為他們了。
“目前還能增加編制的唯有錦衣衛和你的東廠啊!”
木恩嚇得變色,忙道:“太傅可別這麼說,奴婢就是天子的一條狗,暫時替皇爺看著東廠這一攤,無論如何,東廠也不是奴婢的。”
柳淳輕笑,“木公公有此見識就遠比許多人強多了,陛下讓你提督東廠,也是人盡其才。只不過往後東廠的事情要多起來,還請木公公留意這些行會學社,留意民間動向。畢竟如今的大明朝比原來可複雜多了。”
木恩聽得眼睛冒光,作為一個身殘志堅的廠公,他可不怕受累忙碌,相反,他可是一心一意,就想著攬權,別的事情,就算想在乎,也沒那個本事了。所以大多數太監都是很純粹的人,辦事能力自然不弱。
“太傅大人這麼說,奴婢唯有拼了這條老命,從今往後,東廠一定協助錦衣衛,好好辦案子,盡忠職守。”
柳淳很滿意木恩的態度,這幫東西成事不足敗事有餘,還真不能怠慢了。自己榮升正一品,貌似也沒什麼值得大肆慶祝的,柳淳正打算去佈置幾件事情,木恩也告辭離開。
可就在這時候,大胖子朱高熾從外面跑了進來,額頭上都是豆大的汗珠,臉上堆滿了笑容。
“師父,師父大喜啊!”
柳淳一眼看到了他手裡託著的聖旨,不是木恩剛剛送來了,怎麼又來了?
“殿下,還有什麼事情不成?”
朱高熾強忍著激動,“師父,父皇降旨,讓師父總領百官,推行官制變革!”
這一句話,別說柳淳嚇一跳,就連旁邊的老太監木恩都懵了,什麼?讓柳淳總領百官,這玩笑開得有點大啊!
包括柳淳在內,都驚到了。
給他爵位,加太傅官銜,固然是位高權重,地位尊崇,但柳淳並不怎麼意外,而且這種事情也有前例可尋。
不知道從哪一朝開始,官職和實際的職權就分開了。
比如說眾所周知,唐朝的宰相其實只有三品,他們擁有自己的屬官,執行宰相職責。至於那些品級更高的位置,只是作為虛銜,榮譽銜,除了能顯示地位、多拿一點俸祿之外,並沒有別的價值。
在大明朝也是一樣,三公三孤,也是虛銜,到了最後,只是內閣膨脹,才會把這些虛銜加到大學士頭上,確保他們能位壓六部。
可即便膨脹之後的內閣,本質上還是皇帝的秘書機構,而不是真正的宰相。
這裡面最明顯的差別就是以前的真正宰相是有自己衙門,擁有自己的屬官,還有一顆大印,許多事情可以不經過皇帝批准,就直接落實。
可內閣不同,內閣並沒有屬官,他們行使權力是靠著“擬票”,也就是把自己的意見附上去,等候皇帝批准,皇帝點頭了,內閣的票擬才能生效。
當然了,如果遇上了皇帝年幼,或者閣臣威望夠高,首輔的權柄甚至能超過宰相,但這畢竟不是正常的情況。
所以在大明朝的中樞框架之中,吏部尚書的地位非常重要。
早期的吏部尚書儼然百官之首,哪怕到了後期,強悍的天官也足以和閣臣掰手腕而不落下風。
說了這麼一大堆,只有一個意思,那就是朱棣的前後兩道旨意,不但授予了柳淳正一品的太傅銜,還給了他統御百官的權力。
過了!
太過了!
哪怕漢唐的宰相也沒有這個待遇啊!
“殿下,臣無論如何,也不能接旨!”
柳淳堅持不受,朱高熾也急了,“木公公,剛剛你來傳旨,太傅可是接旨了?”
“接,接了!”
朱高熾笑嘻嘻道:“師父,你看,父皇不過是給太傅大人一點職務,您老人家就別推辭了。”
朱高熾笑得眼睛都沒了,老爹這一手太高明瞭……假如都是一道旨意下來,既給了太傅銜,又讓柳淳總領百官,肯定不會答應的。
現在好了,兩道旨意分開,接受起來就沒有這麼困難了,老爹的帝王術夠自己學一輩子了。
“師父,能接第一道,就能接第二道,買一送一……您總不能讓弟子為難吧?”
柳淳翻了翻白眼,這玩意可不是光棍節大酬賓啊!
“殿下,我如今事務繁雜,實在是無力承擔,還請殿下替我轉告陛下,要不我自己去也可以。”
“別啊!”朱高熾連忙擺手,“師父,父皇此舉就是為了減輕師父的負擔啊。與其讓師父費心監督,不如直接統御百官,這樣分派任務,監督落實也會方便許多,師父,這是父皇的一片好心,至於弟子也覺得是理所當然,師父,您就不要推辭了。”
柳淳面色凝重,沉吟良久,依舊搖頭,“不成!”
“為什麼?”
“因為……祖制!”
“祖制?”朱高熾不解道:“師父,您提倡變法,又怎麼會被區區祖制掣肘束縛呢?”
“這個祖制不一樣……”柳淳頓了頓,“按照太祖的意思,大明朝永遠不得恢復宰相,當初皇明祖訓我曾經親自編撰,知道得一清二楚,這條是鐵律,無論如何,也不能打破……所以,請殿下收回旨意!”
……
“父皇,師父就是這麼說的,孩兒也沒有辦法!”
朱高熾滿臉的委屈,朱棣略微沉吟,忍不住笑罵道:“沒用的東西,非要父皇走一趟!”
朱棣說完,還真的就起身前往柳府,朱高熾在後面屁顛屁顛跟著。
“柳淳,皇明祖訓朕看得比你清楚,上面說的是不許恢復宰相。朕給你的位置可不是宰相。總領百官,是以太傅之位。至於你的職責,是協助朕推行官制改革,六部的體系太過陳舊,已經不適合當下了。”朱棣沉聲道:“這一點你也不止一次提到過,怎麼樣,願不願意幫朕這個忙?”
柳淳略微沉吟,就苦笑道:“陛下如此說了,臣只好領旨。不過一旦官制改革完畢,臣可是要卸下擔子的。”
“放心,到時候就算你想挑著,朕還捨不得呢!”朱棣在心裡暗笑,朕可沒說什麼時候改革完成,所以啊……你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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