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认冷灰
24号文字
方正启体

第五百六十八章 闖(1/2)

作者:奪鹿侯
 “闖啊!”

紛亂廝殺的秦州戰場上,一隊隊農民軍在前線潰散、重組、恢復鬥志,如洶湧洪流,揚刀再次衝向包圍圈外的明軍。

明軍卻像佇立河畔的堤岸,在狂風暴雨中巍然不動……不,這堤岸甚至還在向洪流貼近。

拒馬柵擴大了明軍的寬度,同時也使闖刀兵無法在大寬度上展開衝陣,只能被迫與官軍在小範圍拼殺,但如此一來,左良玉計程車兵別說散陣失去編制了,就連什級、甚至隊級的編制都沒有散開。

面對農民軍的衝殺,他們幾乎是來一個殺一個,甚至有些悍勇的什長、管隊會帶隊挺入陣中,主動與農民軍交戰。

在一聲聲“闖啊!”、“闖啊!”的口號中,一個個農民軍仗刀返身衝陣,有些人能僥倖劈過一兩人,但更多的農民軍士兵在一開始就被結陣的官軍攔住,死在戳刺來的槍矛之下。

更有甚者,連官軍的影子都沒挨著,就被三眼銃或鳥銃放倒。

終於在某一時刻,人們的勇氣被恐懼蠶食殆盡,越來越多的農民軍士兵不敢再隻身闖陣,只能將刀橫在身前,眼睛死死瞪著一兩丈外的官軍,拉拽受傷倒地的袍澤緩緩後退。

官軍也不趁此時機用火槍或弓箭射擊,只是嚴格執行來自長官的命令,端起拒馬柵一步步向前壓迫。

不過左良玉想要盡收全功的野心,也給了圍困之中的張一川部兵將成長的機會,在退無可退的困局中,人們逐漸找到對抗堂堂之陣的感覺。

穿梭在五營軍陣之中的傳令娃娃兵草鞋布鞋都跑飛了,將張一川的一道道命令傳達到克天虎、宋江等參將耳中,河南總兵部的將領眼看部下一個個倒在戰場前沿,卻死攥著最精銳的馬兵不出,只命將士一次次衝擊防線,試圖在一截截木柵中找到左軍陣線的薄弱點。

同時他們的隊形也逐漸發生變化,不再以散亂的闖刀兵進行無腦衝撞,而開始輔以刀牌滾進、矛手刺殺,試圖結成隊形與官軍對抗。

不過這種程度對左軍士兵而言無疑還是太嫩了,即使以相同的隊形在戰線上互相沖撞,老練的左軍昌平兵也能以熟練的配合將他們一次次擊垮。

只是紛亂的秦州戰場上,誰都沒注意到,耤水南岸的山坡上,無聲無息地出現了數騎頭戴氈帽的身影。

山風吹過李自成宣帽下滄桑的面龐,眯眼望向遠方廝殺戰場,無聲嘆了口氣。

戰場上的局面無比明朗,左良玉的包圍圈已經形成,儘管非常單薄,但東邊的炮兵拖住了張一川的槍炮,餘下南北兩面的精銳老兵在裝備、訓練上遠超農民軍,依靠木柵,一隊能把三五隊壓著揍。

被困在包圍圈裡的張一川部雖然兵力龐大,卻沒有足夠的戰線寬度讓他展開兵勢,絕大多數士兵都被擠壓在軍陣裡,根本無法發揮兵力優勢。

儘管左軍為形成龐大包圍,殺傷效率非常低,大勢卻已經定下。

眼下左良玉提前派出的五百騎兵已經在西邊留下口子,只等張一川的軍隊士氣崩潰,從西邊口子跑出去點人,那支騎兵就能封上口子,把剩下的人全埋在雁行陣裡。

左良玉計程車兵比起張一川來說畢竟人數太少了,包圍兩個營就已經很吃力,何況要一下子包圍五個營,幾乎把整支軍隊的兵力全部壓上,每一名士兵承擔的壓力已經大到極點,隨時都有可能把戰陣壓垮。

但左良玉沒有辦法。

面對龐大的敵軍兵力和寬闊的戰場地形、以及更大戰場上被元帥軍、河南總兵部包圍的戰略態勢,他必須一戰給張一川帶來足夠大的殺傷,使其被迫撤出戰場恢復元氣,才能在擊敗張一川后從容轉移。

否則這支軍隊可能正面戰場上打不過他,卻能憑藉兵力優勢拖住他,拖到更強勢的正軍抵達戰場。

而為了達成這一目標,左良玉能選擇的戰術只能是冒險將兵力遠超己方數倍的敵軍包圍,畢竟僅僅圍住兩、三個營可能更加穩妥,但剩下兩個營反咬過來,在夾擊之中左良玉也沒有把握取勝。

因此表面上是他包圍張一川,實際上是他選擇了一種畫地為牢的戰法,讓張一川被迫與其死戰,這樣的好處是以士兵承受更大的正面衝擊,來換取側背方向的安全。

意圖很明顯。

山上的李自成都看出來了,這場仗打成這樣,完全是因為張一川有點膨脹,不,不是有點,是非常膨脹——哪兒有這麼打仗的,一萬人叫人家三千人圍了?

真的,李自成覺得這場戰役的鍋,就在老劉家那頭獅子的背上。

劉承宗但凡給張一川少擴編倆營,張一川都不敢這麼打仗。

某種程度上,農民軍將領的指揮能力其實都很強,至少在李自成的認識裡,他們這些義軍首領,別管能不能打贏,都比官軍的將領厲害得多。

畢竟指揮難度不一樣。

指揮一百個沒受過訓練的饑民,比指揮一千個訓練有素的邊軍難得多。

就好像現在,左良玉在更大的戰場上依靠旗鼓與熟練號令的軍官,把三千人的包圍圈指揮得如臂使指,軍旗動向一變,四面八方的軍官都知道中軍傳遞給自己的命令是什麼。

反觀河南總兵五營,五個營的旗鼓全是擺件兒,根本傳達不出除面朝方向外的任何有效軍令,可能旗語和鼓聲本來就是錯的,即使旗語和鼓聲是對的,各隊的掌盤子也聽不懂,命令全靠營陣之間往來奔走的小娃娃傳遞。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

時效性上不知道差了多少倍,幾乎都是靠掌盤子自己的口令、戰場感知來各自為戰。

他們過去合兵作戰,掃地王有多大本事,李自成很清楚,或許沒那麼厲害,但是在陝北、山西來回流竄,數次跟大明精兵悍將交手,也不是任人揉捏的軟柿子。

能把仗打成這樣,明顯是收到元帥府的兵甲饋贈之後,整個人飄起來了,覺得自己也能跟官軍碰碰。

闖將心說:這不做夢嗎?

咱這闖軍五營,從頭到尾在建制上就沒打算跟官軍硬碰硬,咱玩的伏擊、誘敵,敵軍多就放假訊息、派兵引誘把他們分開,敵軍結陣咱就走,你守秦州固若金湯我就打清水,你扼守道路我就翻山越嶺繞過去,你在東邊我就去西邊,你以為我去西邊我又回東邊了。

等到兵分得不能再分了,疲得不能再疲了,他們想坐下吃飯睡覺了,咱轉頭殺回去了,把他們一次乾死。

堂堂之陣?

咱就沒練過這東西,你憑啥覺得自己弄點兵甲,就能懟平官軍的營陣水平?

更何況就算要向正規化轉變,打個堂堂之陣練練手,你跟誰打不行,非挑個左良玉,李自成幾次見左良玉,這傢伙都是捏著一兩千人跟他們好幾千人對打……天底下同等兵力,左良玉打誰不是亂殺?

“獅子搏兔亦要全力,兔子蹬鷹倒是連跳都懶得跳了。”

李自成無可奈何地搖搖頭,轉頭道:“翻山鷂子,救人。”

在他身旁,有個身披布面明甲的魁梧青年,拄著鍛打混鐵長棍,手抱著鳳翅盔,濃眉大眼,聞言笑道:“不如晚點,人家投了大元帥,手底下五個營一萬人馬,還需要咱們救?”

這人叫高傑,諢號翻山鷂子,造反前就和李自成是好友,也是最早一同起事的人。

李自成瞥了高傑一眼,自從去年開始,他倆的關係就有點詭異,高傑好像對自己有點看法,偏偏每日三省己身,又覺得做人做事好像都沒啥問題。

成日裡統領軍隊,李自成也顧不上兄弟之間這點奇怪的小事兒,只是皺眉道:“今天多一個活下來,明天就多一個跟官軍打仗,快去。”

“嘁!”

高傑嗤笑一聲,挑起那根十八斤重的鍛打鐵棒往地上一拄,自有孩兒營裡的隨從少年趕快接住。

他這才翻身上馬,朗聲笑道:“知道了,將軍就在山上等著吧,訶子跟我一同去陣裡耍耍。”

“誒!”

代持鐵棒的少年聞言驚喜應下,將鐵棍扛在肩上,小跑著追逐策騎的高傑下山,他叫李成棟,諢號李訶子。

李自成看他們下山的模樣,不禁露出輕鬆笑容:有這樣的兄弟幫自己,真是上輩子修來的福氣!

不過只是片刻,闖將就又重新回到領軍作戰的狀態,對左右道:“亂世王在北邊受阻,說遭遇左良玉部千餘步騎,蠍子塊在南邊也撞上了官軍,看來左良玉是想趁此時機把掃地王全滅在這……仗打得有點急了,看來是東邊有變化,闖王那邊有什麼訊息?”

身側一人搖頭道:“還是老樣子,他的人馬多,兵分數路入川,過了文縣在龍安府被北雄、白水二關卡住,不過有個叫郝搖旗的小頭目領兵進了松潘衛的山區,那邊倒是望風而降,聽說是因為旗軍都被大元帥騙到長河西去了。”

這人諢號鎖天鷂子,名為田見秀,同樣是最早和李自成一同起事的老兄弟。

兩隻兇猛的鷂子,是李自成的左膀右臂。

李自成依然看著遠處喊殺聲震天的戰場,漫不經心問道:“騙?”

“松潘衛的軍官說騙,那就是被大元帥招到長河西了。”田見秀看上去比高傑開朗得多,說著突然樂了起來,指著山下道:“翻山鷂子還真拎著鐵棒子去打人了。”

順著他的手指看過去,山腳下數支馬隊在山道河畔匯成一股,人們牽著戰馬快步奔向耤水,隊形在奔行中展開,為首的正是手持鍛打鐵棒的翻山鷂子高傑。

他這個兵器本身不算怪,棍棒也是邊軍制式兵器的一種,戚繼光就專門改過一種八尺長、兩寸粗的鐵頭大棒,但那都是木棍鐵頭,沒人像高傑一樣提個快二十斤的實心鐵棒子打仗。

一來是太重了,打死人根本不需要這麼重的鐵棒,眉尖長刀才七斤到九斤重,實際上五六斤重的大棒掄出去就能折骨斷筋。

二來則是混鐵桿在戰鬥中並不是那麼實用,它震手。

所以高傑用這樣的兵器,其實震懾意義要遠大於實際意義,並且很大程度上不是震懾敵軍,而是為了震懾己方魚龍混雜的農民軍。

馬隊奔向三丈寬的耤水,騎手們在岸邊飛身上馬,小河無法阻擋他們的進軍,翹足馬背抱鬃攥尾,轉眼就渡過河去,分作數股列出鋒隊,在高傑的率領下馬不停蹄衝向左良玉的口袋陣。

軍陣東部炮兵隊伍之後的左良玉到這時才發現南面奔來一股敵騎,猛地挑起眉頭,自言自語道:“沒看見這支馬兵,張一川還留了伏兵?”

不過疑惑歸疑惑,以小兵圍大敵的單薄陣線,面對騎兵背襲必然是一撞就碎,左良玉連忙擺手打旗,身後休息的家丁隊隨著鼓聲個個披掛上馬,挎騎矛迎著渡河奔襲而來的馬隊衝去。

騎兵在河岸如洪流般向口袋陣單薄的左翼陣線奔去,來自左軍後方的家丁馬隊也捻長箭持大弓自側翼奔襲截擊。

紛揚在戰場南部的滾滾煙塵令重圍之內的張一川無比振奮,站在中軍土丘上拔刀而起,高呼道:“闖啊!闖啊!”

一時間傳令小娃健步如飛,隨訊息傳達各營,早已披靡計程車氣再度振奮,農民軍中的助威鼓聲轟隆而起,河南總兵部前、右、後三營紛紛轉向,數以千計的男女老少在
本章未完,请翻下一页继续阅读.........
(←快捷键) <<上一章 投推荐票 回目录 标记书签 下一页>> (快捷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