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章 收復碎葉
黑沉沉的夜色裡,斥候秦海陽和馮四郎又一次潛入了碎葉附近,上一次他們發現了碎葉腹地異常空虛,但多疑的崔乾佑並沒有就此相信突騎施主力已經走了,他需要更充分的情報來支援他的決定,他需要知道,突騎施騎兵會不會是躲進了碎葉城中。
“秦大哥,城中有沒有軍隊我們怎麼會知道?”望著黑黝黝的高大城牆,馮四郎心中充滿了疑惑。
“你這個笨蛋!你鼻子下面是什麼?”
“是嘴啊,哦!秦大哥,你是說去找人問嗎?”
“說你笨還不承認。”秦海陽沒好氣地瞥了他一眼,嘆道:“哎!老子眼看是要當將軍的人了,還帶你這個笨蛋出來,盡給老子添麻煩。”
馮四郎有些惶恐,連忙道:“秦大哥,對不起!”
“算了,算了,我也曾經像向你這樣愚蠢過。”
秦海陽擺擺手道:“我就告訴你吧!想知道城中有沒有軍隊有很多辦法,一是看城頭上的巡哨,如果城中軍隊很多,那麼城頭上的巡哨相應就會嚴密,想反,如果城中沒有什麼軍隊,哨兵就會懈怠,一般都會躲在哪裡睡覺,當然,最好的辦法是能混進城中,有沒有軍隊便一目瞭然。”
說到這,秦海陽見馮四郎不吭聲,便奇怪地問道:“怎麼不說話?”
“我不敢,怕被你罵!”
“怕個屁!你長得比我壯實,老子要是你,早就動手把我打得服服帖帖了,這年頭,尊嚴是打出來的,知道嗎?”
“是!秦大哥,我知道了。”
“你知道個屁!”
就在這時,忽然從碎葉城方向傳來一陣馬蹄聲,秦海陽眼睛猛地瞪大了,立刻抽出一支毒箭,張弓搭箭,又回頭罵道:“蠢貨,還不快準備弓箭!”
馮四郎慌忙取箭,“用毒箭!”秦海陽又罵了一聲,這時,兩匹馬遠遠奔來,秦海陽眼睛眯成了一條縫,這麼晚,城門早關閉了,一般的民眾是無法出城,能出來的只有軍人。
馬越奔越近,果然是兩名突騎施士兵,秦海陽立刻低聲吩咐道:“你射後一匹戰馬,記住,只射馬不射人。”
馮四郎點點頭,他緊張得手在發抖,慢慢拉開了弓,事實上他還從來沒有殺過人,只是他不敢承認。
突騎施騎兵越來越近,可以聽見他們的大聲喧笑,就在這時,一支冷箭‘嗖!’地射出,正中前面一人,他一聲悶哼,從馬上栽下,後面一人一愣神,調馬要逃,馮四郎的箭射出來,沒有什麼力道,但還是射中了馬,斥候的毒箭是特別配置,毒性劇烈,戰馬只奔出一步便摔倒在地,將馬上的突騎施人遠遠地甩到草叢中。
秦海陽猛撲上去,將正在掙扎的敵軍壓在身下,狠狠一拳砸在他的太陽穴上,敵軍悶哼一聲,便暈死過去。
“快!拿麻繩來。”
兩人七手八腳將突騎施騎兵捆了起來,塞進麻袋中,迅速將他抬進了森林之中。
崔乾佑從這名突騎施戰俘口中得到了最詳細的情報,突騎施主力兩萬人在三天前便已北上了,目前碎葉城內只有守軍不足四百人,這個寶貴的情報讓崔乾佑興奮不已,他重賞了秦海陽二人,立刻下令安西軍出擊。
三千安西軍如滾滾洪流,蹄聲如雷,塵土漫天,從賀獵城旁呼嘯而過,城頭上的突騎施人看得目瞪口呆,唐軍竟是向碎葉方向而去了,只片刻,賀獵城內就彷彿炸了鍋一樣,他們的妻子兒女,他們的母親姐妹都在碎葉城,如果唐軍佔領了碎葉城,會是什麼樣的後果,他們簡直不敢想像。
防禦安西軍的這五千突騎施人是都摩支從三萬士兵中挑選出的老弱病殘之軍,大多是五六十歲的老邁者或是十幾歲的少年,戰爭對他們來說是極為遙遠的事情,他們世代生活在草原上,放牧、擠奶,過著清貧而又無憂無慮的生活,但都摩支的窮兵黷武將他們逼上了戰場,披著沉重的皮甲,拿著比他們還高的長矛,讓他們膽戰心驚,不知他們的生命將在何時終結?
但此時,對家人的憂慮讓他們忘記了害怕,數千人吵吵嚷嚷,逼著他們的首領開城放人。
率領這支老弱兵的,是都摩支的侄子,叫做都鐸,儘管都摩支收了十二名義子,但真正能繼承都摩支大酋長之位的,只有他,不僅是他身上有高貴的血統,更重要的原因是都鐸為年輕一代的佼佼者,力大無窮,且頭腦聰明,他知道自己人數雖多,卻不堪一擊,哪裡會是精銳的安西唐軍的對手。
為此,他竭力向圍在他身邊請戰的數百人大喊道:“大家聽我的,現在我們不能去救碎葉,唐軍不會屠城,我們去了反而是死路一條,我們要堅守賀獵城,大酋長很快就會回來。”
儘管他極力安慰士兵們,但在這群心急如焚的老人少年面前,他說得再是天花亂墜也沒有用,他怎麼知道唐軍不會屠城?大酋長在遙遠的北方,回來時,家人屍骨都寒了,他的苦勸立刻被激憤的叫喊聲淹沒了。
“我們要回家!要回碎葉!”
不知是誰率先打開了城門,亂做一團的突騎施人爭先恐後地奔出城門,向碎葉疾駛而去,他們不是去打仗,在他們心中根本就沒有打仗的概念,他們只有一個念頭:‘回家!’
從賀獵城到碎葉城約八十餘里,中間相隔一座延綿十幾裡的山樑,叫做賀滿山,山崗以西的曠野中,數千突騎施人心急如焚、奮力賓士,漫山遍野,各自為陣,就彷彿去爭奪肥美的草場,他們心中只有一個念頭,衝回碎葉城,保護自己的親人,負重的皮甲脫掉了,礙手的長矛丟棄了,刀斜掛在馬鞍上,長弓成了他們抽打戰馬的鞭子,他們已經完全忘記自己還是一名軍人。
唐軍卻沒有忘記,當蜂擁而至的數千突騎施人繞過賀滿山,碎葉城已經依稀可見,但他們卻紛紛勒住馬匹,驚恐地望著前方,在賀滿山北方的平原上,三千唐軍一字排開,強弩上弦,橫刀出鞘,鋒銳的長矛直指前方,崔乾佑目光陰冷地望著散漫無序的突騎施人,嘴角上浮現出了一絲智籌在握的得意。
“殺!”他一聲令下,三千唐軍發動了,迸出漫天殺氣,鐵蹄敲打著地面,鎧甲在陽光下閃爍著刺眼的光芒,如滾滾洪流,以一種沛不可擋之氣殺向突騎施人,突騎施人嚇得魂飛魄散,求生的本能使他們不顧一切地四散奔逃,都摩支部署在南面防線上的五千突騎施軍霎時間崩潰了,人馬撞擊,互相踐踏,慘叫聲四起,他們驚恐得嘶聲狂叫,奔逃得慢一點的,立刻被滾滾而來的唐軍鐵騎捲入,絞殺得粉身碎骨。
不到兩個時辰,五千突騎施軍便被全殲,斬首千人,俘獲二千餘人,其餘皆逃得無影無蹤,都摩支的侄兒都鐸率五百人應戰唐軍,也全軍覆沒,都鐸死在亂軍之中。
黃昏時分,在血紅殘陽的映照下,三千唐軍帶著兩千戰俘浩浩蕩蕩地開到了碎葉城下,形成了五千以上軍隊才有的那種聲勢浩大,城上的警鐘已經沒有作用了,稀稀疏疏的守城士兵驚恐不安地望著下面鋪天蓋地的唐軍,未戰膽先寒,碎葉城內只有四百突騎施守軍,其他軍隊全部被薩烏德抽走,去與唐軍主力決戰,四百人是無法守住周長六十里的大城,更重要是他們沒有那種與城池共存亡的信念.
“射勸降書!”
崔乾佑下達了命令,數十名士兵飛奔上前,各將一封薄薄的勸降書射上了城牆,所有的勸降書中只有八個字:投降城保;頑抗屠城,並翻譯成了突厥文,城頭安靜了,崔乾佑耐心地等待著,他知道都摩支的殘暴已經使突騎施人離心離德,在唐軍的威壓之下,他們還能堅持多久?
一刻鐘後,碎葉城門緩緩地開了,留駐在碎葉的四百突騎施士兵在一名千夫長的率領下出城投降,他們放下武器,高高舉起了手,唐軍頓時歡呼起來,崔乾佑的臉上露出了一絲勝利的笑容,一揮手,“進城!”隨著唐軍列隊開進了碎葉城,這座失陷了大半年的邊陲重鎮再一次重新回到了大唐的手中。
但戰爭還在繼續,這天下午,天空格外陰沉,烏雲低垂,在碎葉北面阿爾瑪代山口,薩烏德已經整兵就緒,兩萬六千突騎施士兵分佈長達兩裡的戰線上,一陣飛沙走石,漫天的黃塵瀰漫在空中,遠方草原上的唐軍軍營變得有些模糊不清,薩烏德騎在一匹雄壯油亮的烏鬃馬上,手執一根長約兩丈的鋒利長矛,威風凜凜,他冷冷地注視著唐軍的大營,臉上又掩飾不住那種與唐軍大戰的期盼之色。
“將軍,唐軍似乎沒有出戰的意向。”一名軍官低聲對他道。
薩烏德眺望著唐軍平靜的營寨,冷冷道:“不!可以試探他們的防禦。”
他回頭看了一眼突騎施士兵,催馬在隊伍面前奔行,他用突厥語厲聲高喊道:“唐軍要奪取你們的土地,要搶走你們的女人和孩子,你們的家園只能靠自己來保護,勇士們,榮譽是屬於你們,屬於突騎施人,殺進唐營,將他們趕出碎葉!”
“趕出碎葉!”突騎施人的民族激憤被薩烏德點燃了,他高舉長矛,齊聲吶喊。
薩烏德長矛一指唐營,“殺!”
突騎施人的攻勢發動了,八千前軍騎兵催動戰馬,鋪天蓋地地向唐軍殺去,吶喊聲、吼叫聲、馬蹄奔騰聲,響徹了原野。
唐軍大營依然靜悄悄的,但在柵欄背後,一萬唐軍已經準備就緒,三千唐軍手執巨盾組成了一道密集的盾牆,在他們身後則是六千弓弩手,分為三隊,人人手執勁弩,弩箭斜指天空,在弓弩手之後則是兩百架中型投石機,每架十人操縱,用牛皮絞繩將投石機繃緊,兜袋中放著三十斤重的石塊,弩箭和投石機形成了遠近兩道打擊防線,唐軍已經嚴陣以待。
李慶安騎在馬上,注視著遠方萬馬席捲而來,八千突騎施人如洶湧的波濤,在草原上起伏奔騰,他眼中也露出了冰冷的笑意,和第一次攻打碎葉不同,他已經不是很在意鍛鍊士兵的戰場搏殺能力,他更注重戰術和策略的運用。
他從天寶五年來大唐便是和突騎施人打交道,突騎施人作戰特點,他了如指掌,突騎施人更像是山洪暴發,來勢洶猛,但他們卻後繼乏力。
在他身旁,李光弼顯得有些忐忑不安,李慶安這種駐營防守的戰術他還是第一次遇到,營柵不像城牆那般堅固,敵軍一旦衝上來,便很容易用繩子將它拉倒,而營柵內的唐軍卻缺乏佈陣的空間,不利於防禦和組織反攻。
他低聲提醒李慶安道:“將軍,要防備敵軍用火攻!”
李慶安點了點頭,這一點他已經想到了,執盾牌的唐軍背有水皮囊,就是防備突騎施人點燃柵欄,但他相信,不會有那一刻發生。
蹄聲如雷,突騎施人越奔越近,一千步、八百步、六百步、五百步......已經漸漸逼近了投石機的射程,唐軍的投石機發動了,一連串勁風響過,數百石頭騰空而起,在空中布成了一片密集的石雨,發出詭異的聲響,呼嘯著向突騎施人頭頂砸去,奔在最前面的突騎施人一陣人仰馬翻,巨石砸中了士兵,人頭瞬間被砸飛,血肉模糊,戰馬被砸中,慘嘶著摔倒,將馬上士兵死死壓在身下,一場石雨便死傷了四百餘騎兵,使突騎施人瘋狂的氣焰為之一挫,他們的進攻卻沒有停止,前赴後繼,繼續向唐軍大營殺來,第二波石雨再次襲來,又是一片人仰馬翻,此刻,他們的前鋒部隊離唐軍大營已不足兩百步。
唐軍的箭陣發動了,一陣鼓聲敲響,六千具弩弓同時發射,一片密集的箭雨騰空而起,在空中形成一片長長的黑色箭雲,瞬間變成了黑點,鋪天蓋地地向突騎施人迎頭射來,突騎施騎兵紛紛舉盾相迎,但唐軍的弩箭雄霸天下,不僅是射程遠,而且力道強勁,普通的盾牌和皮甲根本抵擋不住,尤其是從空中拋射,箭矢下降時更帶有自身的重力,使突騎施騎兵的木盾牌成了擺設。
力道強勁而沉重的透甲弩箭洞穿了騎兵的盾牌,射穿了皮甲,騎兵紛紛中箭落馬,哀嚎聲遍野,隨即第二波、第三波弩箭如雨點般呼嘯而來,密集得讓人透不過氣,長箭嗤嗤落下,射穿了盾牌,射穿了敵軍的臉龐和胸膛,這些突騎施騎兵彷彿是被暴風驟雨摧殘的莊稼,一片片倒下,血光四濺,一個個在哀嚎聲悲慘死去,敵軍計程車氣急劇消亡,他們開始動搖了,潰退,四散奔逃,彷彿勁風吹破烏雲,霎時間雲開霧散,突騎施人的第一次進攻被瓦解了,他們遭到了沉重的打擊,唐軍僅射出兩輪箭,八千騎兵便減員三成,近三千人死傷。
在後面觀戰的薩烏德倒吸了口冷氣,他從來沒有見過如此強勁霸道的弓箭,大食的弓箭和唐軍相比,相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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