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七十章 岐州安民
時間漸漸到了十月初,夏種秋收,關中各地開始出現了一派繁忙的秋收景象,陸陸續續從九月下旬便開始了,對於朝廷而言,無論是春播還是秋收都是非常重要的時刻,每逢此時朝廷的高官重臣們都要離開寬敞的朝房,親赴田頭地裡視察農情,這倒不是作態,而是一種制度,國之根本在於農,沒有農民的稅賦,沒有播種和收穫,朝廷就會難以維持下去。
因此每年從九月下旬開始,朝廷的政事堂、各個部寺監,除了留守少量官員維持朝廷運轉外,其他高官重臣都分赴各地,深入田間地頭,去視察秋收的情況,他們從秋收中得到的各種實情,就將成為明年他們制訂各種政策的依據。
岐州也就是今天的陝西寶雞一帶,唐朝時是關中平原內僅次於京兆府的重要之地,關中的一些著名城池,如陳倉、虢縣、雍縣、郿縣等等都位於岐州境內,州內有人口百萬,良田數十萬頃,水流充足,土地豐腴,交通便利,百年來一直便是唐朝的雄州之一,歷史上的唐至德二年十二月,唐肅宗在收復長安後,便將岐州升級為鳳翔府。
但歷史在天寶後期走上了岔道,岐州的定義便成了政局不穩的一個標誌,在李亨和李慶安達成分治關中的協議後,岐州一度被改名為鳳翔府,但李亨在強行登基後,又重新把鳳翔府改回為岐州,偏偏以裴旻為首的政事堂官員不予承認,因此就出現了一個尷尬的局面,岐州既有鳳翔府尹,又有岐州太守,在兩個月前,李慶安和政事堂達成了最終協議,鳳翔府改名為鳳翔都督府,變成了一個軍事機構,不問民事,由崔光遠出任都督,而岐州則主管民政,這樣軍政分家,便解決了岐州兩個政務機構重疊的尷尬局面。
十月初,李慶安抵達了岐州雍縣,開始了對岐州的視察之行。
鳳翔都督府有三萬軍隊,都是去年招募的新兵,不過在官方名稱上,已經和從前有所不同,不再叫安西軍了,改稱鳳翔軍,現在李慶安是天策上將兼天下兵馬大元帥,遙領安西節度使,不能再以偏蓋全,用安西軍來替代唐軍,安西軍依然存在,但範圍卻縮小了很多,主要是指李嗣業率領的四萬安西主力,而其他部署在中原的軍隊,比如李光弼率領的是隴右軍,王思禮率領的是潼關軍,雷萬春率領的是大同軍,荔非守瑜率領的是河西軍,崔乾佑率領的是瀚海軍,南霽雲率領的是內衛軍,這些軍隊都是李慶安的直系,再加上郭子儀的朔方軍和河東軍,便統稱為唐軍,為了和南唐區別,又稱為北唐軍。
不過當李慶安抵達岐州時,崔光遠也已從陳倉率軍出征南鄭,他將改任漢中節度使,率軍駐紮漢中,李慶安沒有見到崔光遠本人,只有新任鳳翔都督田珍趕來迎接。
李慶安率三千親兵鐵騎在雍縣城外十里處的一座軍營內駐紮下來,紮下了一頂羊皮大帳,這裡便是李慶安的臨時行營了。
李慶安正在沙盤前研究漢中的戰事,他剛剛收到飛鴿傳書,李嗣業不傷一兵一卒,已經拿下了褒城縣,現大軍正向南鄭進發,雖然李慶安對漢中戰役也不抱什麼懸念,以安西軍的犀利,拿下漢中是必然的結果,關鍵是時間和多大的損失,現在李嗣業僅用一個時辰和不傷一兵一卒的代價便拿下了堅城褒城縣,這著實讓李慶安感到一陣驚歎,李嗣業確實大有進步了,下面就看他怎麼拿下南鄭城。
這時,帳外傳來親兵的稟報,“大將軍,田將軍到了。”
“進來!”
腳步聲響起,大將田珍快步走進大帳,單膝跪下行禮道:“末將田珍,參見大將軍!”
“田將軍請起!
李慶安笑呵呵上前將田珍扶起,拍了拍他肩膀道:“怎麼樣,鳳翔都督幹得過癮吧!”
若是在幾年前,田珍一定會咧嘴嘿嘿直笑道:“最好能再娶幾個漂亮娘們。”
他會這樣說,但隨著李慶安的權威日重,他的下屬們都開始對他有了敬畏之心,不敢在和他隨意開玩笑,儘管現在李慶安只是玩笑之言,田珍依然躬身道:“末將將竭心盡力守衛鳳翔,絕不敢有半分懈怠。”
李慶安注視他片刻,心中也湧起了幾分失望,他興致蕭索,便淡淡道:“請坐下說話吧!”
“謝大將軍!”
田珍坐了下來,李慶安也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便笑道:“說說看,岐州的近況如何?”
李慶安並沒有問鳳翔都督府情況,而是問岐州近況,田珍明白李慶安的意思,便欠身答道:“回稟大將軍,這幾天岐州主要忙碌兩件事情,一是籌辦漢中軍糧,我聽說昨天第一批三萬石軍糧和一批厚實軍服都已啟程運往漢中,由岐州司馬韓畯押運前往。”
“那崔太守在做什麼?”李慶安又問道。
崔太守就是險些被安上通敵罪名的崔寧,新任崔氏家族族長,也是前段時間崔家風波的中心人物,是李慶安的一顆眼中之釘。
不過田珍卻不懂李慶安的心思,他一豎大拇指,讚歎道:“這個崔寧果然了得,令人敬佩!”
李慶安不露聲色問道:“怎麼個了得法?”
“前段時間有五千戶河北移民到來,朝廷要將他們安置在岐州,所用土地就是虢縣以北的升原渠邊上的岐王田莊,約五千頃良田,本來這些良田是要分給當地佃戶,但因為移民的到來,計劃就有變了,聽說當地數千戶佃戶非常不滿,便自發武裝起來,要和河北移民拼命,崔太守只帶兩名隨從深入佃戶村落,和當地的幾十名家族長老談判,他在那裡呆了三天三夜,那些要拼死護田的當地農戶居然被他說服了,同意讓出一半的土地給官府安置河北移民,真的不容易啊!令人敬佩。”
李慶安點了點頭道:“看來崔太守很得民心啊!”
“是!崔太守不愧是名門世家出身,清廉正直,而且極為體恤民眾,每逢清明、中元和臘八三個節日,他都要親自去探望孤寡,聽說十幾年來年年如此,他所任期過的州縣,在他的治下都人民安康,大災之年也能安居樂業,所有人提到崔太守,沒有不衷心讚揚他的。”
“是嗎?你說得我也有興致了,我倒想見識一下這個崔太守。”李慶安淡淡說道。
......
岐王田莊位於虢國縣以北,緊靠升原渠,是一片土地極為豐腴的良田,田莊一望無際,共有五千三百多頃,由附近的十幾個村莊,幾千戶佃農替他耕種,還有近千戶農奴,這是岐王耗用了十年的時間兼併而得,岐王早已死去多年,由他的幾個兒子將土地分割,但對外還是統稱為岐王田莊.
在李豫即位後,便掀起了一場針對權貴宗室的收田風暴,岐王田莊也不能倖免,第二批便被李豫沒收為官,岐王的幾個兒子也因此逃亡成都,成為反抗北唐的堅定支持者。
土地很早便被收走了,但分田卻一波三折,李豫去世後,分田事宜便陷於停頓,在政事堂剛剛透過分田令後不久,主管分田的李硯便被刺殺,使分田陷於停頓,隨後是李亨強行登基,非但不分田,還要將已分的土地收回,將來交還給原主人,直到李亨逃走成都,李慶安重建政事堂後,分田才再一次被提上日程,先是渭南縣的皇莊被分,那是一件標誌性的事件,在它的引導下,關中各地都掀起了分田熱潮。
岐王田莊也是重點分田之一,按照屬地原則,岐王田莊的五千三百頃土地應該由附近的三千四百多戶佃農和一千兩百戶農奴分掉,有心人立刻算出,這樣的話,平均每戶將得一頃多土地,這無疑使當地農戶狂喜萬分。
儘管唐初均田令中,丁男可得田百畝,但那實際上只是一個額度,平均每戶能授田二十畝就已經很不錯了,所以當岐王田莊分田的訊息傳出了,整個升原渠以北的農戶都沸騰了。
偏偏好事多磨,突然又傳出訊息,五千河北相州移民也將安置在升原渠北,這無疑是一個晴天霹靂,將當地的農戶驚呆了,失落、憤怒、寒心,當地的農戶堅決拒絕河北移民到來,他自發組織起了農戶武裝來護田護家園。
岐州太守崔寧便是在這種危險的局面下孤身入村莊,與村民談判三天三夜,最終說服了村民,分一半田給河北移民,並接納他們在升原渠北安家。
崔寧的理由很簡單,官府從來就沒有正式下文將岐王田莊全部分給農民,所謂分田都是農戶自己的傳言,岐王田莊將一分為二,其中兩千三百頃作為分田,而另外三千頃作為官廨田,這次安置五千戶河北移民用的就是官廨田,和當地農戶無關。
但作為補償,崔寧也承諾,若河北局勢穩定後,必然會有不少河北移民返鄉,屆時返鄉移民退出的土地官府便不再收回,將分給當地農戶,如果當地農戶不接受這個方案,官府將不再無償劃分岐王田莊,而是用贖買的方法,由原主人交出當初賣田的錢,將土地贖買回去。
就在崔寧這種軟硬兼使的威逼利誘下,當地鄉黨最終接受了崔寧的分案,同意河北移民參與分田。
九月底,第一批兩千戶河北移民抵達了虢縣,他們是來自河北相州的移民。
升原渠是渭河以北的一條灌溉水渠,幾乎橫穿整個虢縣,長約百里,在升原渠兩岸分佈著數萬頃良田,是虢縣乃至岐州的重要產量區。
天還沒有大亮,田野上籠罩著一層牛乳般的霧氣,空氣中帶著一絲寒意,升原渠是一條寬約五丈的河渠,從渭河引水,水量充沛,灌溉著兩岸數萬頃良田,此時的升原渠也瀰漫在一片濃霧之中,霧氣中,一隊騎兵飛馳而來,約三百餘人,為首之人正是李慶安,後面跟著他的三百名親兵,李慶安雖然帶了三千騎兵,但他怕擾民,將讓騎兵駐紮在十幾裡外的一座軍營中,他自己只帶了三百騎兵,只要能替他傳遞訊息便可。
他們一行人衝上了一座木橋,向升原渠對岸馳去,不多時,一行人便來到了一條溝渠前,這條溝渠非常重要,眼下正在挖掘,南面是一條小河,叫潘南河,這條溝渠挖通後,就將把潘南河與升原渠聯接起來,不僅如此,這條溝渠還將是河北移民與當地農戶的土地分界線,以東是當地人的土地,以西是河北移民的土地。
由於天剛亮,溝渠兩邊靜悄悄的,沒有一個人,溝渠由移民負責挖掘,現在還沒有開工,兩邊的稻田都已經收割了,上面鋪滿了稻杆灰,這是很好的肥料。
“大將軍,休息一下吧!”
一名親兵將水葫蘆遞給了李慶安,李慶安接過葫蘆喝了一口水,這時,他見不遠處正冒著滾滾濃煙,便催馬道:“走!看看去。”
一行人賓士片刻,便來到了冒濃煙之處,只見升原渠邊的便道上,幾戶農民正在燒稻杆,從他們的裝束,一眼便可以看出是河北來的移民,這幾名農民也聽到了馬蹄聲,都回頭呆呆地望著從霧氣中出現的騎兵,眼中露出了害怕之色,其中三個女人更是害怕地躲在了丈夫的身後。
見幾名農民要跑,一名親兵便下馬跑上去道:“你們不要害怕,不會傷害你們。”
或許是感覺自己再怎麼跑也跑不過四條腿的馬,幾名農民都放棄了逃跑的念頭,向路邊走去,把道路讓出來。
李慶安也翻身下馬,走上前,打量了他們一眼,便笑道:“你們都是河北移民嗎?”
一名三十餘歲的男子點了點頭,“回稟將軍,我們都是。”
“嗯!那你們中有甲長嗎?”
這次河北移民約有四十餘萬戶,規模浩大,由於井陘關出事後,朝廷便採用了李慶安的建議,對河北移民實行民團保甲法,也就是實行半軍事化管理,百戶為一保,設一名保正;十戶為一甲,設一名甲長,可以由他們自己選舉,每戶發放一把刀或者一副弓箭,男主人必須要定時進行軍事訓練,以加強自保的能力。
李慶安見這一夥燒稻杆的農民至少有五六戶人家,他便估計其中可能有甲長,果然,剛才那個三十餘歲的男子上前躬身道:“回稟將軍,我就是甲長。”
李慶安又問道:“你是哪裡人,叫什麼名字?”
甲長指著旁邊的幾戶農民道:“我們都是相州安陽縣高喬村人,在下叫高富貴。”
“嗯!這個名字起得不錯。”
李慶安笑了笑道:“大家坐下說話吧!”
眾人見李慶安和善,他的騎兵都在數十步外,驚懼之心便慢慢消失了,兩名親兵跑回去拿了十幾個胡凳來,李慶安將胡凳遞給他們,“大家隨意坐,不用拘束。”
農民們接過胡凳,有人見胡凳做得精緻,仔細看了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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