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九章以死抗爭
獨孤浩然匆匆走進貴客室內,拱手歉意道:“不知張尚書駕到,未曾遠迎,還望尚書海涵。”
張筠正在喝茶,見獨孤浩然進來,他站起身回禮笑道:“是我不請自來,道歉的應是我才對。”
“張尚書客氣了,快快請坐。”
兩人寒暄幾句,分賓主落座,一名侍女又給獨孤浩然也上了一杯茶,獨孤浩然端起茶杯,掩飾心中的一絲不安,張筠選擇今天上門自然不是為父親一事,四十九日已過,獨孤家可以談一些正事了,他隱隱猜到張筠極可能還是為女兒之事而來。
獨孤浩然之所以不太同意明月嫁給趙緒明,其中一個原因是他為太子黨人,而張筠表面上看是中立派,但獨孤浩然知道,張筠暗中是支援慶王李琮,當然,黨派之爭是他們這一代人的事,他不希望自己的兒女也捲入其中,所以趙明緒的立場是支援太子還是慶王,這其實也並不重要,關鍵還是女兒的態度,獨孤浩然一直以溺愛女兒而出名,在婚姻大事上,他尊重女兒的選擇,他知道明月並不喜歡趙緒明,女兒不喜歡,他就不想勉強。
“家父之事令我心力憔悴,很多事情也暫時無心考慮,以至於進京兩個多月了,也沒有去拜訪張尚書,真是很抱歉。”
不等張筠開口,獨孤浩然便搶先定下了論調,家中不便談喜慶之事,獨孤浩然的態度在張筠的意料之中,他笑了笑道:“浩然賢弟的心情我能理解,當年先父去世時,我也悲痛了很久,但先人既已仙去,我們為人子者盡了孝道,最終還是要回到各種繁瑣的國事家務中來,我今天來,是想和賢弟談一談新相國一事。”
獨孤浩然愣住了,‘新相國’,這和他有什麼關係?
張筠笑著繼續道:“賢弟可能一直忙於喪事,朝中的一些事情不太瞭解,前幾日聖上和我們幾個相國談到了擴相一事,現在朝中相國只有六人,聖上的意思是想擴大到九人,除了楊國忠已任兵部尚書外,還有兩個名額未定,命我們各自推薦一人,李相國推薦了河西節度使安思順,陳相國推薦了戶部侍郎崔翹,裴尚書推薦了揚州太守盧渙,楊慎衿還沒有定,我這裡也在考慮之中,如果賢弟有興趣的話,我這個名額可以給你。”
獨孤浩然怦然心動,入相,這是他做夢也渴望之事,他是江淮都轉運使,拜相的條件也夠了,父親去世後,獨孤家族便陷入了弱勢之中,如果他能入相,不僅一改獨孤家的弱勢,而且他個人的仕途也將達到輝煌,可一旦他點頭,他身上就會貼上張黨的標誌,太子那邊又會怎麼想?獨孤浩然心中十分為難。
獨孤浩然的表情落入張筠的眼中,他不露聲色地笑了笑,“這件事頗大,賢弟也不用急著回答,可考慮兩天再答覆我。”
說到這,張筠話題一轉又笑道:“還有另外一件小事,年初時,我曾為門生趙明緒來求過親,當時令尊沒有明確答覆,後來朝務繁忙,也就忘了,呵呵!我可不是個好媒妁,可前天趙明緒又來找我,他還是想娶獨孤之女明月為妻,這著實令我有些感動,沒辦法,我只要厚顏再來替門生求一次婚,還望賢弟玉成美事。”
果然是為了明月之事,獨孤浩然沉吟不語,張筠的誘餌拋在前面,他倒不好明著拒絕了, 這時,張筠忽然看見對面的房門下有個人影在晃動,有人在偷聽他們談話,張筠心念一轉,他立刻又笑道:“我也知貴府現在不宜辦喜事,所以這門婚事只要賢弟先應允了,定下名份,半年後從容考慮婚事,這樣可好?”
“這....”獨孤浩然猶豫了一下,道:“這件事讓我再考慮兩天,一定會給張尚書一個明確的答覆。”
在門口偷聽的,正是裴夫人,她聽此事有望,本來正心喜,不料丈夫卻又拖延,她心中不由大急,她想出去應允,可那樣又顯得無禮,正無計可施時,只張筠站起身笑道:“那好吧!我就再等兩天,提名和聯姻之事,望賢弟一併答覆,我就先告辭了。”
“呵呵!我送尚書一程,張尚書,請!”
兩人寒暄著走出了房間,漸漸走遠了。
“老爺,聽說張尚書來了,可是為了明月之事?”
獨孤浩然剛回到內院,夫人裴氏便笑吟吟迎了上來,她裝作什麼都不知道。
“哦!張尚書是為公事而來。”
“公事?那明月的婚事沒有提嗎?”裴夫人的目光漸漸變得銳利起來。
“嗯!好像提了一點點。”獨孤浩然吱吱嗚嗚地答道。
“那麼結論是什麼?”
“我說要再考慮兩天。”
“那老爺準備怎樣考慮呢?”
裴夫人努力使口氣變得寬和一點,她勉強笑道:“老爺,別怪我問得太多,明月的婚事讓我憂心了幾年,我這個做孃的不管,可能就沒人管她了。”
“好吧!我答應就是了。”
獨孤浩然嘆了一口氣,無奈道:“不過我只有一個要求,你一定要勸服明月,只要她願意了,我就沒有意見。”
“那好,既然老爺一定要堅持女兒的想法,那我去和她談一談。”
話音剛落,院門口出現一名小丫鬟,盈盈施一禮道:“我家主母請夫人過去。”
這個小丫鬟是獨孤適之妻張夫人的貼身丫鬟,自然就是張夫人請兒媳裴夫人過去了,裴夫人和她這個婆母的關係不是很好,一是她們年紀相仿,張夫人就比她大一歲,其次張夫人亡夫不到一年便改嫁給了獨孤適,讓她有些不恥,再加上張夫人為老不尊,沒有長輩的風範,上元中秋還私自跑出去和年輕人跳舞,這些都讓從小禮教極嚴的裴夫人瞧不起她,裴夫人哼了一聲,剛要回絕,獨孤浩然卻道:“夫人,你就去看看她吧!父親去世了,對她打擊很大,我們做晚輩的應多關心關心她。”
裴夫人瞥丈夫一眼,她可不願丈夫跑去關心他這個年輕的後母,便點點頭道:“好吧!我去看看她。”
裴家佔地很大,張夫人和裴夫人雖然同住後宅,但她們的宅子之間卻有一道高牆相隔,要走兩道門才能過去,裴夫人帶著兩名丫鬟慢慢來到張夫人後宅,卻隱隱聽見張夫人的笑聲傳來,“這次你可踢偏了!”
繞過一叢細竹,只見張夫人孝服已除,正和幾名丫鬟在踢毽子,自己女兒明珠也在裡面,裴夫人眉頭皺成一團,丈夫死去才五十天,她便除去了孝服,還放肆歡笑玩娛,這太過分了,丈夫還說她悲痛難抑,公公剛去世的那幾天她悲痛難抑不假,可現在,她哪有半點受打擊的樣子。
裴夫人走上前,不高興地斥責女兒道:“明珠,誰讓你除去孝服了?”
明珠沒想到母親會來得這麼快,嚇得她一吐舌頭,怯生生道:“不是說過了四九就可以除孝服嗎?”
“哼!要除孝服,也要為娘來決定,你怎敢擅自除去孝服,還踢毽子,你對得起剛剛死去的祖父嗎?”
一邊罵女兒,目光卻不屑地向張夫人瞟去。
張夫人怎麼可能聽不出她的指桑罵槐,她臉一沉道:“是我讓明珠除去孝服的,怎麼!有什麼不妥嗎?”
“喲!看祖娘說的,沒有什麼不妥,祖娘說能除孝服,那就沒有問題,明珠,大人有話要說,你先去吧!”
裴夫人的話說得很客氣,她已經決定,絕不會再讓明珠進入這個院子。
“祖娘,那我先去了,改天找你玩。”明珠有點害怕母親,匆匆溜走了,可走到拐彎處,卻趁母親不注意,鑽進了竹林中,偷偷躲在林中竊聽。
“祖娘,你找我有事嗎?”
裴夫人應該稱呼張夫人為母親或婆母,可事實上,張夫人從改嫁到孤獨府那一天起,裴夫人就沒有叫過一聲‘娘’,而是跟兩個女兒的稱呼,叫她祖娘。
“哦!沒什麼,我聽說張尚書剛才來拜訪浩然,可是為了明月之事?”
如果是在幾個月前,裴夫人一定會說,‘怎麼會是明月之事?’加以否認,或者說‘這事我不清楚!’以裝糊塗。
但現在她沒有這個必要了,孤獨適一死,張夫人在家裡什麼都不是了,裴夫人不但不會否認,而且還要很明白告訴她實情,要讓她知道,這個家現在是她裴氏做主。
“祖娘說得沒錯,是為明月之事,我已經同意把明月許給趙緒明。”
說完,她帶著一絲挑戰性的意味斜睨著張夫人,卻不料被躲在竹叢中的明珠聽去了,她嚇得花容失色,一縮身子,從另一頭跑出竹林,向姐姐的繡房奔去。
這邊張夫人怒氣勃發,她杏眼圓睜道:“太老爺明著說過,趙緒明人品不端,明月不准許給他,怎麼?太老爺剛剛去世,你們就反了他嗎?”
裴夫人忽然想起今年上元夜,她不顧自己的禁令,強行帶明月明珠出去觀燈,其實是讓明月和李慶安幽會,以至於姐妹半夜才回來,還有明珠在她的慫恿下,整天奇妝異服,別人還以為是她家教不嚴,丟盡她的臉,現在又借死去的人來壓自己,新仇舊恨一起在裴夫人心中爆發。
她抑制不住內心的憤怒,反駁張夫人道:“太老爺從來就沒有說過這話,我看這是你的意思,現在太老爺已仙去,家裡就由老爺來做主,我和老爺是明月的親身父母,難道我們不能做主,還要讓外人來指手畫腳不成?”
“你說清楚了,誰是外人?”
“誰是外人,她自己心裡清楚,我沒見過丈夫剛去了四九,當妻子的歡愉踢毽子,這還有禮法嗎?”
“你也知道禮法?有你這樣媳婦跟婆母說話的嗎?虧你還是名門之女。”
獨孤府婆媳之間的矛盾終於公開爆發了,獨孤府上下人人都在談論著此事,年少人看熱鬧,年長者卻看門道,這其實是獨孤府家事處置權的爭奪,從前都是張夫人說了算,現在太老爺去世了,該輪到裴夫人來做主了,許多同情張夫人的下人暗自嘆息,說到底,關鍵是張夫人不是太老爺的原配夫人,如今太老爺去世了,她也沒有兒子在外做官撐腰,她拿什麼和裴夫人爭?
明月的房內卻是另一番景象,明月臉色蒼白,木立在窗前,她心中充滿了悲傷,她在悲傷她的夢境的破滅,她在悲傷她自己,母親竟然決定把她嫁給趙緒明,母親那些話的每一個字都像利刃刺進了明月的心,她只得任它們亂刺,沒法防衛自己,她的希望完全破滅了。
明珠心急如焚,連忙勸姐姐道:“姐,要不去求一求父親吧!讓父親替你做主。”
“不用去找你們父親,這件事由我來做主!”
門口傳來她們母親冰冷的聲音,裴夫人慢慢走進來,她狠狠瞪了一眼小女兒,道:“明珠,你出去!”
“可是,娘....”
不等妹妹再說什麼,明月擺手止住了她,柔聲道:“明珠,你先出去吧!我和娘好好談一談。”
“姐!”明珠嘆了一口氣,低頭匆匆向外走去,走過母親身邊時,裴夫人冷冷對她道:“從現在開始,不准你再去東院一步,你敢再去,我打斷你的腿!”
明珠嚇得渾身一顫,不過接嘴,飛快地向樓下走去,後面又傳來母親嚴厲的聲音,“還有!不准你再花裡胡哨的化妝,否則,我就沒有你這個女兒。”
明珠一聲不吭,她下樓躲進一個角落裡,蹲在地上,忐忑不安地等待著暴風雨的來臨。
門輕輕關上了,裴夫人笑了笑,對長女道:“明月,咱們娘倆是該好好談一談了。”
明月默默點了點頭,道:“娘,明珠還是小孩子,求您不要對她這麼兇。”
裴夫人拉著女兒的手坐下來,嘆了口氣道:“你們姐妹倆都是孃的心肝寶貝,娘是為了你們好,明珠這幾年被放縱慣了,你看看她,經常早出晚歸,和那些妖裡狐氣的小娘混在一起,她是女子,只要稍走錯一步,她這輩子就完了,娘知道你愛妹妹,可娘這樣嚴格要求她,也是愛她的一種表現,明月,你是懂事的孩子,應該能明白孃的苦心。”
明月心中感動,她慢慢伏進母親的懷中,低聲道:“娘,我懂呢!”
裴夫人疼愛地撫摸著女兒的後背,柔聲道:“明月,娘也是為你好,娘是過來人,知道什麼樣婚姻才最能持久,‘門當戶對,相敬如賓’,像我和你父親,我是裴家的嫡次女,你父親是獨孤家的嫡長子,這就是門當戶對,我們從來沒有因為父家或是孃家的事情而爭執過,婚姻不僅僅是兩個人的事情,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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