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說蜀道難、難於上青天。
蜀中居於西南,遠離朝堂,說一句“山高皇帝遠”,真是一點兒都不誇張。
溫宴從未到過蜀地,上輩子倒也從霍以驍口中知道些狀況。
蜀地的官場並不簡單。
溫宴看了眼左右為難的曹氏,端起茶抿了一口。
江緒想回蜀地,其實對涪州官員不滿意,他想以一己之力去改變那個狀況,對故土做出貢獻。
這種想法沒有錯,但從上輩子的結果看,江緒的抉擇並沒有得到好的回報。
當然,那不能說是江緒錯了,只能說,涪州官場太過黑暗,一個沒有背景、沒有資歷的探花郎,不僅翻不出水花,反而還丟了性命。
這一輩子,江緒從探花成了狀元,可若他堅持那條老路,恐怕結局一樣讓人遺憾。
甚至,溫宴想,他真成了定安侯府的姑爺,與溫婧一塊回了蜀地,他在涪州的處境也只會比上輩子好一些,僅此而已了,想要有大變化,大抵是不可能的。
尤其是,江緒一心改變當地局面,勢必會得罪原先的官老爺們,他們會讓他舉步維艱。
到最後,正是“山高皇帝遠”,應了曹氏的那句“她能飛還是我能飛”。
誰都飛不起來,京城與涪州,太遠了。
只是,那一結果,溫宴無法直接與曹氏言明。
斟酌了一番說法,她開口道:“江緒一腔熱血,他有追求有想法,這是好事,可他到底缺了官場經驗,需得有人多加指點。
我想,叔父高看他,是欣賞他的為人,哪怕當不成翁婿,也不會冷眼看著江緒吃虧。
既如此,不如再好好幫他理一理,若是可以,也請周侍郎、李大人噹噹說客。
尤其是李大人,同樣是寒門出身,靠著自己得了今兒的成就,他早年一定也吃了許多苦,受了很多委屈,他說話,應是比我們說話更有力量。”
曹氏一面聽,一面點頭。
溫宴接著又道:“既是官場上的問題,還是得官場上解決。
驍爺在吏部觀政,我晚些問問他,如今涪州到底是哪幾位老大人說話,都是些什麼來歷背景,十八年前的水患,到現在了,後續治理都不能讓老百姓滿意,這麼多年的考評都是怎麼過的。
倒也不說要怎麼樣他們,若真不是合格的好官員,朝廷原就不該繼續留著他們。
若問題不大,或者其中關係複雜,一時半會兒辦不妥,那也得走走門路,請個在那兒能說上話的,多照顧江緒一些,免得初入官場就吃虧。”
曹氏越聽,眼睛越亮。
這就是宴姐兒的優點了,能耐心聽她說一肚子的擔憂,還能替她分析、想法子。
“還是你想得周全,”曹氏拍了拍溫宴的手,“不似叔母我,只顧著操心,都沒有什麼好法子。”
溫宴道:“說到底,都是為了四妹,一家人,都盼著彼此好。”
曹氏猛一陣點頭。
可不就是這個理嘛!
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長房興旺時,他們在臨安,靠著長房的面子,各處都得了不少方便;長房出事後,那些方便沒有了,反倒還有不少人跳起來踩一腳。
人之常情,又是世態炎涼。
曹氏作為二房媳婦,豈會想要長房不好?
同樣的,二房有了麻煩,會讓長房費心費力,但他們若能平順,亦能回饋家族。
作為侯府一份子,誰都想自己好,也想家人好。
曹氏與溫宴說了那麼一陣子話,整個人都踏實許多,笑盈盈回燕子衚衕去了。
溫宴送走了二叔母,便沉下心來,回憶蜀地狀況。
如今,離前世江緒出事的洪災還有四、五年。
那段時間,朝廷南北的天災都不少。
尤其是他們成親的第二年,黃河泛水,損失慘重。
那恰恰是皇子們開始六部觀政時,霍以驍隨朱桓在工部,洪水一來,底下州府的急報一封封送入京城,各衙門都愁得不得了,更不用說工部了。
霍以驍和朱桓就是在那個時候,徹底崩裂了。
前兩年圍場相救時緩和下來的關係,隨著時間流失,在有心人的挑撥之中,又日漸走向失和。
黃河水患,給了那時的工部侍郎韋仕機會,長袖舞得比黃河波濤都洶湧,挑得朱桓和霍以驍意見相左,直至交惡。
水災褪去了,兩人的關係也無法修復。
名義上還是皇子與伴讀,其實日常都說不上幾句話。
即便是這樣,待武隆大水時,霍以驍還是領了旨意,與朱桓一塊去了蜀中……
下衙後,霍以驍回府。
“聽門房上說,今兒叔母來探過你?”霍以驍隨口問了一句。
“是,”溫宴笑了起來,“她為婧姐兒操透了心。”
霍以驍思緒快,一下子就明白了:“要與江緒說親的是四姨?江緒還回不回蜀地了?”
溫宴一面把霍以驍換下來的外衣掛在架子上,一面道:“正要和驍爺說這事兒呢,我想了一下午……”
霍以驍換好了常服,在桌邊坐下,聽溫宴說事。
溫宴說了曹氏的擔憂,又說起了夢裡的狀況。
“你是說,蜀地洪災時,江緒會死在那裡,且是被害死的?”霍以驍道。
“起碼,原本的探花郎就是這樣的結局,”溫宴道,“若他現在成了侯府姑爺,我也說不好有沒有人會害他,大抵是會的,水患無情,巡視災情時把人往水裡一推,說是腳滑摔下去的,天衣無縫。”
那等水情下,真真是死不見屍,神不知鬼不覺。
霍以驍的眉頭皺了起來。
他與江緒並不熟悉,但興許是想起了暄仔,霍以驍並不想看到江緒有那樣的結果。
“你那夢裡,”霍以驍抿了抿唇,“我去蜀中時查了些什麼?”
溫宴剛要回答,又被霍以驍止住了。
“我大概能猜得出來……”霍以驍低聲道,“我若沒有記錯,蜀地布政使司的左右布政使,都是沈家以前提拔的吧?”
小狐狸說過很多次,他當時的脾氣比現在更偏執、更陰鷙,以他對自己和朱桓的瞭解,當時狀況,能猜個七七八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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