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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三十章 怪胎(1/2)

作者:奪鹿侯
西去長安一萬三千里,天山西北的巴拉賓草原。

託木河畔,白樺林簇擁著沙俄人的庫茲涅茨克堡。

二十年前,這裡的主人還是從屬於衛拉特的鐵匠韃靼部,他們和吉爾吉斯部多次擊潰沙俄從託木斯克城派來的毛皮徵收隊。

韃靼人對暴力壓迫的反抗,他們甚至圍攻託木斯克城,一度使東擴的商人頭子放棄在這一區域築城的計劃。

但是毛皮的利潤太過誘人,斯特羅幹諾夫家族不可能放棄這塊肥肉。

為了加強對韃靼人和吉爾吉斯人的控制,他們下定決心,從託博爾斯克、秋明城、託木斯克三地調兵,建立起這座前出木寨。

沙俄在烏拉爾山以東的絕大多數堡壘都是木寨。

他們很少燒磚,這個時候就連克里姆林宮都由橡樹原木和石灰石建成,國內少量石質教堂,也是聯姻拜占庭公主之後高薪聘請義大利工匠主持建造。

但木寨並不意味著防禦低下。

因為沙俄的大動亂年代剛剛結束,派往東方的軍隊不乏經驗豐富之輩,在東擴的過程中,已經擁有一套行之有效的築城方案。

他們會先修一個簡陋的小木壘,以防韃靼人突然襲擊;隨後再在小木壘外圍修築更大的木堡,隨後在這中間用土、樹根、草灰之類的東西堆高壘實,增加多邊形的敵臺,用於交叉射擊。

等這樣幾道工序完成,簡陋的小木壘就成為防守嚴備的炮寨了。

託木河畔的庫茲涅茨克堡,就是這樣一座炮寨。

騎兵百夫長萊萬多夫斯基頂著一腦袋馬糞從馬廄醒來,摸出燧發手槍往嘴裡倒了倒,飲下兩滴昨夜狂歡剩下的渾濁甜酒,這才百無聊賴地靠在圍欄上,醉眼朦朧地看向清晨的木堡。

他今年三十九歲,出生于波蘭東南邊境的小村子。

十歲那年,克里木汗國的軍隊經過他的家鄉,把他當作白奴捉走。

雖說淪為奴隸確實悲催,但萊萬多的少年時代其實過得還湊合。

畢竟克里木汗國對東歐諸國的掠奪規模太過龐大,一個村一個村的捉奴隸,全家親戚都被捉來,根本沒有什麼索要贖金那一說,更何況就算要贖金,小農民也付不起。

而那幾年又正是汗國掠奴規模最大的時候,砸在手裡的奴隸太多,很難賣淨。

導致他們這批奴隸除了運氣特別不好被買走的那部分,剩下的人更像是換了種生活方式。

反正都是熟人,從爹孃到到青梅竹馬的心上人甚至村長,都在。

在克里米亞半島作為奴隸給酋長養了六年馬,眼看已經成年,成年的白奴能賣上價,為了避免被賣掉,萊萬多就藉著戰爭的機會逃回舉目無親的家鄉。

當時波蘭立陶宛王國正在對莫斯科公國進行奪位戰爭,為了謀生,萊萬多加入了利索夫斯基的驃騎兵團,擔任武裝侍從。

利索夫斯基是個精明狡猾、殘忍善戰的領軍者,穿標誌性的匈牙利式龍蝦板甲,馬鞍子上插著巨大的翅膀,率領小股騎兵在莫斯科公國如入無人之境,所過之處肆意劫奪,燒殺搶掠的才能極其出色。

他率領的驃騎兵像一群瘋子,把能殺的人都殺了,能搶的都搶了,能燒的都燒了。

準確的說,他們就是一群嗜血的瘋子。

因為在發現莫斯科公國沒有能搶的地方之後,他們就轉過頭去,繼續在波立王國境內燒殺搶掠。

後來這個驃騎兵團舉目皆敵,很快就完蛋了。

萊萬多僥倖逃脫,身份從奴隸到士兵再到亂軍,留給他的選擇已經不多了,似乎落草是唯一的可行之策。

就這樣,他找了個山寨,也就是哥薩克的塞契投奔。

出門在外,身份都是自己給的。

儘管早前只是個武裝侍從,但不耽誤萊萬多自稱是驃騎兵團的軍官,藉此在東歐特色綹子團伙裡混了個四梁八柱的職位,負責操練嘍囉。

此後很多年,直到他們那個綹子團伙因為參與叛亂解散,萊萬多都沒少打仗、劫掠。

反正他這輩子不是被別人搶,就是搶別人,壓根就不知道啥是安定的生活,自然也不可能過上那樣的日子。

就這樣,舞刀弄槍大半輩子的萊萬多為了追逐財富,接受斯特羅幹諾夫家族的僱傭,像半個歐洲的江洋大盜一樣,衝向冰天雪地的西伯利亞。

斯特羅幹諾夫家族出身鹽商。

他們在征服喀山汗國的過程中為伊凡四世立下大功,一躍成為沙俄最富有的富商,作為沙皇的白手套主導將東部邊境毛皮、鹽、木材、礦產、蜂蜜等等資源變成財富。

受其主導的東進隊伍,正經的沙俄貴族以及其附庸士兵其實不多。

所謂沙皇派出八百個哥薩克戰神一舉征服西伯利亞完全是不負責任的說法,實際上每年在西伯利亞餓死凍死的人都不止八百。

這趟屬於斯特羅幹諾夫家族的極東之旅,本就是一項持續數百年的偉業,家族作為沙俄首富的興盛,也一直持續到二十世紀俄國內戰追隨白軍,失敗後流亡歐洲,與國同休。

他們對西伯利亞的征服並不容易,單是征服喀山汗國就花了三代國王、多次戰役,最終決戰更是一次在前線投入六萬五千軍隊,後期增兵至十五萬之巨。

每年受僱湧入西伯利亞的軍事、後勤人員超過六千,其中沙皇派來的射擊軍之類的部隊連十分之一都不到。

更多的,都是像萊萬多這樣被斯特羅甘諾夫家族招募來的江洋大盜、逃兵地痞、山賊草寇。

這些人物聚在一起,就是哥薩克。

哥薩克跟宋江的水泊梁山是一個東西。

瑞典的老練炮兵、波蘭的資深騎兵、蘇格蘭的山地劍手、改信東正教的韃靼馬伕、奧斯曼逃奴水手,就是天罡地煞。

普通哥薩克就是山寨水寨的小嘍囉,在天罡地煞的指揮下扛著英國人造的火槍、神羅鑄的火炮、波西米亞造的火藥、尼德蘭鍛打的刺劍,划著小船在西伯利亞的河道間橫衝直撞,修築堡寨、徵收毛皮。

七月的庫茲涅茨克堡氣候溫暖,這是一年當中難得的好天氣。

每年這個時候,後方的秋明城會送來補給、兵員、軍械……當然沒人想要什麼鬼軍械。

這個鬼地方除了槍炮,什麼都缺,所以他們什麼都想要。

秋明城的信使已經過來,告訴他們幾天之內會有兩批超過三千人的軍隊經過這裡,能給他們補充二十四個人,剩下的軍隊會繼續向東,補充沿途鄂畢河、葉尼塞河乃至勒拿河西岸的堡寨據點。

這兩批軍隊,一批是為了支援葉尼塞斯克堡的百夫長皮特·貝克托夫。

皮特是個三十多歲的中年人,來西伯利亞之前是沙皇的射擊軍,自願調到葉尼塞河流域的堡壘,這兩年在西伯利亞名聲鵲起。

他是個很有辦法的低階官員,帶著三十名士兵和十幾個獵人出差兩年半,使安加拉河流域的布里亞特蒙古人向沙皇效忠,更建立起雅庫茨克木堡。

最重要的是,帶回兩千四百七十一張黑貂皮、二十五件貂皮大衣。

他的辦法很簡單,告訴那些林中百姓小部落,西邊已經全部向沙皇臣服,不論喀爾喀蒙古向林中百姓徵收多少賦稅,沙皇都僅徵收喀爾喀蒙古徵收的三分之一。

然後把部落中的薩滿或長老請到要塞,軟禁起來作為人質,避免部落拒交賦稅。

隨後向西邊請求軍隊支援。

一座木寨建立起來,莫斯科派遣的督軍、稅官、文官,以及斯特羅幹諾夫家族派遣的僱傭軍隨後就到,對要塞加固、擴建。

等他們站穩腳跟,則開始向已經臣服的原住民徵收重稅,併發兵攻打未臣服的部落,殺雞駭猴。

這套流程,值得沙皇派到西伯利亞的所有官員學習。

而今年過來的另一支超過三千人的軍隊,則是為了應付衛拉特。

是應付,不是對付。

沙俄與衛拉特的交往,可以追溯至三十年前。

他們遠比元帥府更瞭解衛拉特,同樣也更加清楚,衛拉特遠比只有兩萬戰兵的喀山汗國強大得多,根本不是幾百個、上千個遠征軍就能對付的敵人。

沙俄應付衛拉特的方法,就是當個落到鍋裡的蒼蠅,一面派遣官員同衛拉特諸部的各個酋長議和,條件是名義上臣服沙皇,除此之外沒有任何條件。

另一方面,則派遣小隊進入北方,同那些作為衛拉特貢民的小部落打交道,向他們索要毛皮。

必要的時候,他們可以開放秋明城作為貿易據點,向其提供老舊的硝火槍、手工藝製品、食物和哈薩克汗國的情報,以此來交換毛皮。

儘管這三十年間,沙俄的小據點經常會被衛拉特劫掠、焚燬,但秋明官府和衛拉特諸部貴族的私人往來一直沒有斷絕。

因為雙方根本算不上生死大敵,沙俄的目標是西伯利亞北部的毛皮、礦產,而衛拉特的頭號敵人一直是哈薩克汗國。

雙方本來就沒有太大的利益衝突,毛皮對衛拉特來說並不稀缺。

至於所謂的臣服莫斯科沙皇米哈伊爾,對衛拉特的貴族來說,則屬於衛拉特三大笑話之首。

對衛拉特來說,這個光怪陸離的時代,怪胎年年有。

他們的三大笑話之二,則是臣服於瀋陽的天聰汗黃臺吉。

這兩大笑話的搞笑程度,遠勝臣服青海的契丹汗劉承宗。

六千里外的莫斯科察罕汗、五千裡外的瀋陽天聰汗、三千里外的青海契丹汗,三個跟蒙古人一點關係都沒有的怪胎,都覺得自己是天上地下唯一真汗。

沙俄對衛拉特聯盟,在經過最早的交手之後,一直秉承著息事寧人的態度,積蓄力量,等待時機。

尤其在巴圖爾琿臺吉成為衛拉特聯盟的首領之後,沙俄方面非常樂意見到他首領。

因為巴圖爾琿臺吉儘管像一頭老虎,實際上卻是衛拉特貴族當中比較講道義、關注生產勝過戰爭的溫和派,在這一時期秋明的官方檔案中,會把他稱作‘羊倌王子’。

這種相安無事的情況,一直持續到去年。

去年夏季,很多已經向沙俄上貢毛皮很久的部落,都沒能按時上交毛皮。

並且當沙俄的徵稅小隊去到他們的定居點時,那些小部落早就裹著牲畜跑遠了,根本不知道去了哪裡。

看上去,他們接下來也不打算再上交毛皮了。

這種情況一度令秋明的督軍以為東邊鬧了天花。

但是在去年冬季、今年春季之間,託木河、鄂畢河和葉尼塞河之間,駐軍並不多的寨子都發來報告,在寒冷的曠野中,有零散的蒙古騎兵遠遠瞭望,偵查他們的情況。

今年夏天的情形更加詭異。

有人在鄂畢河上游,看見衛拉特計程車兵用一種裝著輪子的小船,在河流間行進。 本章未完,请翻下一页继续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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