擎電銃當然是打明軍爆的。
劉承宗的元帥府連重鳥銃、抬槍,這些已經列裝的制式火器都造不夠。
儘管他手握西北所有手工業重鎮,但較之不斷擴編的軍隊、短時間過度擴張的勢頭,裝備缺口始終很大。
所以更不可能去浪費工力,再去打造擎電銃這種高精尖且並未列裝的單兵火器。
當然劉承宗在去年冬季得到擎電銃之後,確實有將其加入工衙打造序列當中的想法,送了幾桿給師成我。
得到的答案令人失望,這玩意沒半年,元帥軍的造銃匠玩不轉,再加以改進,又是半年,等到大規模生產,至少要崇禎十年了。
好在劉承宗也沒那麼執拗,本來他弄到這玩意就是意外之喜。
這批擎電銃來自張天琳一炸白廣恩,一共繳了一千多杆,都是嶄新的好物件,據說到手時銃床上的油味還沒散呢。
但當時張天琳的仗確實難打,人家一營人孤軍深入甘肅,既沒有補給也沒有支援,把甘肅腹地攪個天翻地覆,劉獅子也不可能跟手下搶戰利品。
就連所謂的處罰,都只是那些馬匹,來安撫被搶奪裝備的粆圖臺吉而已。
這種好東西,劉獅子肯定不會索要。
所以擎電銃就一直在張天琳手裡,直到去年進關中。
張天琳先升任潼關總兵,後來改革軍制設立駐防旅,又就任關內道總兵官,一個大營擴編為下轄四營的關內旅。
他的裝備缺口很大,這才在調整軍備的時候,把擎電銃當成廢品交上去,以換取新造的重銃、抬槍和火箭車。
擎電銃是好東西沒錯,否則張天琳也不會一直在手上拿了一年多。
但這東西在他手裡,確實和廢品沒什麼兩樣。
這跟擎電銃生不逢時的歷史有關。
創造它的人是趙士楨,發明於萬曆二十五年之前。
當時正值萬曆援朝之戰,趙士楨上進器疏,將自己仿製、研究、改進、研發的四種新制陸軍火器交給朝廷。
四種兵器,分別為魯密銃、西洋銃、擎電銃和迅雷銃。
其中西洋銃,是西洋水兵的輕型火槍,管長銃輕裝藥少,彈重八分、裝一錢,口徑非常小,打得準、威力小,易用於南方步兵,針對無甲敵軍。
這玩意當時在南方仿製很多,都叫鳥銃,民間也會用它打獵,因為裝彈小、用藥少,打中小鳥也不會打碎。
魯密銃則仿製自奧斯曼火繩槍,管長且,重於西洋銃但輕於倭銃,便於步戰。
擎電銃則是佛朗機式,用於精兵戰場速射,能在最快的速度打放六發。
迅雷銃則有五個管子和一面盾牌,是三眼銃的替代升級。
趙士楨的進器疏有很大野心,因為這是火器花隊的一系列裝備設計。
只不過當時的大明,張居正已經不在了,萬曆皇帝也過了親政的熱情,軍器改革也不是一蹴而就的事。
不過也不能說沒意義,至少被工部記錄下來,並製造了一批交付京營。
而趙士楨則在此基礎上,創造了製造更簡單、後世影響更大的兵器:三長銃。
不過比起三長銃,這個時候的人們普遍都管它叫鳥銃。
所謂三長,指的是西洋銃管輕便致遠、魯密銃機的迅捷並加上火門機、倭銃床的穩重,兼具三種單兵火槍的長處。
最重要的是這種改進僅在於形制設計,不會花費太多工夫。
也就成了崇禎年間的鳥銃。
而改變構造的迅雷銃、擎電銃,一直要看各地督撫喜好,對軍器感興趣的就造一批,但都不能取得什麼實績。
畢竟新兵器,需要專門訓練配套戰術,甚至還需要配套的戰車裝備等支援武器。
所以真正大規模列裝部隊,要等到天啟年間的山東新軍了。
不過那支新軍,後來跳槽了。
擎電銃確實是個好兵器,針對性很強,設計的敵對目標就是倭子和北虜。
這倆對手的共同點是鎧甲很差。
而張天琳需要的兵器剛好相反,他的核心武器是火箭彈和戰馬,需要對付的是捱了一輪火箭彈之後還站著的敵人。
這種對手要麼運氣好,要麼運氣一般但鎧甲、盾牌、戰車厚實。
前者用馬刀就能解決,後者則需要抬槍和重銃才能撂倒。
擎電銃不行。
它本質上是一種槍式佛朗機,而且在劉承宗眼中,是佛朗機非常成功的改型。
使用佛朗機標誌性的榫式結構,母銃尾部不用螺絲封死,就是前後用兩根插銷、兩個銅圈固定在銃床上的管子。
配備六根五寸長的子銃,表面上這玩意是子彈殼,但實際上它是真正扛膛壓的銃管,造價高昂一多半原因都在它們身上。
子銃前後都有凸出小嘴作為卡榫,預先裝填彈藥後,前面的小嘴卡進管子裡,後面的方形小嘴卡在銃床尾部的卡榫槽裡。
同時子銃尾部還有一個方孔,用一個外部插銷,穿過銃床和子銃,把它固定在銃上,以防射擊時後跳。
子銃的兩個卡榫和插銷嚴絲合縫,並且在子銃上裝有帶照門的小銅盤。
這個構造是趙士楨將新造銃呈進朝廷後發現漏氣弊病,再度改進的結果。
但這個銅盤設計不是為了減少漏氣,而是為避免洩氣燎傷射手眼睛。
所有火槍,或多或少都洩氣,前裝火繩、燧發的傳火孔也洩氣。
只要能擊發、把彈藥打出去,洩氣對威力的影響……有很好的解決方式。
它不是不計成本的減少零件間隙、減少漏氣。
至少在前工業時代,後裝槍漏氣問題,最具有價效比的解決方式,是在設計上多裝三克火藥。
打三錢彈的鳥銃,裝藥也是三錢;而打二錢彈的擎電銃,裝藥是二錢五分,根本不怕漏氣。
而優勢則在於是速射,它的發火機制既不是燧發、火繩,也不算火門,而是預先和彈藥一起裝在子銃上的藥線,不怕顛簸也不用臨陣撒引藥。
因此能在其他火槍打兩發的情況下打六發,並且便於馬上裝填、打放。
作為單兵火器除了兩錢彈威力稍小,基本上沒啥缺點。
但張天琳要的是重兵器,這個輕型速射火槍,顯然不能滿足他的需要。
一波火箭彈炸過去,剩下的敵軍必須精確瞄準才能打中,與其端著火槍打半天,還不如騎兵衝過去撞死他們。
如果火箭彈沒打中,那張天琳更沒有必要跟人對射了,轉移到安全的地方,回頭再伺機給他一波火箭彈就是。
這批擎電銃到劉獅子手上,也沒派上啥用場,攏共千杆上下的數目,沒到能配發全軍使用的程度,甚至有些子銃還需要重新打造補齊。
而羽林騎則在年前剛弄到一批泰萌衛特產,個個拿著燧發手槍玩得正高興呢,也不想再換長槍。
因此,劉承宗就挑了八百八十杆,分別批給野戰一旅二旅的遊兵營,四個漢兵司,每司二百二十支。
它們初次作為元帥軍兵器現身戰場,就在騎兵混戰中立下一功——這玩意比三眼銃打得遠,又比尋常鳥銃打得快,關鍵是騎兵能在馬上換彈。
改變了騎兵交鋒的規則順序,像作弊一樣。
初次交戰,雙方一共投入四五百騎的規模,明軍左鎮的徐勇部騎兵被打得落花流水,成片成片的騎兵落馬、亂跑、坐騎不聽使喚,載著主人逃離戰場。
不是人被打中了,而是那些元帥軍騎兵由於瞄準問題,都瞄著塊大的打,一槍槍都朝戰馬放去。
兩錢重的小鉛丸很難對體型龐大的戰馬一擊斃命,卻能讓這些大牲口失去戰鬥力。
失去戰馬的明軍騎兵反應很快,訓練有素地結出小隊,依據倒地戰馬作為掩體,拖拽被倒馬壓住的傷兵,背靠背結陣防禦往來衝突的元帥軍騎兵。
但戰場優勢顯然不在他們這邊,以至於被驅逐至各處的明軍騎兵不約而同地選擇結隊行動,最後乾脆策馬奔至步陣,紛紛下馬,硬是以戰馬趴在外圍,結出了個近百人的步兵小陣。
這跟左良玉的計劃完全不同。
徐勇更是被打紅了眼,又派遣二百騎兵壓上去,左良玉都沒來得及制止,早就蓄勢待發的騎兵便揚塵而去。
只不過元帥軍那邊,騎兵卻沒有繼續車輪戰的想法。
那些端著擎電銃的漢兵司騎兵各自聚集商量幾句,便在戰場上大聲呼和,很快人們用火槍瞄準明軍陣外的戰馬放銃,蒙古司騎手也以盤旋環陣逼近放箭。
一陣火槍爆響、箭如雨下,把戰馬射傷射殺個七七八八。
隨後一聲唿哨,蒙古騎兵紛紛用鉤鐮槍勾起落馬袍澤,馬隊趕在敵騎抵達戰場前向己方軍陣從容撤退。
而在戰場另一邊,馬科揮手之下,早有準備的另外四個馬隊結陣而出,再度像早前的變陣那樣,結成四騎一組的小隊,鋪開了迎著敵騎而去。
先前的騎兵往營陣退回,原因並不複雜,馬科一看就能猜出來。
他們的擎電銃只有六個子銃,打完六發就得重新裝彈了,騎兵交戰的環境難以應付裝彈,自然要想辦法退回來。
一時間戰場上出現很搞笑的一幕。
最開始是明軍支援騎兵氣勢洶洶往戰場上走,元帥軍騎兵退出戰場,但等元帥軍的支援騎兵也氣勢洶洶地朝他們奔去時,他們連丟在戰場上的下馬騎兵都沒管,扭頭就往本陣撤退。
反倒是正在東北方向散陣迂迴的左鎮參將周仕鳳搖旗下令,發麾下五百騎浩浩蕩蕩地往戰場奔去。
馬科連忙在陣內鳴金,呼喚奔出去的騎兵退還,周仕鳳部的騎兵則一部分緊追不捨,進行驅逐;另一部分則前去救援友軍,試圖將近百下馬騎兵救回。
結果剛進射程,歐陽袞陣內就升起了火箭。
六顆火箭彈曳著尾焰升空,在尖嘯聲中劃出高低不一的拋物線,快速穿過戰場,並在後半程歪歪扭扭打著轉兒,砸在下馬騎兵方陣的方圓二百步範圍之內。
周仕鳳的騎兵散得很開,仍有一顆火箭彈飛落在五名結隊行進的騎兵頭上,半空炸開的鐵片鐵子當場打死兩人、打傷一人,炸傷了兩匹馬。
這隊騎兵的伍長運氣很好,火箭彈在他的頭頂正上方炸開,彈體鐵殼在他眼前飛削落地,連人帶馬都沒被任何一顆鐵丸打傷,卻被嚇得面色發白心有餘悸。
戰馬被爆炸驚駭人立而起,馱著他都跑出去二十步遠了,他還在馬背上來回摸索布面甲和缽胄,試圖找到並不存在的鐵子孔洞。
雖然六顆火箭彈造成實際戰果,可能還不如六杆銃放響,但從天而降的攻擊方式、飄忽不定的彈道射擊,依然給這支騎兵造成極大的心理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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