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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七十章 三日高懸(1/2)

作者:奪鹿侯
崇禎的朝廷,從未如此混亂過。

整個臘月,崇禎都處於後金黃臺吉即將稱帝的無奈中。

後金很難對大明有什麼秘密,尤其是僭號改元這種需要長久準備的大事,情報早已透過各種渠道為明廷偵知。

但知道沒用,阻止不了,現在黃臺吉當皇上這件事,就連黃臺吉自己都阻止不了。

後金黃臺吉當下所處困境,其實跟元帥府的劉承宗差不多,都是長久以來積攢了太多戰爭壓力,迫切需要一個宣洩口。

尤其是劉承宗還比較輕鬆,內部壓力比較大,急於給部將封官;而黃臺吉面臨的情況,是外部壓力較大。

因為在稱帝之前,黃臺吉的身份,實際上是聯盟盟主,對那些盟國並無嚴格意義上的隸屬關係。

如科爾沁的汗、朝鮮的王,黃臺吉也是個汗,如何統治他們?

本來,這事緩一點也沒事,就像劉承宗這樣,八角城裡埋著林丹大汗,西寧城裡住著和碩特汗,漠南養著鄂爾多斯濟農,烏斯藏還壓著三個臺吉不敢稱汗。

畢竟都是講究實力的,只要實力大,元帥也能封皇上。

但後金最近兩次西征受挫,使黃臺吉威望受損,必須趁著各個盟國的反對貴族尚未抬頭,使各路首領請上尊號,稱帝定下主從身份。

雖然漠南都督府太滑頭,宣大和遼東的明軍也不好打,但收拾個朝鮮、科爾沁還有各路北元遺老貴族,對黃臺吉來說是易如反掌。

稱帝不是目的,目的是藉由稱帝,更好地統合滿洲力量。

而對崇禎來說,是真無奈呀。

這個時代,光怪陸離。

老祖宗幾輩子沒見過的離譜事,全讓他趕上了。

西邊一個邊軍老兵當了善戰漢人汗,跑出去繼承蒙古大統。

東邊一個建州女真要做勇士之國的天聰汗,要做崇德皇帝。

實際上崇禎對黃臺吉稱帝這事,本身很苦惱,但並沒有多生氣。

畢竟明金之間的戰爭早就常態化,稱不稱帝兩家都早就是死敵了。

何況,對崇禎來說,這世上有些事是他根本就不會考慮的。

比如,自己亡了國,大明完蛋了。

這是可以想象的,也有微小的機率發生。

然後宦官曹化淳篡位,當皇上了。

這也有更加微不足道的機率發生。

他都不會去想象,後金入關,統治天下。

這怎麼可能呢?

不可能,做夢都沒這麼做的,至多就是個金國。

但黃臺吉還是準確地踩到崇禎的尾巴上,年號。

崇禎的意思,是至高吉祥。

崇德的意思,是至高道德。

就是說朕缺德唄?

只不過惱怒歸惱怒,崇禎心裡也還是有點小慶幸的。

好在黃臺吉選年號,沒用個順德、崇順啥的,應了遇順則止的讖言。

這玩意早在也先那會就流傳開了。

相較而言,他這會其實更擔心劉承宗被黃臺吉這麼一刺激,也稱帝。

那個才是正經動搖大明統治的傢伙。

崇禎不信任的是他能見到的文官武將那些大臣,但是對自己見不到的北邊明軍基層士兵,實力一直非常自信。

黃臺吉的八旗軍確實是強軍,作戰勠力、凝聚力強,但明廷的北邊明軍也耐苦善戰,儘管打得比較憋屈,卻也始終以三頭六臂的姿態維持著戰略對峙。

這樣的對峙能維持,一在遼東、宣大明軍並非不堪一擊;二在黃臺吉在大明內線不得人心,即使打進邊防,也腹背受敵,站不住腳。

其勞師遠征,往往破城一兩處,便急忙退走。

而劉承宗的元帥軍就不一樣了,他的軍隊未必比八旗軍或北邊明軍強到哪裡去,但在大明腹地支持者很多,戰線推過去往往就是兩場仗。

先打主力軍團,再打地方民團,然後地方上就認了,不跟他拉鋸,乾乾脆脆接受統治。

他是真讓崇禎對北邊明軍的信心跌落谷底……這個傢伙就是北邊明軍,明軍認為他是自己人。

最明顯的例子,如今被劉承宗按在延綏鎮不敢動彈的總兵俞翀霄。

此人上一任官職是薊鎮的副將,帶兵以少阻眾,直面黃臺吉親率部隊,並將之擊退,這才加官進爵升任延綏總兵。

不能說他不忠誠或沒本事。

但是在延綏,軍心千瘡百孔,俞翀霄根本不敢帶兵出鎮。

崇禎這會兒已經不像幾個月前,對陝西的情況兩眼一抹黑了。

他對元帥府的動向,掌握的還挺多。

因為朝中首輔溫體仁。

這個跟溫體仁跟崇禎,是絕配。

都是明哲保身的自私鬼,崇禎是甩鍋王,溫體仁就是不粘鍋。

這傢伙是萬曆二十六年的二甲進士,那年才二十四歲,天才。

這個天才不參與黨爭,感覺局勢混亂,就想辦法到南京當官。

他不求財、不圖利、不結黨,以兢兢業業的廉政典範姿態,一干就是三十年。

溫體仁非常有能力,兩袖清風,長於刑名錢糧,對那些讓其他閣臣皺眉的雜亂資料,其一目瞭然,極為機敏練達。

但是跟崇禎一樣。

溫體仁也是遇到需要解決問題的時候,就低頭不吭聲。

一到要解決人的時候,就兩眼冒光。

他跟崇禎,屬於以人為鏡,看見世上另一個我,君臣相知如自知,天造地設的忘年交。

溫體仁知道崇禎對陝西的事感興趣,就找了個當太常少卿的小兄弟,薛國觀。

薛國觀是韓城人,就是左懋第做知縣的那個韓城。

眼下整個陝西,唯一個沒有既沒有投降元帥府、也沒有跟元帥府開戰的縣。

薛國觀發動族人,刺探周邊訊息,收集了許多關於元帥府的機密情報與最新動向。

這些情報透過首輔溫體仁,都擺到了崇禎皇帝的案頭,薛國觀也因此被升做禮部侍郎。

反正左懋第是賺麻了,前腳劉承宗給他舉卓異,後腳崇禎也給他舉卓異,兩邊同時認證的優秀官員。

張獻忠喊左懋第到禮衙吃飯,左懋第根本不回應,但剛上任的禮部侍郎薛國觀來信一封,左懋第就到北京彙報工作去了。

他人還在路上,崇禎這邊原本滿懷期待的心情,又因朝廷塘報跌落谷底。

黃臺吉稱帝嚴重影響草原局勢,漠南有小股蒙古貴族向東遷徙,前去依附歹青固倫,同時東邊也有蒙古兵往西跑,前去歸附漠南都督府。

由於兩邊都是窮棒子,所以在抵達目標前,為籌集路費,都會鑿開大明宣雲一帶邊牆,進口搶劫。

結果白送了萬全都司的遊擊郝效忠幾十顆首級。

如果說這條訊息還好,那麼南方的情報,就讓崇禎的心揪到了嗓子眼。

臘月初三。

被河南總兵張任學擊敗的偽河南總兵張一川,出現在潁州城外。

知州尹夢鰲、通判趙士寬正要去鳳陽謁見長官,聞詢馳回城內,率民壯固守。

城牆被鑿壞,尹夢鰲親持大刀守衛缺口,兄弟子侄七人皆死,尹夢鰲也攜官印投水自盡。

趙士寬領兵巷戰,也力竭而亡,其妻李氏,帶三個女兒登樓自焚。

生員劉廷傅是雲南布政使劉九光的侄子,戰死;劉九光的兒子劉廷石分守西城,中刀死。

此外致仕尚書張鶴鳴,其子張大同、其弟雲南參政張鶴騰,被殺。

中書舍人田之潁、光祿寺署正李生白、署丞李元白、黃岩知縣劉道遠、會寧知縣楊南,一同殉城而死。

還有潁州衛被圍,指揮使李從師、王廷俊,千戶孫升、田三震,百戶羅元慶、田得民、王之麟、汪檀等,在城上戰死。

其他官紳士庶死難者共一百零三人,城中婦人殉節者二十七人。

一日之內,雙城告破。

臘月初四,距潁川六十里外淮河南岸的霍邱縣告急。

當時霍邱縣令黃日芳任期已滿,正在等待新的安排,看到情勢危急,當日奔逃鳳陽,向上級報告可將守城任務交給教諭倪可大。

然而,教諭倪可大並不知道這事,也沒等到鳳陽府讓他守城的通知。

他只看到張一川聯合潁州、霍邱等地數以萬計的會道門徒眾,高舉古元真龍皇帝的旗幟,圍困霍邱。

倪可大是在危急之前,被縣中士紳推舉,取出縣令大印,從城內百姓當中組織出千餘民壯,分守四門。

其人親守北門,在交戰之初,開城門偽降,將張一川部三百渡河先鋒放入城內,盡數射殺,振奮守軍士氣。

這才使用霍邱以小縣扛住一個晝夜的進攻。

但霍邱畢竟小縣,外無援軍、內無重炮,經過最初的交戰,後力不濟,軍民只能在夜裡拿爆竹扔城外的農民軍。

關鍵在於鳳陽府這個地方非常複雜,在張一川的進攻中,百姓的表現可謂涇渭分明。

鳳陽府本地人,守城意志格外堅決,即使城破,也會固執殉國,體現出大明龍興之地的堅韌。

而鳳陽府的外地人,則攻城意志堅決,對張一川這個外來戶十分歡迎,幾乎每到一處,便會群起響應。

這是因為當年作為龍興之地,明太祖建設家鄉,將小小的臨濠府鍾離縣,以人力強行建設為天下首屈一指的大都市鳳陽府。

在這過程中,本地居民得了免除賦稅的實惠、當年的二十戶鄰居更是成為世代無憂的陵戶,但同時也遷來江浙百姓三十萬。

太祖皇帝強行將鳳陽府拔高到不屬於它的位置,自然盛極而衰。

突如其來的大量人口,在鳳陽府到處開墾土地,使原本只有十三萬人的鳳陽府,開墾出四十萬頃土地。

因此明中期以後,鳳陽山林光禿禿,河道混亂,再加上黃河搗亂,災難成為家常便飯。

這裡首當其衝的就是明初移民的後代,四處流動乞討,自然成為各種會道門爭取的目標。

這也使鳳陽人分出了涇渭分明的兩派,要麼極度擁護大明,要麼反心如火,一點就著。

張一川剛經歷數萬大軍的崩潰,如今指揮這些散兵遊勇,如臂使指,在土山輕易看出城池佈防,隨即命部下將軍中幾門大炮挪到防守鬆懈的南門,轟擊城垛。

負責守衛南門的人叫史士林,補了倪可大的教諭之職,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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