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六章帝國來使
天寶十二年的新年來臨了,在一聲聲爆竹聲中,碎葉城處處洋溢著節日的喜慶,在過去的一年裡,安西取得了吐蕃戰役的輝煌勝利,又從大食得到了大量的糧食,這些勝利便使得碎葉的新年過得格外輕鬆富裕,碎葉城的各家酒樓皆客滿為患。
城東也有一家太白酒樓,原本叫賀獵酒樓,今年九月才剛剛改名,儘管李白在中原無人不知,但在他的家鄉碎葉,卻鮮有人知曉,直到大量河東移民遷來碎葉,不少讀書人紛紛來打聽李白舊居,碎葉人這才知道,原來他們家鄉也出了一個大唐名人,於是賀獵酒樓立刻改名太白酒樓,並在大門上掛了一橫匾,李慶安親筆題字一幅:‘太白四面風,此處最正宗。’
和別的酒樓一樣,太白酒樓從一大早起便人滿為患,每一層樓都坐滿了客人,喧囂嘈雜聲不絕於耳,在二樓靠窗的幾張座位都被人包了,足足坐了三四十人,都是皮膚白眼睛藍的胡人,中間還混坐著兩名突厥人翻譯,在碎葉,粟特胡人也有不少,許多人都是高鼻藍眼睛,但和這幾十人比起來又有不同,這些人高鼻深眼,語言服飾穿著也和粟特人大不相同。
酒店的夥計閱人無數,他立刻便猜到了,這些胡人是來自極西方的拜占庭,拜占庭在唐朝其實叫做拂菻國,因為李慶安稱作拜占庭,安西官員也跟著李慶安這樣稱呼,久而久之,安西便不再稱作拂菻國,而改稱拜占庭,而拜占庭人卻稱自己是羅馬帝國。
這些來自拜占庭的胡人正是拜占庭皇帝君士坦丁五世派來的使者,李慶安在前年派裴瑜出使拜占庭,因為他只是地方節度使派去的使者,就像現在的某某州訪華團一樣,級別比較低,因此不受重視,君士坦丁五世雖然出於好奇接見了他,但也並沒有放在心上,直到今年六月,君士坦丁五世從大食人口中聽說了怛羅斯戰役,他這才知道阿拔斯王朝竟然被唐朝的地方軍打敗了,而這支地方軍隊的首領就是曾和他聯絡過的安西節度使李慶安。
君士坦丁五世這才重視起來,他又從突厥人口中慢慢了解到了這個李慶安的一些情況,得知他控制土地竟然遠遠超過了自己,令他肅然起敬,他立刻派自己的弟弟約瑟為特使,出使安西。
坐在第一桌位子上的便是特使約瑟,他約三十餘歲,身材瘦高,氣質優雅,唇上一條長長的鬍子向兩邊翹起,修剪得異常精緻,他是拜占庭帝國主管貿易的首席大臣,君士坦丁五世派他來出使安西的含義也就非常明顯了,要從貿易著手,加強雙方的聯絡。
和約瑟坐在一起的,是一名長得異常美貌的年輕女子,一雙藍眼眸彷彿深潭般的充滿了誘惑,她長著金黃色的如瀑布般的秀髮,皮膚如羊脂般雪白,身材高挑,一對胸脯高高聳起,儘管外貌是絕代佳人,但她腰間卻佩有一把鋒利的長劍,後背長弓,她一隻手總是習慣地握住弓柄,手指修長而有力,使她美貌的姿容中又隱藏著一絲殺氣。
她叫愛倫尼,是君士坦丁五世的寶貝女兒,她同時也是拜占庭著名的三大弓手之一,有著美麗的外表,卻又殺人如麻,心狠手辣,在怛羅斯城,她曾經見過李慶安一面。
她一年前透過政治婚姻許配給了馬爾克國王子,但在婚禮前,她那多情的未婚夫又迷戀上了一名年輕的阿瓦爾舞姬,在訂婚舞會上公開邀請情人跳舞而冷落了未婚妻。
受到羞辱的愛倫尼怒不可遏,便趁未婚夫和舞姬情人幽會時,從窗外的大樹上一箭將未婚夫和舞姬雙雙射死在床上。
這件事引發了馬爾克和拜占庭的外交危機,愛倫尼便在父親的安排下,離開拜占庭前往東方遠遊,正好這次叔父要來安西出使,她便一起跟來。
他們運氣不好,到了碎葉,才得知李慶安到更遙遠的東方剿匪去了,不過碎葉的官員已經通知李慶安了,據說李慶安正在趕回的途中,但就是這樣,他們至少還要再等一個月。
“叔叔,你知道嗎?今天可是唐朝人最重要的一個節日,是他們的新年。”
愛倫尼笑顏如花,安慰著愁眉不展的叔叔,約瑟卻嘆了口氣道:“可對於我來說,今天又是一個難熬的一天,不知他們節度使什麼時候才能回來?”
“叔叔,不如這樣,他們不是說至少還有一個月才能回來嗎?那咱們就出去走一走,去了解一下這裡的風土人情,或者看看他們出產什麼,你不是常說唐朝的絲織品要比咱們的好很多嗎?我們去看看他們是怎麼做出來的?”
“嗯!讓我想一想!”
約瑟是個嚴肅而一絲不苟的人,他的任務是出使安西,他就一定會在碎葉等候李慶安,絕不會亂跑一步,但提到絲織品,他卻有點動心了,早在兩百多年前,拜占庭帝國就從波斯人那裡學會了養蠶,但織出來的絲織品卻十分粗糙,遠遠不能和唐王朝的絲織品相比,拜占庭皇后曾得到過一幅比雲還輕的絲品,成了她最珍愛的寶貝,那也是唐王朝出產。
儘管約瑟已經非常動心了,但要改變自己的習慣和性格,這是需要一定的勇氣,愛倫尼非常瞭解叔叔的性格,她正要繼續鼓動他,這時,從樓下走上來一個女子,年約十八九歲,容貌清秀,眉目之間顯得十分精幹,她走到愛倫尼面前給她施了一禮,又遞上了一份請柬,用一口熟練的突厥語道:“愛倫尼公主殿下,這是我家夫人給公主殿下的請柬,請姑娘晚上前去赴宴。”
“夫人?”
愛倫尼有些奇怪地問道:“你們夫人是誰?為什麼會請我去赴宴。”
“我家夫人就是節度使大將軍的夫人,安西郡王王妃,今天是新年,夫人宴請安西官員家眷,聽說公主殿下也在碎葉,便請公主一同去赴宴。”
“原來如此,可是我和你們夫人語言不通,這可怎麼辦?”
年輕女子笑道:“這沒有關係,我就是夫人派來專門陪同公主殿下,可以作為你們的翻譯。”
愛倫尼見她清秀能幹,不由對她很有好感,便笑著問道:“請問姑娘叫什麼名字?”
“我叫李蓮,是安西郡王府的女官,夫人的對外聯絡,都由我來負責。”
李蓮就是當年的小蓮了,李慶安曾經認過的義妹,她一直住在龜茲讀書學習,隨著時間流逝,她慢慢長大了,也到了婚嫁的年齡,明月來到安西后,便將她也帶到了碎葉,小蓮聰明伶俐,又能讀書斷文,寫一筆好字,又精通突厥語,深得明月的喜歡,恰好這時郡王府建立,李慶安不用宦官,安西又廢了奴隸,他便別出心裁設定了王府女官這種官制,這和皇宮的女官是完全不同的兩個概念,皇宮的女官就是皇帝的嬪妃,而安西郡王府的女官實際上就是內府的女職事官,操辦宴席、對外聯絡等等都由她們來做,和衙門裡的官員們一樣有品階、領俸祿,只不過是由李慶安自掏腰包。
目前郡王府內有女官十八人,對郡王妃獨孤明月負責,而十八人的主管正是李蓮,因為愛倫尼的地位很高,明月便特地派她來請愛倫尼赴宴。
愛倫尼正在鼓動叔叔出去遊玩,卻忽然得到了這份請柬,她的注意力一下便被分散了,這種宴會對從小就參加皇室舞會交際、參加各種宴會的愛倫尼來說,實在是再平常不過,但參加唐朝人的宴會,卻是第一次,她便欣然答應道:“好!我一定來參加。”
小蓮見她答應,便笑著施一禮道:“如果公主殿下方便,就請隨我去王府,我家夫人也想見見你,順便我再告訴你一些唐王朝宴會的基本禮儀。”
愛倫尼來碎葉便聽說了,李慶安的妻子是安西第一美人,她早想一見,李蓮既然邀請她,她立刻心動,便看了看叔父。
約瑟點點頭笑道:“你去吧!再帶幾件華貴禮物,你要記住自己的身份,不要讓唐朝人小看了我們羅馬帝國。”
幾個月前,李慶安因為李隆基密旨之事去了龜茲,便一直不在碎葉,臨近新年,按慣例應是李慶安舉行新年宴會,宴請安西軍將領,但他遠在河西來不及趕回,便發鴿信委託夫人宴請各將領的妻女。
早在五天前,明月便開始忙碌起來,準備宴會和名單,準備酒菜,排列座位,千頭萬緒的事情都要她過問,好在她有女官協助,雖然諸事繁多,但也辦得有條不紊,今天是正月初一,明月一早便起來了,今天還有幾份請柬沒有送出去,荔枝元禮的妻子施三娘今天才從河中趕來,一早她便派人去送了。
另外還有一份是給拜占庭國的公主,她是昨天晚上才得知這個訊息,儘管拜占庭公主不屬於宴會範疇,但明月決定還是請她來赴宴,便派小蓮給她送去了請柬。
宴會是在碎葉政事堂舉行,這是碎葉最宏偉的建築物,僅大廳便能容下三千人同時用餐,但今天出席的客人卻沒有這麼多,只有八百餘人,除了校尉以上軍官的妻女,還有五百多名士兵的妻女為代表,但這並不說明安西軍的家屬就這麼多,其他都分佈在龜茲、疏勒、拔煥城以及北庭的高昌和金滿等地,今天來的,僅僅只是住在碎葉的軍屬。
宴會所用的酒菜也不是李慶安府中準備,而是由五家酒樓共同承擔,又從寧遠國和石國請來幾支有名的歌舞樂坊助興,包括女人要用的化妝間、清潔需要的專門房間等等都準備好了,各種細節都考慮得十分周詳。
從下午開始,女眷們便陸陸續續從碎葉各地趕到了政事堂廣場,安西風氣開放,民風強悍,多多少少也影響到了這些軍官的妻女們,她們不像長安女人那樣乘坐馬車,而是騎馬、騎驢趕來,廣場上的幾十個栓馬樁上都拴滿了馬匹,而女人們也不像長安名媛貴婦那樣長裙拖地、酥胸半露,而是大部分身著緊身胡服,色彩主要以紅、白兩色為主,簡單而明快,女人們大都年輕,個個英姿颯爽、熱情爽朗,不僅有漢人,胡女也有不少。
離開宴時間還早,但女人們都已早早入坐,互相談論著各種感興趣的話題,整個政事堂中嗡嗡聲一片。
獨孤明月卻還沒有出來,她正和舞衣在後堂和專程請來的拜占庭公主愛倫尼聊天,小蓮坐在中間給她們做翻譯,在桌上放著一隻黃金酒壺和一對酒杯,酒壺和酒杯上鑲滿了各種名貴的寶石,光芒璀璨,這是愛倫尼送給明月的禮物。
她此時已經換了一身打扮,穿一身白色的長裙,修長的玉頸上圍了一條火紅色的狐狸皮,穿著長筒靴,她身材極高,用後世的標準應該在一米七五左右,一頭金黃色的秀髮如瀑布般披散在肩上,更顯得她修長而秀麗。
她們談得還算投機,聊了一些各自國家的風俗,話題便漸漸轉到東西方女人都感興趣的婚戀上來。
愛倫尼性格爽朗直率,她毫不避諱地笑道:“前年我在怛羅斯城見過李慶安將軍,年輕英俊,通情達理,而且不像別的男人那樣好色,非常討人喜歡,只可惜我沒有時間和他多相處,這兩年我一直對他念念不忘,這次來,我也是想專門來看看他。”
明月見她如此盛讚自己的丈夫,雖然說得有些偏頗,比如愛倫尼說李慶安不好色,自己是李慶安妻子,明月知道李慶安其實一樣好色,而且性慾十分旺盛,只是他能剋制住自己,不表現出來罷了,不過就是這樣,她心中還是有些得意,明月便笑道:“大將軍很快就會回來,到時你就能看到他了。”
停了一下,她又問道:“我很冒昧問一下公主殿下,不知公主是否成婚?”
愛倫尼很不在意地笑道:“本來是要成婚,但在成婚前兩天,未婚夫卻不幸死了。”
小蓮剛翻譯完,坐在明月旁邊的舞衣不由低聲一嘆,對她充滿了同情,她當年也是同樣的命運,明月輕輕拍了拍舞衣的手,也十分同情地說道:“成婚前夕,夫婿卻不幸去世,這是女人最大的悲哀之一,公主殿下請節哀。”
不料愛倫尼卻搖搖頭道:“這有什麼悲哀,當我一箭射死他時,我一點也不悲哀,我心中只有厭惡和痛恨。”
這下,連翻譯小蓮也呆住了,她結結巴巴地翻譯過來,明月和舞衣對望一眼,眼中都大為驚愕,她竟然把自己夫婿一箭射死了,這算什麼?
愛倫尼明白她們的驚訝,便淡淡解釋道:“這沒什麼,我和他雖然是政治婚姻,沒有什麼愛情可言,但我是羅馬帝國的公主,他作為我的未婚夫,竟然在訂婚舞會上對一個妓女大獻殷勤,而冷落了我,這是對羅馬帝國的侮辱,射死他是他罪有應得,此外,我絕不能容忍自己的丈夫和別的女人鬼混,他應該專一鍾情於我。”
愛倫尼公主的前面一段話明月能理解,維護母國的榮耀,她確實應該反擊這種羞辱,但因此就射死即將成婚的夫婿卻有點過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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