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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二十章 才疏德寡(1/2)

作者:奪鹿侯
西安府不需要劉承宗。

只是沒有劉承宗的西安府,要飽經各路兵馬蹂躪。

比起紛沓而來的各路烏合之眾,劉承宗麾下節制有度的元帥軍顯然更值得信任。

不過這說到底,也不過是前門拒虎後門進狼的兩害相權。

關於這一點,劉承宗和西安府各地長吏士紳,內心都無比清楚。

劉承宗的大軍在關中平原分道齊進,一直開進至渭河北岸的咸陽塬上,才將兵馬擺開,沿岸扎出九座連營。

咸陽知縣趙躋芳為元帥軍準備的勞軍宴,終究沒能派上用場。

劉承宗僅徵用了咸陽城擺設於城外的上千副桌椅,一應飯菜統統由各營夥兵烹飪,就連食材都沒用咸陽縣準備的東西。

一來他不放心,二來咸陽……也請不起。

趙躋昌只准備了招待萬人的食材,而他單是開至咸陽塬的軍隊,就已多達四萬。

趙躋昌對此心疼壞了,這些食材可都是咸陽士紳自主捐資購置……他當了三年知縣,召集冠帶士紳捐資助餉不止一次,還從未見過如此盛況。

難得的奇景出現了,嘿他媽的,劉承宗居然還不領情!

氣得趙知縣牙根癢癢,不敢說。

不過好在,劉承宗從不浪費食物。

他在城外見趙躋昌的胞弟趙躋芳,給這批食材找到了出路:“你回去跟咸陽的趙父母說,戰亂當年,百姓多有流離失所,咸陽的地方不錯,這些糧食就在城外設上幾個粥棚,招攬個幾百戶饑民就此生養。”

劉獅子向不遠處的咸陽城看了一眼,道:“那些捐資士紳如若問起,就說是我要這麼辦,也叫他們安心,既然願意讓趙父母設宴,盛情難卻我不推辭。”

說著,他臉上就揚起笑容:“我已派人代趙父母去請西安府六州十四縣計程車紳長吏,既然是宴會,不如人多一點。”

趙躋芳瞪大眼睛,環顧周遭連營,岸邊甚至都能見到正在趕製的浮橋和攻城器械的零件,更有兩個營昨日在城外吃了飯,就直接拔營往潼關方向去了。

你們這即將南下攻打西安府城的架勢,瞎子見了都知道。

合著劉大元帥的宴會節目,就是攻個秦川第一雄城?

趙躋芳抬眼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劉承宗,心裡如同貓抓,特別想提醒一句,鴻門在東邊的臨潼縣呢,沒在咸陽。

對此,劉獅子只是笑眯眯。

其實這次被兄長派遣出城傳話,對年輕的秀才趙躋芳來說……比起一個官家子弟見叛軍頭子,更像小粉絲見偶像。

劉承宗打進山西那年,趙躋昌在介休做教諭,趙躋芳則跟著他哥在介休讀書,那時候他還沒考上秀才,就已經聽說過劉承宗在山西剿賊剿兵的事蹟了。

那些既假仁假義、又兇猛暴烈的行徑,在年輕的趙躋昌心裡,比茶館說書人口中的故事,更接近於行俠仗義。

不過如今見面,趙躋芳覺得劉承宗的模樣、神態甚至氣質,似乎都與他想象中那個粗蠻豪爽、非黑即白的豪俠形象相差甚遠。

趙躋芳從劉承宗並不真誠的笑容裡,讀出了一些隱藏在言語背後的東西,他問道:“大帥剛才說的是,十四縣?”

隨著劉承宗點頭,趙躋芳大為震驚。

西安府十四縣,包括附郭西安府的長安縣在內。

合著元帥軍針對西安府城的攻城戰,在圍城之前的這一刻,就已經開始了。

首戰,名為攻心。

劉承宗的邀請信扔到了西安府城的城樓上。

不光發給西安府城裡長安縣有頭有臉計程車紳,甚至連總督陳奇瑜、巡撫練國事也被視為地方父母,在高高的城門樓上,找到了屬於自己的邀請函。

趙躋芳甚至已經在想象,陳奇瑜、練國事等人看見劉承宗親筆寫的邀請書信,臉色該有多麼難看。

他向劉承宗問道:“大帥是要,動搖西安府城守將的堅守之心?”

劉承宗看了看西安城的方向,緩緩點了下頭,隨後又搖了搖頭:“不全是,也為你們。”

趙躋芳瞪大雙眼:“我們?”

“對,就是你們,西安府各縣的生員、士紳、長官,我和你們都知道,西安府並未歸心於我,眼下……呵!”

劉獅子輕笑一聲:“眼下這不過是懾於大軍的權宜之計,但現在不一樣了。”

“西安府城早是孤城一座,城外的事什麼都不知道,我不說,他們怎麼知道,各縣長官、士紳、生員,在咸陽城外赴我劉承宗的宴會?”

說著,他轉過頭,對上趙躋芳驚疑不定的眼神,道:“我不告訴你們,你們又怎麼知道,五省總督、陝西巡撫,已經知道你們來赴我宴會的事呢?”

劉承宗當然知道,陳奇瑜和練國事不會出城赴宴,他們來不來根本就不重要。

但通知到很重要。

他要讓西安府城的守將,知道元帥府正在宴請西安府計程車紳,府內屬邑已爭相出降,幻想他們和自己相談甚歡、甚至勾兌戰後利益分配的畫面。

他同樣也要讓西安府各縣計程車紳知道,城裡的五省總督、陝西巡撫都已經知道,他們倒向元帥府的訊息。

趙躋芳被劉承宗看得心裡發毛:“那,那大帥,我家兄長豈不是完了?”

“這叫什麼話?”

劉獅子一臉正經:“你哥身為咸陽知縣,卻為我邀請府內士紳,在那邊的仕途自然走完了,但我的元帥府正是用人之際,只要有真才實學,難道還怕沒有官做?”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面精彩內容!趙躋芳其實內心還沉浸在,劉承宗用咸陽的一桌子菜,搞了西安府內外兩撥人心態的震驚當中。

他已經確定了,眼前這個劉承宗,絕對跟他想象中的叛軍頭目不一樣。

事實上,如果不是一個月前親眼目睹咸陽塬上,元帥府大軍摧枯拉朽般地擊破官軍,他甚至都懷疑,偌大一個陝西,就是劉承宗靠耍心眼子搞下來的。

我哥這是招誰惹誰了,西安府所有屬邑,比起興平等地,咸陽算是很不配合的縣了。

面對大軍都沒有開城獻降,結果就這一個疏忽,我哥答應了城中買過元帥軍戰利品計程車紳,擺出個勞軍宴。

就被你搞的好像我哥早就私下投降元帥府一樣!

不過劉承宗並不知道趙躋芳的震驚,他只是非常認真的說道:“你也一樣,劉某才疏德寡之輩、元帥府也是勢孤力弱之地,正是需要你這樣飽學之士幫襯的時候。

與其留在縣學讀書,不如跟我做個郎官幕僚,待戰事終結,陝西百廢待興,缺少主官的地方很多,何愁一身才學沒有用武之地?”

其實趙躋芳聽見才疏德寡的時候就已經傻了。

正常人都用才疏學淺,才疏德寡這就不是正經人會用的詞兒。

除了皇帝,誰管你德寡不寡啊!

更別說元帥府勢孤力弱,趙躋芳對這個形容詞都沒法吐槽。

偏偏劉承宗很認真,還一副謙虛好像的樣子,低頭問道:“躋芳,如果你是我的幕僚,此時此刻。”

劉獅子沉吟片刻,問道:“五萬營兵屯於西安,五萬營兵屯兵別處,十萬兵馬,除了攻打西安府城,還有什麼該做的事?”

趙躋芳深吸一口氣,張口無言:你管這個叫勢孤力弱?

“大帥想聽,攻破潼關,揮師進京,奪了鳥皇帝位?”

劉獅子聽著就樂:“愛看話本?”

“回大帥,聽得多。”

“話本聽聽就行,用兵之道跟編話本的落魄文人想象差得多了,兵多未必是好事。”

劉獅子嘆了口氣,情緒算是半真半假,一方面他喜歡跟秀才聊天,另一方面趙躋芳在他眼裡,代表著他兄長趙躋昌。

咸陽知縣的官位雖卑,卻也是一方父母,其背後一座咸陽城,若能靠言語和人心攻略,就能為他保全亡於攻城計程車兵。

那是成百上千個部下的性命,也是城中成千上萬百姓的人心。

因此他頗為無奈地說道:“劉某率五千健兒橫行天下,能攔住我的人還沒有出生,但率五萬人馬,就趴在西安府出不去,你可知道這是為何?”

趙躋芳心說,難道大帥不善將兵,止能將四萬九千?

不過這話他不敢說,只敢順著劉承宗的話問道:“在下不知,還請大帥示下。”

“因為錢糧不濟,五萬兵馬人吃馬嚼,一月非五萬石原糧不可,唯有攻下西安城,將秦王府搬空,難題方可迎刃而解。”

趙躋芳眨眨眼,一月五萬石糧,很多嗎?

大帥你可是在西安府啊!

他皺著眉頭,一方面覺得自己不該給劉承宗出主意,另一方面又擔心劉承宗攻破秦王府,若仍無法彌補軍用,恐怕就會繼續作戰,甚至劫掠地方。

卻不料劉獅子只是看他思索,就已經在心裡樂開了花。

這個問題的答案本身對他來說並不重要,重要的是趙躋芳為此思考。

他思考完了,得出答案,也就上了元帥府的船,弟弟上了船,他哥也跑不了,這便意味著咸陽縣的大門就此為他洞開。

一座城池,就拿下了。

而有了第一座城池,西安府各縣人心的口子就此開啟,拿下更多城池便勢如破竹。

趙躋芳的思索並未持續太久,終究還是擔心佔了上風,同時也夾雜著大量年輕人想要顯擺學識的天性使然。

他開口道:“大帥何不張榜安民,告知西安府各縣,一切保持原樣?如此一來,兵糧問題就解決了。”

“嗯?”

這話劉獅子是真沒聽懂:“什麼意思,兵糧怎麼就解決了?”

“一切維持原樣,人心安定,稅也接著徵,今年的稅銀朝廷還沒完徵,西安一府的賦稅,足夠大帥養五萬雄兵,甚至綽綽有餘。”

劉獅子彷彿被巨大的驚喜砸中,脫口而出問道:“西安府能徵多少稅?”

這倒不是他裝出來的,而是實實在在不知道西安府能徵多少稅。

他一直遊走在困苦之地,擅長的也是組織赤貧百姓均田再生產,像西安府這種富裕地方……著實是觸及到他的知識盲區了。

尤其是認真思索之後,發現西安府這個地方,即使在旱災之下,好像也沒有因為徵稅鬧出亂子的情況。

就連臨洮旅的那個楊國棟,過去在巡撫標營乖得很,調到固原才被餓得起兵。

“具體多少,在下也不知道,去年好像聽兄長說,夏麥秋米徵了六七十萬石,軍屯田十餘萬石,絲、絹六七千兩,另有布十餘萬匹、草四五十萬束,另有遼餉四十五萬兩,完徵九成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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