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太自信了。”
柳淳用力拍了拍小太監,“你要清楚,這次出海,是為了得到鯨魚,只要捕到鯨魚,就能賺錢,只有經濟利益,才能驅動不斷的探索海洋。畢竟賠錢的生意,沒有幾個人願意做。可是如何才能保證賺錢呢?我只有四個字:仗劍經商!說白了,就是要坑蒙拐騙,要巧取豪奪,要用盡各種卑鄙的手段,要想征服海洋,你必須把自己變成一個魔鬼,懂嗎?”
小太監臉色慘白,緊緊抿著嘴唇,剛剛還趾高氣揚,現在心氣就低了一大截。
“真,真的要這樣?公平買賣就不行嗎?”
柳淳搖頭,語重心長道:“你要知道,海洋無情,海上風險太大,十艘船出去,可能就剩下七艘回來,沒有暴利,誰願意出海?想要暴利,公平買賣就不存在,至少在帆船時代,是不存在的。”
柳淳輕笑,“你要是想通了,就來找我。這段時間,我也要籌措一下。”柳淳不想給小太監太多的壓力,畢竟這年頭對海洋有興趣的人,太鳳毛麟角了。
柳淳願意給他時間!
“大人!”
柳淳只走出了幾步,小太監馬和突然堅定道:“大人,奴婢不怕的,奴婢想明白了!”
“真的?”
“嗯!”他咬著牙道:“怕是奴婢這輩子只有這一次機會了,奴婢不甘心留在宮裡終老,我已經失去了很多東西,如果不抓住這一次機會,我情願去死!”
馬和咬緊牙關,十歲之前,他衣食無憂,家裡面什麼都不缺。他過著富家少爺的好日子。可十歲之後,他受了宮刑,成為伺候皇家的奴婢。
從天上落到地獄,真的,他沒有什麼好怕的!
“很好,那我要提前恭喜你了,馬船主!”
柳淳想了想,將一塊從朱棣那裡順來的玉佩,塞給了馬和。
“帶著吧,在海上討生活,有時候運氣比什麼都重要!”
小太監緊握著玉佩,扯著嗓子道:“能遇到大人,就是奴婢最大的運氣!”
……
柳淳忙活著捕鯨船隊的事情,一位老朋友,周王朱橚悄無聲息來了。
“柳淳,你說父皇神不神?我什麼都沒說,他就問我隔壁發大水的事情……你知道的,我是不願意得罪人的,可父皇問到了我,就不能不說了,他們趁機兼併百姓的土地,簡直無惡不作,什麼事情都幹得出來……瞧著吧,父皇準又要大開殺戒了。“
朱橚賊兮兮道:“柳淳,你說那些文官都沾親帶故的,他們會不會把罪名歸咎到我身上?我,我是真不想說的。”
柳淳也不想說,有人背黑鍋,難道還不好嗎?
“殿下,這也是你的職責所在,有什麼好怕的,天塌下來,陛下給你頂著,別擔心啊!”
朱橚撇嘴,壓低聲音道:“行了,別撿好聽的說,我又不是傻子。先是八弟,接著是太子,現在秦王還押在宗正寺呢!我這個姥姥不疼舅舅不愛的小小藩王,能怎麼樣?還不是隨波逐流,捧著卵子過日子唄!”
這位倒是有自知之明。
柳淳輕笑道:“那你怎麼還在這時候進京?你知道不,我巴不得趕快跑了呢!”
朱橚嘿嘿道:“你可別走,你走了,人家也不會放過你的……再說了,你走了,我進京投奔誰去啊!”
瞧這話說的,堂堂周王,竟然用上了投奔,朱橚這是多瞧不起自己啊?
諸位周王殿下倒是沒有絲毫的彆扭。
上一次柳淳給他出主意,朱橚還真下了一番功夫,廣邀名醫,編撰了三本小冊子,分別是《袖珍方》、《普濟方》和《救荒本草》。
所謂袖珍方不是小的意思,而是可以放在手邊,塞進袖子裡,隨時觀看查閱的意思……其中主要記載了應付風寒等常見病症的方子,根據柳淳的建議,朱橚沒有求大求全,而是隻選了81個方子。
這些方子的共同特點就是經過千百年的錘鍊,確實有效,而且藥材便宜,隨便都能找到。
相比之下,普濟方的範圍就廣了許多,大約有三百多個方子,依舊堅持使用尋常的藥材,嚴格要求成本。
醫學這塊,古往今來,都存在一個矛盾的問題。
很多人都說生命無價,所以呢,哪怕為了延長一點點的壽命,也願意傾盡所有,不惜一切代價……這是無可厚非的。
但同時呢,醫療資源又是非常有限,甚至是緊缺的。
是花大力氣,救治一些沒有多少希望的病人,還是多救一些更有價值的生命?
柳淳沒法給後世一個確切的答案,但他萬分確定,在大明,還是多救人為先!
簡單,廉價,實用,易於推廣,這就是柳淳給朱橚的要求。
周王殿下也果然不負眾望,他甚至還專門編了本《救荒本草》。
顧名思義,救荒本草,就是告訴你,在沒有糧食的時候,那些野菜野草,能填肚子,那些有毒,不能實用……朱橚一口氣收集了237種可以吃的東西。
一言以蔽之,就是個吃草指南!
柳淳翻看著朱橚的著作,這位周王殿下兩腿併攏,乖巧地坐在一旁,彷彿等待老師檢查作業的小學生,還有那麼點緊張!
“成不成啊?”他見柳淳把書合上,就迫不及待問道。
柳淳笑了,“怎麼不成?我看陛下一定會喜歡的。”
“父皇啊?”
朱橚撓頭了,“要不別驚動他老人家了,讓書坊刊印就行了。我都準備了五萬貫錢哩!”
雖說藩王府不缺錢,可朱橚也不是會經營的樣子,能拿出五萬貫,已經算是竭盡全力了。
“殿下,你進京不就是為了這幾本書嗎?不給陛下看,豈不是白來了?”
朱橚齜牙咧嘴的,“柳淳啊,咱們哪說哪了!我,我心裡頭彆扭!”
“怎麼彆扭?”
“父皇立了皇太孫……當然了,我沒啥奢望。只是讓我向侄子行禮,心裡頭多少有點不舒服。”
柳淳哼了一聲,“殿下,你最好還是跟太孫搞好關係,別自己找不痛快!我現在是太孫的師父,小心我告你一狀!”
朱橚急了,”我,我拿你當朋友,你怎麼能坑我?”
柳淳只是搖搖頭,意味深長道:“殿下,你多長點心眼吧!”
轉過天,柳淳跟著朱橚一起面君。
當把三本書遞上去之後,老朱看得格外認真。
朱標之死,對他的觸動太大了,一國的儲君,都逃脫不了病痛,更何況是普通人啊!多少百姓,染病之後,不是在家裡等死,就是隻能祈求神漢巫醫救命。
再不就是提著豬頭,去廟門燒香,弄點香火回來喝了。
“你的這三本書,編的很好,應該給每家每戶,都發一本!”
朱橚驚到了,忍不住道:“父皇,那豈不是和大誥一樣了?”
老朱微微一愣,笑道:“大誥是害怕老百姓被貪官汙吏欺凌,這三本書,是救民水火,都是為了老百姓編的,一樣又何妨?朱橚,你立了大功了!”
老朱笑得很開心,甚至還睥睨了柳淳一眼,彷彿在說,別以為朕的兒子都是草包,混賬,像周王朱橚,就很不錯!
老朱也是連著被幾個兒子傷到了,驟然見到個懂事的,特別歡喜。跟朱橚聊了許多,問他編書的過程,朱橚都一一回答。
最後老朱道:“這樣吧,你編書也不容易,父皇給你的年俸,增加五千石。”
朱橚一聽,非但沒有接受,反而道:“父皇,兒臣編書,絕無其他的想法,若是父皇要賞兒臣,就把這些錢糧,拿去刊印書籍算了。”
真是越聽越懂事。
老朱笑道:“柳淳,刊印醫書,要多少錢,你有籌劃沒有?”
柳淳道:“陛下,臣覺得刊印還是小事情,眼下卻有一件事,就是周王殿下編的這三本書,要如何計算稿費?”
“稿費?”老朱不解。
“陛下,過去醫書為何稀少?不只醫書,包括算學的,百工的,各種實用的書籍,都非常少。很多是口耳相傳,甚至會出現失傳的情況。臣覺得,陛下應該以這三本書為契機,一些有用的書籍出版,要給編書的人一些分成,比如這三本醫書,每賣出一冊,就給周王殿下分潤十文錢,如何?”
“十文啊!太少了!我不要了。”朱橚謙遜道。
老朱卻哼了一聲,“傻子,是每本十文!”
柳淳笑道:“沒錯,這三本書,至少是千萬本計的,不出意外,殿下能收到幾十萬貫的稿費!”
“什麼?那也太多了吧?”朱橚慌忙擺手,連連搖頭,他哪裡敢要。
倒是老朱,他沉吟了片刻,似乎想了起來,他也出過書的,還沒有要錢呢!忍不住幽幽道:“咳咳,這個稿費,朕的大誥,是不是也該收稿費啊?”
柳淳忙道:“那是自然……陛下請想,您和周王殿下帶頭,誰還敢反對。出書有錢賺,那些醫者百工,就願意出書。很快市面上就會有豐富的書籍。人們可以學到各種有用的知識,這是一舉多得的事情。”
朱元璋抓著鬍鬚,微微沉吟:“這麼說,朕是一定要收錢了?”
“對啊!靠著聰明才智賺錢,天經地義的!”
老朱矜持微笑。
朱橚到底是個老實的孩子,“我,我不敢要!”
“殿下不要,臣有個辦法,不如用這筆錢,在京城,建一座醫學院,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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