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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零一章 移營(1/2)

作者:奪鹿侯
 顧天壽就發現啊,這個劉承宗的軍隊都是神經病。

一更天,也就是戌時到亥時之間,城外軍隊不急著回營,像專業的農民一樣,在田野間點著火兒忙著耕種。

二更天,外邊一片漆黑,他們回營吃飯了,直接吃到三更天,吃到子夜就算了,他們還唱歌兒,那他媽城裡準備夜襲的鬼兵都困得睡著了,又被城外的糙漢唱歌嚎醒了。

四更天,城外軍隊看樣子是睡了,營地裡火盆子光亮忽閃忽閃的,正是夜黑風高的好時候,但鬼兵們熬不住了,一個個在城牆根兒睡得東倒西歪,勉強沒睡著的,也眼皮子打架……就這德行,還能出去搗亂?

被圍城的第一個夜晚,整個涼州城的軍民幾乎都沒睡覺,算是點著燈熬蠟做了一宿無用功。

李鴻嗣最難受了。

他一直跟提前挑好的鬼兵們在一塊,本來尋思三更天就要出戰了,李鴻嗣的作戰經驗很充足啊,過來給他們鼓舞一下士氣。

萬萬沒想到劉承宗的圍城軍隊不睡覺,他已經竭盡所能地把想到的車軲轆話跟鬼兵們講四遍了,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效果也不能說沒有,雖然士氣確實是沒能鼓舞起來,但助眠效果極佳,基本上他說兩句話,就會有一個士兵百無聊賴地打哈欠,然後一個傳染倆、倆傳染四個,直接覆蓋全軍。

誰趁著李總兵訓話打瞌睡,一眼就能看出來。

別看李鴻嗣站在城門口頂盔摜甲手按戰劍,看起來威風凜凜,實際上尷尬得腳指頭在軍靴裡快扣出個紫禁城了,背在後頭那隻手一個勁兒地搓啊搓的。

他後邊是守將柳紹宗。

他顧及李鴻嗣的面子,不敢插話。

都是當將軍的,官位是有高低,但戰場上除非運氣特別差直接被做掉了,否則誰都有個打敗仗丟盔棄甲的時候,都有這個經驗。

作為同僚千萬不能去惹,哪怕說話沒有不好的意思,說者無心聽者有意,人家覺得你是落井下石瞧不起人,就給恨上了怎麼辦?所以柳紹宗一直站在旁邊低頭不吭聲。

這會他聽李鴻嗣都給鬼兵說起第四遍注意事項了,他覺得自己或許是應該給李總兵解個圍,便上前指了指泛起深藍色的城牆,商量道:“大帥,不行今天就算了,明天夜裡再派鬼兵出城,本以為咱們三更吃飯就夠不正常的了,沒想到他們三更唱歌。”

李鴻嗣從甘州城逃出生天的時候都沒這麼高興,差點就直接樂得拍大腿,他心說爺爺誒,你可算說句話了,我在這兒暗示你半天,伱是一點兒都不接茬啊!

他當即揮手道:“柳將軍說得對,今天咱們就先睡覺,敵軍動向異常也無妨,他們喜歡種地,咱們就讓他們種,地總有種完的那天,到時候他們就正常了,我們再襲營!”

命令傳到四門,守軍跟鬼兵都放心了,帶著滿心輕鬆沉沉睡去,但這個時候已經五更了。

突然間劉承宗的馬隊就在外頭舉著火把由遠及近,很快就散開了臨近城下,一個個扯著嗓子喊,催促城外種地計程車兵換防,叫他們到後邊睡覺去。

鐵馬冰河入夢來啊,李鴻嗣在西街官衙剛睡著還沒一刻鐘,就夢迴青春年少,在大陣裡跟北虜搏戰攻堅,槍炮齊鳴人喊馬嘶,那馬蹄子都踩臉上了。

驀地驚醒,又回到這具鬢角都白了的身體,還沒從大馬蹄子踩臉上的後怕裡回過神呢,就聽見官衙廂房裡住著的沒牙老頭兒敲著鑼:“打了打了打了!”

城裡確實有點騷亂,但李鴻嗣聽聲音,不像開始攻城了,況且劉承宗的軍隊,李鴻嗣是見識過的,打仗膽氣最足,馬隊侵略兇猛,而且絕對不傻——黑燈瞎火,誰他媽天還沒亮就攻城啊?

李鴻嗣出去就把老頭兒的鑼扯了,順便下了一道命令,讓城裡所有百姓,家裡頭有樂器的統統上交衙門。

“唯恐天下不亂!”

很快,同樣頂著個黑眼圈一臉倦容的柳紹宗就過來跟李鴻嗣碰頭,語氣非常無奈:“劉承宗的馬隊像瘋了一樣在城外猛跑,西城有個值夜守軍沒打過仗,一緊張把炮放了;南門有個炮兵被驚醒,以為下令了,也把炮點了。”

當五月二十九日的第一縷陽光穿透黑暗,涼州西城牆和南城牆轟轟兩聲炮響,宣告整個涼州城入睡失敗。

李鴻嗣面容苦澀地舔舔發乾的嘴唇:“放炮打死人沒有?”

“不知道。”柳紹宗搖搖頭:“估計打不到,五年來劉承宗跟朝廷、海賊、西番、瓦剌輪番見仗,也是老將了,馬隊肯定散的很開,區區兩炮,我估計打不到人。”

“唉。”

李鴻嗣沒多少失望,無非是意料之中,緊張之下的兩炮打中或沒打中,對戰局都毫無影響,他看著發白的天邊嘆息道:“這兩炮的代價可真大,全城的人都醒了。”

柳紹宗也嘆了口氣,看著穿戴整齊的李鴻嗣,斟酌著問道:“那要不大帥再回去睡會?”

“這還睡個屁,咋睡啊,天都亮了,那劉二憨夜裡都憋著壞不消停,白天能讓咱睡了覺?”

李鴻嗣沒好氣地說出一句,他心想就算拿腳指頭想都知道,劉承宗折騰他們的事這才剛開始,便對柳紹宗道:“還是將軍去睡,傍晚換我……我們睡不好,他們也別想睡好。”

本來劉承宗在城外種地就已經挺氣人的了,但說實話這個氣人效果對軍隊來說其實並不成功,他們喜歡種地就種嘛,無非是種點豆子、種點玉米,都是仨月成熟的作物。

這個事情其實只會讓涼州百姓對洪承疇咬牙切齒,城上守軍不會覺得有什麼。

畢竟種地這個事吧,它是個很漫長的行為,沒有哪個天條規定,一塊地裡長出的莊稼,誰種的就得誰收。

你今天種下了,並不代表仨月以後你還有命收糧。

但鬼兵困得睜不開眼沒法出去夜襲,是真把城上將領軍兵氣壞了……他們都覺得這個劉承宗得多壞啊,事事都卡著他們的點兒。

其實劉承宗沒那麼多壞心思,整個夜晚,他都在涼州城西邊五十里的豐樂堡睡覺,睡得可香了。

在涼州城西的軍隊是丁國棟率領的肅州營、蜂尾針率領的甘州營在西北,他們後邊壓陣的是高應登的大營。

劉承宗其實沒有守城經驗,五年來他野戰打得挺多,攻城並不多,至於守城,則是真沒守過。

在涼州之役開始前,他根本就不知道守城軍隊在遭受圍攻時會具體做什麼。

但洪承疇把涼州守城的計劃安排得事無鉅細,三劫會又交上了洪承疇的守城手冊,事情就朝著有意思的方向發展了。

涼州城裡的守軍,一天吃三頓,每頓飯的時間,四面城牆守軍用什麼來聲音來傳遞警兆、傳警時用幾聲代表什麼情況,四門守軍與預備隊平時會駐紮在城內什麼位置,他們準備何時出城以及出城時使用什麼樣的戰術。

元帥軍閉著眼,都能背下來。

就這還想睡覺?還想鬼兵夜襲?

次日一早,天光大亮,趕在日頭還沒那麼傷人的早晨,城外軍士又扛著農具幹活去了。

防備西門守軍出城的蜂尾針,還專門派人到城下宣讀他們大元帥的意思,使勁兒聲討了一番洪承疇毀壞田地的惡行,讓守軍告訴城內百姓,元帥軍沒有跟涼州軍民為敵的想法,我們一路過來軍民依附,深得人心,你們還投降了吧。

話剛說完,城上守軍就禮貌地放了一架百虎齊奔。

蜂尾針很生氣,但他當時沒有動作,一直到太陽毒辣起來,一些士兵扛著農具回來,就讓人在城西二里架起了大炮。

一幫子炮兵軍官聚在營帳裡,對著他們自制的涼州佈防圖看了又看,最後圈定了一個大概位置,讓軍兵放了三炮作為還擊。

他們圈定的那個位置,名字叫隅首,意思是東西走向大街上跟南北街道的交叉口,這個地方通常在開集時也是集市所在。

涼州城內有三條東西向的大街、三條南北向的大街,一共九個隅首,他們瞄準的就是離西門最近的三個隅首。

按照手冊要求,守軍的預備隊平時會呆在隅首附近,等待集結號令。

蜂尾針之所以要等太陽毒辣起來,就是因為這個時候守軍沒辦法躲在西城牆根兒遮陽,肯定都會在隅首附近的宅院、屋舍和店鋪休息。

畢竟他們的炮本來就是間接瞄準,想準確命中隅首很難,擴散到旁邊宅院的機率很大,所以要等毒辣的太陽把人攆進屋子裡,這樣轟擊起來就一舉兩得了。

打到隅首沒打到人,沒事,打得很準,恐嚇效果達到了;沒打到隅首但打上幾片碎瓦,剛好有軍隊在附近,目的也達到了。

這三炮一個人都沒打死,但確實把聚集西城三處的守軍嚇得夠嗆,除此之外還把東城牆的守軍慌得不行。

西城守軍害怕,是因為他們真看見炮彈落在附近,七斤重的鐵球越過城牆,墜在他們屯兵地點附近,一顆炮彈可以說是巧合,三顆落在三條街道交叉口,還全是他們的屯兵地點,怎麼能不害怕?

而東城的守軍驚慌,則是因為洪承疇的手冊裡,四面城牆傳警是不同的聲音訊號,以防預備隊亂動,同時也避免了各處支援被城外敵軍調動的風險。

城南緊急,擂大鼓;城西緊急,撞大鐘;城北緊急,齊鳴鑼;城東緊急……發炮三聲。

聚集在城東的預備隊都是一宿沒好好休息,從士兵到將領,精神狀態都非常差,迷迷瞪瞪中透著緊張,突然聽見三聲炮響,都來不及分辨方位,就亂哄哄地集結列隊,朝城牆上衝過去。

衝到城上,東城守軍都傻了:“城外一個人沒有,你們火急火燎跑上來幹啥?”

東城牆外邊是真沒有人,劉承宗佈置的包圍圈是大包圍圈,城東最近的元帥軍是魏遷兒大營,這傢伙正在東南四十里外佔領邊牆呢。

而且涼州城的東城牆,本身就很難打,西城牆算難打的,外有月城、內有甕城,東城牆更過分,外邊直接建了座關城,就等於給城外整個東關修了城牆,連成一體了。

魏遷兒一看這還有啥好圍的,在城外留了點塘騎,直接往東南走了。

三顆炮彈,蜂尾針確信自己可以跟城上守軍好好交流了,但還沒等他再派人溝通,當天下午,來自肅州營的丁國棟先生就搶走了話筒。

他們倆營是輪換睡覺,在城外主要任務就是種地,順便勸勸敵軍,除此之外的潛在命令是誘敵,劉承宗根本就沒有讓他們攻城的打算。

如果能把守軍引出來揍他們當然最好了,沒引出來就好好種地。

所以他倆商量的是,四更五更輪換,甘州營負責正午之前種地;下午肅州營睡醒,負責傍晚種地,畢竟是伏天,正午種地那太陽曬得誰也受不了。

真能把敵人引出來,只要他們沒在半個時辰內被擊潰,就算大功一件。

在他倆後邊種地的高應登大營才是解決出城軍隊的主力,實際上高應登部早就急不可耐了,那幫人不願意種地,這是實在沒辦法才推犁播種,他們不願意種地的原因也跟別人不太一樣。

這個營有個千總是唐通,唐通跟鎮夷遊擊唐明世交戰時,把火炮的預裝霰彈拆了,讓火器兵把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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