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孩子啊!”
趙勉一聲哀嚎,他伸手果斷把兒子拉過來。
“你聽爹說啊,錦衣衛都是一群殺人不眨眼的兇人,他們無惡不作,殘害忠良,殺人如麻,所作所為,罄竹難書啊!”
趙勉不停唸叨著,卻發現兒子嘴角上翹,絲毫不以為然。
“怎麼,你不信爹的話?”
“也不是不信。”少年郎道:“我都聽人說了,貪官汙吏害怕錦衣衛,咒罵錦衣衛,那是做賊心虛……爹,你不會也貪了錢財吧?”
“閉嘴!”
趙勉氣瘋了,扭頭就去找家法,非要讓這個小兔崽子知道厲害不可。
他卻是忘了,這裡是岳父家,還沒等他抓到打人的板子,劉三吾已經把外孫拉到了懷裡,保護起來。
老爺子半點不生氣,還很想笑。
“好小子,怎麼學得牙尖嘴利?連你爹都敢說了?”
少年嘟著嘴道:“書上說了,錦衣衛行事,只求真相!雖然是父子兄弟,師長親朋,也不能袒護。要想匡扶正道,就要先把自己變成一柄勇往直前的利劍,才能破開一切迷霧。孫兒立志成為錦衣衛,自然要按照錦衣衛的要求去做!外祖父,你說對吧?”
劉三吾點了點頭,又搖搖頭,“你這話說得有勁兒,但是親親相隱,兒子替父親掩飾罪過,按照大明律,也不會追究的。”
“哦!那這麼說,我不能講父親的事情了唄?”
“嗯,畢竟他是你親爹啊,對不?”老爺子笑呵呵,循循善誘。趙勉直接原地爆炸,氣得要抓狂了。
“爹啊,我幾時貪贓枉法了?我幾時幹過對不起良心的事情?你們不能汙衊我的清白啊?”
簡直沒天理了,讓兒子和岳父擠兌,趙勉敢說,絕對是最悽慘的天官了!
他悲憤大吼,小少年嚇得不輕,但還是仗著膽子道:“爹,你是清白的,那你為何要汙衊錦衣衛?孩兒聽說,說錦衣衛是壞蛋的人,都心裡有愧!”
“呸!”
趙勉狠狠啐了一口,他也不想管兒子了,“爹,我算是看出來了,柳淳這個小子,簡直不要臉!他為了往錦衣衛臉上貼金,就不惜敗壞百官的名聲。他連小孩子都不放過,又是唱戲,又是賣書,我看他是顛倒黑白,混淆視聽,我,我跟你沒完!”
趙勉氣得連飯都不吃了,就準備去找柳淳算賬。
但是該怎麼辦,他又猶豫了。
是去金殿告狀,還是讓手下人去彈劾柳淳?
貌似怎麼都不對勁兒,他還真不想跟柳淳撕破臉皮,但看到兒子這個德行,他不想也不行了。
“爹,我現在就去找柳淳!”
趙勉拔腿要走。
“等等!”
劉三吾攔住了他,“老夫也跟著你去,柳淳不是不講理的人,老夫要好好問問他,到底在做什麼。”
老頭換了身衣物,準備行動,卻發現外孫子緊緊跟在身後,滿臉的渴望,老頭嘆口氣,“行了,你也跟著吧。”
就這樣,祖孫三代,直奔錦衣衛殺來。
他們害怕引起太大的動靜,就走的後門。趙勉和劉三吾都有一段日子沒過來了,京城那麼大,他們又是當朝的高官,哪有閒工夫到處逛街啊!
算起來都有半年多沒來了。
周圍真是變了樣子,臨街的鋪面多了很多,更有意思的是還多了許多紙店書店。
所謂紙店,就是販賣筆墨紙硯一類文具的,書店則是以書籍為主。不過呢,在紙店和書店,最醒目的位置上,都有專門貨架,上面擺放著不少小人書!
沒錯,就是那種帶著圖畫和文字,能揣進口袋的小人書,或者說是連環畫!
“老農匹夫一怒敲登聞,錦衣撥開雲霧除奸臣!”
趙勉唸叨著,隨手翻開。
發現這一本小書,就是最近這個案子的事情。整個經過都很清晰,從敲響登聞鼓,到識破奸臣手段,再到審問唐韻,到抓拿安童,御審定罪……全都包括其中。
只不過在整個過程當中,很恰當地突出了錦衣衛的作用……比如替老農說話,讓他們得以面聖。在金殿上,怒斥唐韻,撕開風聞言事的真相,還有在三法司,以及最後定罪之時,那一番振聾發聵的高論!
“爹,就是這個!我都買了三本了,結果全被同學借走了,要不,你給我再買一本吧!”
趙勉牙齒咬得咯咯響,“我是要買,還不只是一本!”
他衝著紙店老闆大叫,“把這些都給我包起來,我要帶走!”
紙店老闆卻笑道:“先生,打算囤積居奇是吧?告訴你,恐怕不成,我們是奉公守法的商人,這套書是孩子們喜歡的,一次最多買三本……你瞧著沒?書還熱乎呢,剛從書坊運過來,等一會兒學堂下學了,想買都買不著了。先生也有孩子,你可不能掙黑心錢啊!”
趙勉這個氣,我堂堂的吏部天官,竟然被一個紙店老闆教訓了?我沒見過錢,區區幾本小書,蠅頭小利,我也要貪圖嗎?你睜開狗眼看看,我身上的衣著打扮,哪一樣不能買下你的店鋪?
算了,跟他較勁兒沒意思,我去找柳淳算賬去!
趙勉夾著三本書,衝進了錦衣衛衙門。
在他的後面,劉三吾拉著外孫的手,嘿嘿輕笑,“外祖父跟柳淳可認識不少年了,你瞧著吧,這一次你爹非要丟人不可!”
劉三吾拉著外孫,一起走進了錦衣衛的衙門。
此刻錦衣衛的後面,已經改成了校場。上面弄了許多訓練的設施,除了石墩,石鎖之外,還準備了旗杆,跳繩,鞦韆,單槓、雙槓,沙坑……總而言之,就和後世的室外體育場差不多,一切應有盡有。
還有人在繞著校場跑圈,喊著整齊的號子很振奮人心!
少年指著人群,興奮叫道:“快看,就是他們,個頂個身懷絕技,頭幾天他們還比賽射箭,我跟著同學在牆上看來的,他們還給我們一人發個梨呢!”
趙勉已經不是生氣的問題了,“小兔崽子,你爹是吏部尚書,咱們家缺一個梨啊!”
他怒氣衝衝,對著訓練的人怒吼,“去,把柳淳叫來!就說本官要見他!”
趙大尚書怒吼了三遍,從旁邊的樹蔭下面,傳來一個幽幽的聲音。
“我說天官大人,你這脾氣也太暴躁了吧!我這麼大人就在這裡,你還沒看見啊?”
趙勉尋聲望去,這才發現柳淳穿著短打,正在跟幾個人下棋呢!
老趙邁著大步,走過來,瞧了眼棋盤,冷哼了一聲,“柳大人,以你的棋力,欺負他們,未免太過了吧?要不要我跟你下一盤?”
柳淳撓了撓頭,“你要是願意下,當然可以,只是你別嫌棄啊!”
一刻鐘之後,柳淳的棋盤上,就剩下光禿禿的老帥,趙勉手邊,還綠油油的一大片呢!
“柳淳,你沒故意讓著我吧?”
柳淳冷哼道:“你不信問問他們,我讓著誰了?”
果不其然,柳淳下棋,十盤能輸七盤,當然了,比起頭兩天,已經進步了,從幾乎不贏,到偶爾能贏了。
柳淳倒是滿不在乎,他伸著懶腰道:“畢竟一個人不可能什麼都那麼優秀,對吧?”
“呸!”
趙勉真想罵人,你丫的除了臉皮,就一無是處了。
柳淳請這三代人,到了簽押房,他換了身衣服,笑呵呵出來,幾個人沒按照官職坐,而是讓老爺子劉三吾坐在了中間,柳淳和趙勉左右陪著,小少年就站在了劉三吾的後面,他的一雙眼睛,不停在柳淳身上打轉,崇拜之情,難以掩飾。
他可不覺得柳淳是棋藝太差,相反,這叫與民同樂。難道非要每天板著一張老臉,就像老爹那樣啊?
“柳指揮使,這玩意你解釋一下吧?”
他把小人書扔到了柳淳的面前,“柳大人,你公然刊印書籍,替自己吹噓,你不臉紅嗎?再說了,你是藉著賣書斂財,還是怎麼回事?哪個不要臉的替你印的?說!”
柳淳翻了翻白眼,這位是吃槍藥了,怎麼這麼衝啊?柳淳不知道趙勉受的氣,也把臉繃了起來。
“趙大人,若非劉學士在這裡,我是不會說的,你隨便罵,你也只管去查,等你查到了,就會後悔你說的話?”
“我,我好歹是吏部尚書,誰敢辦我?”趙勉怒氣衝衝。
“那個趙尚書啊,你翻翻書頁的最後,瞧瞧是誰的落款?”
趙勉只粗略瞧了書的內容,哪來得及看後面啊!
他急忙翻開,等掃過去,老趙就傻眼了。
“這,這是陛下同意的?”
柳淳點頭,“沒錯,趙大人,你還記得吧,前些時候,周王殿下帶進京城幾本醫書,其中就有救荒本草,書坊給他刊印了,還附帶了不少圖畫。”
“哦!”
趙勉恍然大悟,“柳淳,你可真是好手段啊!你佔了周王的便宜,用這個辦法,印帶圖畫的書。小孩子覺得有趣,就爭搶著看,看了他們就信了,你,你簡直其心可誅!”
沒等柳淳反駁呢,劉三吾忍不住了。
“行了,你在孩子面前,丟的人夠多了!”老爺子手裡也拿著一本,他輕笑道:“我就這書印的就挺好,而且上面實話實話,也沒有什麼誇大之處。孩子們喜歡看,能瞭解朝廷的事情,能明辨是非,知道善惡對錯,這不是挺好嗎?”
好?
趙勉都哭了,“爹,你外孫就是看了這個,要當錦衣衛呢!你還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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