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在柳家沒待多久,只是喝了兩杯酒水,宣佈了幾件事情,包括郭守敬從祀孔廟,挑選精兵強將,屯兵西北,準備開拓西域,還有要籌備遷都事宜……
老朱講完,就帶著兒子離開,他們走了,柳家就陷入了歡樂的海洋。
三爺被揪了過來,皇帝走了,你這個新郎官跑不了了,大傢伙挨個灌酒。柳淳還算孝順,他在老朱離開之後,就把燒酒給拿走了。可即便如此,紹興黃酒,也把三爺灌得迷迷糊糊,找不著北了,是柳淳跟陳遠攙著,才回到了洞房。
好在賓客們也知趣,三爺又是小年輕的,沒人鬧洞房。
信國公湯和,穎國公傅友德,魏國公徐輝祖,曹國公李景隆都早早離開了。
只剩下藍玉和宋國公馮勝。
藍玉衝著柳淳嘿嘿直笑。
“小子,我是想帶兵去西北打仗了,能打通西域,恢復漢唐故土,我縱然是死,也能笑對姐夫了。你小子有什麼要提醒的沒有?”
柳淳能說什麼,他早就想過要救藍玉,可以藍玉的身份,真的不好辦。
誰知道峰迴路轉,弄來弄去,藍玉打算去開疆拓土,能離開京城這個是非圈子,對藍玉絕對是好事情。
只是朱標還是最大的隱患,柳淳半點主意都沒有。
“梁國公,論起打仗,你比誰都厲害,我也沒必要置喙。但是你此次出征,是為了遷都打基礎,而遷都又動了太多人的利益,你沒瞧見,黃大狀元都被罵得人不人鬼不鬼了,你也要小心提防才是。”
藍玉道:“我會小心流言蜚語的!”
“錯!”
柳淳搖頭,“身為大將,流言蜚語不可怕,要是人人都不敢說你,那才是危險呢!我的意思是必須請太子殿下,時刻替你講話,而且假如陛下把遷都的事情交給太子,殿下勢必要往西北跑,到時候梁國公一定要全力以赴,保護太子的安全!”
藍玉眉頭緊皺,“柳淳,你的意思是,有人要害太子?”
“我可沒說啊!”柳淳連忙道:“西北和江南,氣候迥異,環境不同,光是水土不服,就很麻煩,我只是提醒梁國公,一定要注意才是!”
藍玉的目光在柳淳身上逡巡了好半天,這小兔崽子絕對是話裡有話,但他不願意多說,自己也沒必要逼問。
至於太子朱標,只要還有他藍玉的一口氣,就沒人能動得了!
“行了,我要籌備出征了,有事情到軍營找我。”
藍玉甩著大步離開。
他走了,馮勝笑呵呵點著柳淳的腦門。
“不錯,真是不錯!老夫都沒有料到,當初兜售小玩意的一個少年郎,居然能有如此的影響力,怕是哪位國公辦婚事,也趕不上今天的排場。你小子成氣候了!”
柳淳輕笑,“老太公,咱們是一家人不說兩家話,我爹婚事的排場,一多半是上面有意為之啊!”
馮勝哈哈大笑,“行,剛剛瞧你感激涕零的,老夫還以為你被收買了呢!現在看來,你是清醒過來了。”馮勝突然湊到柳淳的耳邊,低聲道:“小子,記住這句話,伴君如伴虎,別太大意了!”
放在過去,馮勝絕對不會這麼想的,可他自從被女婿常茂坑了,不得不退居鳳陽,心性就有了不少的變化。
朱元璋是個好皇帝不假,可越是在好皇帝的手下,就越要提心吊膽,戰戰兢兢。
柳淳的狀態就很好。
“陛下准許郭守敬從祀孔廟,這應該是一步棋,你小子可要謹言慎行,千萬小心才是,免得讓人家找出把柄,對你不利。“
柳淳很感激馮勝的提醒,不過他卻不敢苟同。
“老太公,晚生說句不中聽的話,您老還是不懂文人。涉及道統之爭,他們不會罷休的。當年錢唐能為了孟子闖宮,今天,他們會輕易放郭守敬進文廟?我就算夾起尾巴,人家也不會放過我的!”
馮勝倒吸口氣,“那,你打算怎麼辦?”
“與其被動挨打,不如主動出擊。正好趁著聖旨還熱乎,我就折騰一番,實在不行,讓陛下幫著擦屁股就是了。”
馮勝眼睛瞪得老大,小兔崽子,你瘋了?老夫剛剛告訴你,要小心應付陛下,你,你怎麼敢玩火?
柳淳全然不在乎,老朱能算計他,他也能算計老朱,當臣子固然要小心謹慎,但也不能太窩囊。
怎麼說,最好讓皇帝既愛又恨,還無可奈何,那才是高手呢!
“放心吧,我知道分寸的。”
柳淳跟馮勝保證,事實證明,這小子根本就不懂分寸這倆字怎麼寫。
就在三爺婚禮的第三天,柳淳把陶成道叫了過來,順便還把他的弟子都找來了。
“我讓你招募學生,情況怎麼樣了,能有多少人?”
“有三百多了,不過都是剛剛入學,怕不堪用。”
“沒事,充個數就行。”柳淳又看了看這幫師侄,經過幾個月,好吃好喝,雖然還是挺黑的,但身上有了肉,眼睛也有了神,挺像模像樣的。
“成了,你們都沐浴更衣,把自己打扮的好一點。還有,告訴其他人學生,咱們一起去拜祭祖師爺!”
陶成道眼珠子瞪得老大,舌頭都不好使了,“師,師兄,咱們去哪啊?”
“當然去文廟了!”
陶成道更加惶恐了,“師兄,咱們去不得!”
“有什麼去不得的?”柳淳哼了一聲,“陛下已經讓祖師爺從祀孔廟,我們去拜祭祖師爺,誰敢攔著?”
柳淳怒衝衝道:“告訴大傢伙,不但要去,還要光明正大,大張旗鼓地去!你給我做兩面大旗,一面寫郭氏門人,一面寫科學子弟,敲鑼打鼓,浩浩蕩蕩去文廟!”
陶成道哪能犟得過柳淳,他本能覺得要壞事,卻又沒有辦法,只能按柳淳的吩咐辦。
轉過天,數十名弟子,幾百名學生,穿著嶄新的衣服,舉著兩面旗號,昂首闊步,向著文廟而來。
南京文廟位於秦淮河北岸貢院街,江南貢院西邊,放在這裡,是為了方便士子們拜祭,祈求孔夫子保佑。
今年的科舉,出了前所未有的一位六元,更是被視作文曲星下凡。
之前大傢伙鄙夷黃觀,不願意帶著他玩。
但這幫人悲哀地發現,黃觀玩得風生水起,還跑去結交勳貴了,另外文宗劉三吾,也站出來,替黃觀說話,遷都之舉,乃是為了大明千秋萬代,有意見可以提,以此來攻訐朝臣,誹謗同僚,進而質疑天子,那就是大逆不道,罪不容誅。
有老先生的話,許多新科進士只能又接納了黃觀。
說起來他們這些菜鳥,想要活下來,就必須抱團,黃觀的學歷最傲人,前途也最看好,理當成為帶頭大哥,實在是沒必要跟他翻臉。
就這樣,在黃觀操持柳三婚禮的第三天,受到同科約請,去文廟還願。
而且他們還邀請了不少太學生,一起瞻仰六元的風采,說白了,就是給黃觀一個裝蒜的舞臺。
奈何,他的風頭註定被搶走了。
郭氏門人,浩浩蕩蕩殺向文廟。
在一路上,柳淳還在講,“我們的學問來自兩位先賢,一位是墨子,大家都知道,墨子講究兼愛非攻,重視技術,這就是本門學問當中,自然科學的源頭……而另一位賢者,那就是楊朱,在戰國時期有天下之言不歸楊則歸墨的說法。可見這兩位的影響力之大,我們郭氏門人,將兩位先賢的學問融合,命名‘科學’,又根據研究的方向不同,分為自然科學和社會科學,今天我們來祭奠郭守敬大儒,就是要告訴世人,科學從此刻開始,要真正出現在世間。身為郭氏門人,科學子弟,必須為了弘揚先人的學問而努力奮鬥。”
明代對文官的約束不弱,但是卻從沒有限制文人的思想,除非你含沙射影,對朝廷不利,那就怪不得辣手無情了。
在通常情況下,提出一些新的觀點,最多被主流厭棄罷了,
若非相對寬鬆的風氣,也不會誕生陽明心學。
柳淳藉著朱元璋從祀郭守敬的機會,果斷提出了科學的概念。他是打算跟理學真正打擂臺。
反正朱元璋都說了,我就讓你瞧瞧,小爺究竟能鬧出多大的動靜。
柳淳也是憋著壞呢,老朱也是要面子的,總不至於剛說出來的話,就作廢吧!
只是他沒有料到,跟理學的第一場戰爭,馬上就爆發了,雙方的開戰理由也很奇葩,那些太學生擋住了文廟大門,堅決不讓郭氏門人進去!
“撒泡尿照照,一群下里巴人也配進文廟嗎?”太學生瘋狂叫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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