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四十五章 上黨戰役 (七)
李豬兒的突然逃走,無疑是推倒了多米諾骨牌,使史思明的陰謀暴露了出來,但陰差陽錯,史思明卻搶先得到了訊息,三名李豬兒的隨從發現事情不妙,他們害怕被安祿山怒殺,而且轉身投奔了史思明。
風雲突變,史思明孤注一擲,下令僕骨部突厥騎兵從北邊繞過望都縣,截斷安祿山的歸路,他本人則親率八萬大軍撲向望都縣,能不能殺死安祿山,就在此一舉了。
夜色中,八萬大軍從西北和西南兩個方向向望都縣猛撲而去,在安喜縣兩軍匯合,隨即又兵分兩路,一南一北,像兩把大鉗一般擊向安祿山的駐地。
安祿山此時還在望都縣內等待李豬兒的訊息,李豬兒從真定縣出發時,便有鴿信傳來了,按照路程,李豬兒就應該是今天晚上到,可現在已經是亥時了,卻沒有一點訊息。
安祿山有點坐立不安了,這時,窗外閃過一道藍色的亮光,這是在閃電了,緊接著是轟隆隆的悶雷聲,空氣很壓抑,眼看一場暴風雨即將來臨。
安祿山的心情十分煩躁,他視力突然變得模糊起來,連周圍有多少侍衛都看不清楚了,眼前白茫茫一片,煩躁加身體不適,使他心情愈加惡劣。
“快派人去催!”安祿山怒吼起來。
就在這時,外面傳來了飛奔的腳步聲,一名親兵急聲大喊道:“王爺,大事不好了!”
“何事驚慌?”
“王爺!巡哨傳來鴿信,三十里外,有數萬大軍正向望都縣殺來,形勢危急!”
突來的訊息將安祿山驚得目瞪口呆,頭腦裡一片空白,難道....難道是李慶安殺來了嗎?
但他的呆愣只是片刻,便立刻反應過來,不對!不是李慶安,是史思明!一定是他。
自從聽說突厥人稱呼史思明為聖上後,安祿山便極為不喜了,一山不容二虎,史思明豈能和他並駕齊驅,只是現在是用人之時,他便暫時忍下了,但史思明居然造反了。
安祿山頓時嚇出了一身冷汗,他立刻意識到,這是史思明來殺自己了,“快!扶我上馬車,速回幽州!”
當務之急,他只有逃命了,他心急如焚,連吼帶罵,十幾名心腹侍衛幾乎是將他抬上了馬車,馬車倉皇奪城門而出,城外電閃雷鳴,風沙大作,但剛出城門,安祿山便大喊:“調頭向南!向南!”
安祿山忽然意識到,史思明很可能已經截斷了他的歸路,他急得聲音都啞了,在雷鳴中大罵,馬車調頭,幾千名親衛軍惶惶然,簇擁著他的馬車向南賓士而去。
走到半路時,安祿山忽然又想起了他的龍輦,最上面的王座可是耗費了一千斤黃金,鑲嵌有無數名貴珠寶,價值鉅萬,白白便宜了史思明那渾蛋,安祿山心中大恨,無論如何,他一定要將史思明碎屍萬段。
馬車剛剛奔出二十幾裡,大雨便傾盆而下,雷鳴電閃,風雨大作,這時安祿山似乎聽見了後面的喊殺聲,他拉開車簾向後望去,只見疾風密雨中什麼都看不見,他眼睛已經喪失視力了。
“王爺,北方有火光燃燒,那是望都縣已經被點燃了。”
“我好像聽見有喊殺聲追來!”安祿山大喊道。
“沒有,一定是王爺聽錯了。”
安祿山再細聽,喊殺聲確實又不見了,此時他心中驚恐萬分,撲通跪在馬車上,合掌懇求菩薩保佑。
“大慈大悲觀世音菩薩保佑,保佑弟子逃脫此難,弟子一定為您重塑金身,絕不食言,菩薩保佑弟子吧!”
突然馬車劇烈一震,他肥碩的身子向右側橫撞而去。
......
史思明殺進了望都縣,才知道安祿山已經逃跑了,他暴跳如雷,命士兵放火燒殺,他自己親率兩萬鐵騎,輕裝疾行,向南追擊安祿山。
史思明也心急如焚,這是他殺死安祿山唯一機會,若讓安祿山逃跑了,他將悔恨終身。
時間已經到了一更時分,雨越下愈大,四周都是白茫茫一片雨霧,大雨沖毀了安祿山大半逃命軌跡,斥候也沒有訊息,只能藉助地上僅剩了一點點馬蹄印向南追擊。
“副帥,快看馬車!”
一名騎兵發現了丟棄在路邊的馬車,史思明一眼便認出來了,正是安祿山的馬車,他放慢了馬速,抹去臉上的雨水,催馬上前,只見馬車是側倒在地上,一匹馬骨折了,正痛苦地在地上掙扎,馬車的一隻車輪也掉了,滾落在一丈之外。
“副帥,車廂裡有血跡!”
史思明點點頭,看樣子,安胖子傷得不輕,他立即下令道:“向博野縣方向追擊!”
他翻身上馬,猛抽一鞭戰馬,兩萬騎兵加速向博野縣方向追去。
望都縣位於定州、易州和莫州的三州交界處,安祿山向南逃命,必然是進入了莫州境內,但最近的一個縣,卻是在莫州南面瀛州的博野縣,距離望都縣約八十餘里,史思明在翻倒的車廂內發現了血跡,他便推斷安祿山一定受傷了,很可能會去博野縣找醫生治傷。
經過一夜的追擊,黎明時分,史思明的兩萬輕騎兵終於抵達了博野縣,此時暴雨已經停了,天空中依然飄著細細的雨絲,史思明望了一眼北城門口那凌亂的馬蹄印,不由得意地笑了笑,他沒有判斷錯。
一名騎兵飛奔而至,稟報道:“副帥,其餘城門外沒有出城的痕跡。”
“好!給我堵住四門!”
史思明一揮手,兩萬騎兵向四門奔去,迅速堵住了所有的城門。
忽然,一名士兵大叫一聲,他被一箭射倒,眾人這才發現,城頭上忽然出現了密密麻麻計程車兵,足有數千人之多,正是安祿山的親衛,他們一起放箭,千箭齊發,城下士兵措不及防,頓時一片混亂,死傷百餘人。
騎兵們紛紛後撤,史思明勃然大怒,“速回望都調兵,我要踏平博野縣!”
.......
三個時辰後,四萬史思明的大軍雲集博野縣,他們帶來了雲梯、撞木等大量攻城武器,不等紮營,史思明便下達了攻城的命令。
博野縣並不大,城牆也只有兩丈高,對於騎兵來說,或許是束手無策,但對於擁有攻城武器的步兵,這座小小的縣城便不堪一擊了,四萬大軍大舉壓上,僅僅一個時辰後,東城牆便轟然倒塌了,六萬史思明大軍洶湧殺進城去.....
“副帥,沒有找到安祿山!
“副帥,縣衙也沒有!”
......
一個個不利的訊息從四面八萬傳來,史思明眼睛都急紅了,他嘶聲大吼:“給我滿城搜查,就是把縣城翻過來,也要找到他!”
這時,數名士兵押著一名安祿山的心腹上來,“副帥,此人可能知道安祿山下落。”
史思明大步上前,一把揪住他衣領吼道:“你快說,安賊在哪裡?”
這名心腹受了重傷,一隻手被砍掉了,他氣息微弱道:“我說.....只求副帥饒我一命!”
“你快說,他藏在哪裡?”
“王爺....不在縣城,馬車壞了後,他便騎馬帶著幾名親兵離開大隊,向東逃走了。”
馬車毀壞處,還在北面五十里之外,史思明呆立片刻,他忽然大叫一聲,拔出長劍,一劍砍掉這個士兵的腦袋,他幾乎要瘋了,歇斯底里地對天空大吼大叫,“安賊,那咱們就惡戰一場吧!看看天下是你的還是我的?”
他劍一揮,瞪著血紅的眼睛令道:“滿城良賤,一個不留,給我統統殺死!”
......
一場未遂的政變,一場不成功的刺殺,使燕軍出現了最嚴重的分裂,史思明公開不再承認自己為燕軍部屬,他自封為大周聖王,將他的軍隊改軍號為周,佔據了恆州、定州、趙州、深州、冀州等河北西部五州,擁兵二十萬大軍與安祿山抗衡。
而安祿山卻意外地保持著沉默,儘量將史思明造反一事淡化,他心中充滿了擔憂,唯恐河北的鉅變影響到河東戰場,此時,他已經無心向河東擴張了,他連發十道加急命令,命河東戰場燕軍撤回河北,他又發鴿信,命令太原的尹子奇立刻率軍南下,和安慶緒部匯合。
......
此時河東戰場的形式已經出現了逆轉,自從李光弼以兩千騎兵精銳擊敗三萬燕軍後,使燕軍計程車氣遭受到了沉重的打擊,尤其唐軍使用威力巨大的天雷,更讓燕軍人人驚懼,震天雷爆炸時可怕情形隨著敗兵歸營而迅速蔓延開了,軍營上下都在竊竊私語天雷的可怕,一時間人心惶惶,所有計程車兵都深深憂慮,什麼時候天雷會在自己頭頂上爆炸。
李光弼的奇襲之戰不僅嚴重打擊了燕軍計程車氣,而且還使燕軍高層出現了嚴重的分裂。
李懷仙部在關鍵時刻撤軍成了李懷仙和李歸仁翻臉的直接導火線,李歸仁怒斥李懷仙部屬的自保行為使得圍殲李光弼孤軍失敗,而李懷仙部的逃跑更是最後全軍崩潰的根源,總之,所有的責任都應由李懷仙來承擔,他強烈要求革除李懷仙的軍職,奪其軍權。
對於李歸仁的指責,李懷仙的態度是毫不理睬,但他也有自己的想法,他已經在考慮自己的退路了。
.......
安慶緒雖然是主帥,但他的直屬軍隊只有一萬餘人,並沒有和李歸仁軍駐紮在一起,而是駐紮在距離上黨大營約十五里外的裴村,他處於一種兩難的境地,李歸仁和李懷仙越來越深的矛盾使他左右為難,不好偏袒任何一方。
雖然自古就有虎父無犬子的說法,但這句話在安慶緒身上並不是很有說服力,安祿山算得上是厲害人物,可稱之為梟雄,而他的兒子安慶緒相比就軟弱得多,或許他面臨的這些大將都是他的叔父級別,使他很難在他們面前擁有威信,如果他想象安祿山一樣對這些軍隊指揮自若,那他就必須擁有超過安祿山的能力。
只可惜安慶緒是一個平庸的武將,沒有稱霸天下的帝王之才,甚至連統帥千軍萬馬的主帥之才都不太合格。
好在他身邊有個高尚,可以時刻為他出謀劃策,使他不至於進退失據,裴村的軍營內,高尚正在和安慶緒商量下一步的對策。
安慶緒揹著手在大帳內憂心忡忡地走著,士氣低迷、糧倉被燒,更要命是河北出現了分裂,史思明擁兵自立了,河東戰場局勢越來越嚴峻。
他停住腳步,長嘆一聲道:“高先生,我該如何是好?”
高尚沉默良久,最後無奈地搖搖頭道:“取勝是不可能了,現在我們若能儲存實力而退,就已經是最大的幸運,但我很擔心,我們連退兵都會十分艱難,很明顯,李慶安就像一頭猛虎,在旁邊虎視眈眈,等待我們撤軍時全面進攻。”
“先生以為我們還能對峙多久?”
高尚苦笑一聲,伸出三隻指頭,“最多三天!”
安慶緒吃了一驚,“可是我們軍中的糧食至少還能堅持半個月,怎麼只有三天?”
“少帥,問題不是出在我們這裡,也不是李慶安那裡,而是河北,現在史思明在整頓軍馬,一時難以出兵,可一旦他整軍完畢,他第一件事就是南下邢州,奪取滏陽縣,斷我們的後路,使我們無路可退,只能投降他史思明,要麼投降李慶安,我或許投降史思明沒有問題,但少帥你呢?你怎麼辦?”
“可父王已經命田承嗣來接應我們,難道他會抗命嗎?”
高尚搖了搖頭,嘆息道:“少帥忘記田承嗣的外號叫什麼了嗎?他不會來接應我們,就算來接應,也是做個樣子,除非......”
安慶緒黯然,田承嗣被稱為‘狡狐’,這隻老狐狸會來接應他們嗎?聽到最後,他愣了一下,“除非什麼?先生請說。”
“除非我們投降田承嗣,他就一定會來接應我們。”
安慶緒捂著頭來回走著,“先生,我現在心很亂,情況太複雜了,我究竟該怎麼辦?”
“少帥,你只要明白一點,你就知道該怎麼辦了?”
“明白哪一點,先生請直說。”
高尚冷冷一笑道:“你只管把握好自己,不要再把自己當做主帥,李懷仙和李歸仁,你根本就指揮不了。”
安慶緒呆立了片刻,他慢慢明白過來了,“先生,那我的當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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