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雖然老了,但也是老虎啊!一樣要吃人的!
柳淳弄來了這麼多東西,有“土產”黃金,有“水產”珍珠。傻子也知道是怎麼回事了,當年老朱勤儉節約,費了好大的力氣,才把皇宮修好。
那時候馬皇后還活著呢!老朱準備把皇后的坤寧宮給好好裝點一番,結果馬皇后跟老朱講,她一個婦人,怎麼能超過丈夫,那不是越禮嗎!
馬皇后如此,太子朱標也不能超過爹媽啊!結果就是除了三大殿之外,其他的地方,都是能省則省,絕不亂花一點錢。
整個皇宮的修建,斷斷續續,持續了十幾年。
如果有買房子經驗的朋友一定清楚,拿出大把的錢,去裝修,省吃儉用,勒緊褲腰帶,一心一意,為了住的舒服一點,有一個屬於自己的窩,什麼苦都能吃,什麼難都能忍!
唯獨不能忍的就是被欺騙!
明明七十一塊的地磚,賣給你一百二,剩下的錢都讓裝修公司拿走了,把你當成了二傻子來耍。
遇到這種情況,估計普通人也會有拼命的衝動。
皇宮堪稱最大的裝修工程,而老朱又是最有權勢的皇帝。
他被下面的包工頭子給坑了,老朱能忍那就怪了!
“朕捨不得用,他拿去用了!朕沒用,他給用了!”
老朱反反覆覆,唸叨這麼一句話,別看過去了好些年,但老朱的憤怒絲毫沒有減少,反而更加強烈了。
他又想起了皇宮的地陷事件!
就是因為地陷,他想要遷都,然後讓太子朱標去巡視西北,結果給了賊人暗算太子的機會……假如不是有人偷工減料,皇宮就不會有事,皇宮沒事,他就不會急著遷都,不急著遷都,太子就不會有事!
老朱的確是氣壞了,他把什麼賬都算到了安童的身上。
算起來安童在修皇宮的時候,他最初只是工部郎中,接著才升任侍郎……要說沒關係,那是胡說八道,他的錢就是這麼來的。
要說他是罪魁禍首,都是他乾的,那也不公允,總體來說,他只是箇中等的老鼠。
問題是那些大老鼠,像胡惟庸啊,李善長啊,這些人都死了,就連郭桓這一類的都被老朱殺了。
現在能揪出來的,就剩下安童了!
還能放過他嗎?
做夢去吧!
御審!
老朱親自過問。
三法司悉數到場,所有朝臣都在,一起觀看……這個規模不是空前絕後,那也是到了一個高峰了。
朱元璋從早到晚,連飯都沒有吃,就是一項一項,親自核實。
作為錦衣衛指揮使,柳淳並沒有親自問案,他只是負責提供各種資料和證據。
可就是如此,才真正讓人感到恐懼。
柳淳對罪證的要求,幾乎達到了苛刻的程度。
每一個環節,都要務必嚴絲合縫,沒有半點出入。
整個案子是從清丈田畝和推行新法開始的。
荀順慶作為柳淳的徒弟,到了地方,他做了兩件事情,其一是清丈,第二,就是對商業進行摸底兒。
他本來以為一個小小的縣城,沒有什麼了不起的。
但他很快發現,自己大錯特錯了,這個小縣城,居然供應了京城三成的棉布。
仔細調查,織布作坊的背後,就是安家。
按照新法的要求,對於工商是保護的,但是有個前提,那就是必須如數納稅。
安家根本不允許荀順慶去查,雙方衝突非常激烈,甚至發生了械鬥,衙役都死了好幾個。荀順慶反覆解釋,暫時只是摸底兒情況,並沒有立刻徵稅的打算。
可就是如此,安家也不同意。
開什麼玩笑!
財不露白,田畝可以退還一些,但徵商稅,那是絕對不行的。
所謂耕讀傳家,田地是一個家族的根本,所謂以農為本,但是工商卻是一個家族致富的關鍵,相比之下,更為重要。
安家是個大族,又在經濟在發達的南直隸,他們提前幾十年,參透了發家致富的關鍵。
當他們察覺朝廷準備在商稅下手的時候,就斷然出手,非常精妙地設計了荀順慶,打算把他調走。
說起來,荀順慶也犯了不是錯誤的錯誤。
這孩子在柳淳手下,就不聲不響,悶頭做事。
攤上了麻煩,竟然也不願意驚動師父,他要自己扛著。就不信了,朝廷還能不講道理!
這傻孩子的堅持和固執,沒有感動朝廷,反而激起了百姓的憤怒。
幾十名老農進京,敲響登聞鼓。
柳淳出手,從唐韻身上開啟缺口,找出了背後的主使者安童安尚書!
這邊錦衣衛和三法司的人去抓安童,去封了安家的產業。
安家惶恐不安,他們為了自救,不得不出錢進京活動。
按理說安家很有錢,怎麼也不至於把當年安老爺子貪的金沙和珍珠拿出來……但問題是安家的產業被封了。這些東西藏在了外面,只有少數幾個人知道,安家琢磨著,不會露餡,就讓老爺子的門生弟子幫忙,把東西送進京城,打點活動。
結果還沒等行動呢,就讓唐韻給撞破了!
這一串的事情,說起來是巧合,可也是情理之中。
一個是對抗變法,誣陷官員的小案子,一個是貪墨修殿宇材料的大案子!
當然了,小案子也不小,大案子就更大了。
“安童,大逆不道,喪心病狂,藏身朝中,這一二十年,朕竟然沒有識破他的狼子野心,還讓他致仕回鄉,安度晚年!若非這一次的案子,朕幾乎錯過了這麼一個碩鼠!殺!誅殺九族!”
老朱那是沒有客氣,“不但要誅殺安童九族,凡是跟安家有關係的人,一個也不放過,統統要殺!”
老朱這麼一說,有個人直接跪了,不是別人,正是唐韻!
皇爺!陛下!
別一個不放過啊,好歹饒了一個吧!
這時候柳淳站了出來,“啟奏陛下,臣有幾句話說,還請陛下恩准!”
老朱深吸口氣,欣然點頭,“柳淳,這個案子是你掀出來的,朕很滿意,你有什麼話,只管說吧!”
“是!”
柳淳頓了頓,朗聲道:“陛下,所謂法令讓人敬畏,就在於懲惡揚善,就在於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在於罪有應得!臣以為,安童牽連兩大案子,罪無可恕,必須殺之,以儆效尤!安童唆使官吏,誣告荀順慶。凡是參與的官吏,應該嚴懲,其中御史唐韻,有戴罪立功的表現,可以酌情恩寬,另外其他幾名御史,必須流放!”
老朱一聽,勃然大怒,“柳淳!唐韻朕可以放了,但那幾個人,跟安童有勾結,朕豈能饒過,必須也滅了他們的九族!”
“陛下!”柳淳道:“這幾位御史言官當中,最早一位,也是洪武十八年為官,跟修宮殿的案子,沒有半點牽連,最多隻是誣告而已,罪不至死。另外吏部也有官吏,配合調任沒有過錯的荀順慶,應該一起處罰。”
“至於這一次,安家藉著兩位官吏的船隻,向京城運送錢財,此二人知道是錢財,卻不知是昔年的贓物,也不應該處以死罪,可責打廷杖數十,驅逐鄉里,永不敘用。”
“還有,臣以為,安家派人進京,試圖說服官員,幫著他們講清……但他們打算找何人,並不知道,不能光憑著安家所說,打算如何,就給無辜的官吏定罪!”
“總而言之,臣以為,罪證有多少,就辦多少人,受安童唆使的官吏,如果有貪墨收錢的情況,應該安律治罪,若是沒有,僅僅誣告無辜,流放已經是最重的處罰!”
柳淳還要往下說,朱元璋怒了,“柳淳,你是替這幫人講話,還是故作大度?想要收買人心?”老朱眼睛都紅了,這麼大的案子,他的寶刀都準備好了,你柳淳居然敢跟朕說,只殺安童一家,其餘的人,最多流放,廷杖,你小子到底是哪頭兒的?
“陛下,臣曾聽聞,在李善長一案之中,陛下也曾感嘆,殺戮過重……可陛下又說,非重典不足以懲戒人心,不足以威懾百官……臣仔細揣度,以為陛下的原意還是要遏制貪墨,教化百官百姓……臣斗膽建議,這一次,不妨把安童一案,作為最好的例子。可以刊印成書,向民間散發,而且陛下可以將這個案子,作為各地科舉考試的一個題目,讓學子分析,其中所犯法令,如此一來,還能讓讀書人多多瞭解法令,知道大明律為何物!如此一來,他們若是日後為官,也會有所警覺。”
“陛下,臣一心只是為了我大明的江山社稷,為了陛下的萬世英名,臣絕無其他用意,懇請陛下明鑑!”
老朱俯視著柳淳,仔細品味這小子所講。
若是真如他這麼說,把安童的案子,作為典型,讓全天下人都清楚,那麼安童老賊,也就徹底臭名遠揚。
相比起性命,文人似乎更在乎名聲。
這個懲罰,絕對夠勁兒!
比殺人剝皮來得更有震撼!
老朱終於捻鬚微笑,“嗯,就按照你所說的辦吧!錦衣衛這次立了大功,朕打算恢復錦衣衛的所有執掌權責,爾等以為如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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