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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一章 狠攻(1/2)

作者:奪鹿侯
 崇禎七年的正月二十三日下午,莊浪衛被升騰而起的煙塵與硝煙覆蓋。

車輪吱呀戰馬嘶鳴裡,慷慨激昂的軍樂在城北響起,上百門中小型野戰炮在城外排成一排,次第放響,震撼雲霄的炮聲中,一顆顆炮彈曳著尖嘯轟向城頭。

實心鐵彈死死嵌進城垛,更多炮彈越過城頭砸進城內九街十八巷的民居,砸碎瓦頂屋脊,將城內居住的旗軍家眷嚇得爭先恐後逃到街上。

看到這一幕,站在北城牆內側馬道上躲避炮彈的井小六目眥欲裂,大罵一句,揪著身旁鄉兵的衣領子,貼著耳朵高喊道:“過來!你去集合城內百姓,把他們都趕到南甕城去,那炮彈開花!在街上要被炸死的!”

在井小六心裡,儘管他才佔領這座城滿打滿算半個月,但城裡的一千多百姓都是他的人。

因為這些窮得一家子三四口就一件破棉襖的軍戶家眷,絕大多數早在今年秋天,就已經吃上大元帥的糧了。

更別說為了安定人心,井小六早就跟他們說過,這座城裡的軍糧,是讓他們一起吃的,官軍攻進來,這些糧食他們就見不著了。

鄉兵們都是頭一次遇上炮火連天的陣仗,嚇得都他媽不會說話了,聞言剛點點頭,就見馬道上一聲短促又戛然而止的驚叫。

隨即就好像有個皮球被打爆了一般,嘭地一聲,一顆黑乎乎的炮彈凌空飛過,向摩肩接踵的馬道上灑下一片紅色。

鄉兵們登時大亂,正聽井小六下令的鄉兵更是轉頭就要往馬道下跑,又被井小六揚起胳膊薅住,抬手往臉上拍了兩下,這才著重道:“你記住,先讓她們去取軍糧,不準推車,想拿多少拿多少,不是東西北門,是趕他們去南門甕城。”

“嗯,南門甕城!”

臨著官軍發炮前,井小六在城牆上看了,官軍只有三千上下,兵力不足以鋪開了圍住這座小城,一時半會他們還堵不住南門。

“等人把南門甕城站滿,就開城門把她們都放出去,往南跑,有多遠跑多遠,跑到明天早上,看見紅城子就安全了。”

其實井小六想過,把這些婦人小孩留下守城,但一番衡量之下,認為沒有必要,不如放她們出城。

如果六百個多少受過訓練的大男子守不住這座城城,添上一千婦女兒童該守不住還是守不住。

沒有意義再害了別人性命。

就在他下令的時間裡,一顆顆帶引線的開花彈在城牆、城內接連炸響,有的是開花彈、有的是毒煙彈,將城內打得煙霧繚繞嗆得人泣涕橫流。

好在井小六的軍隊都躲在城牆內側的馬道上,城外軍隊的炮火主要集中在攻打城門樓和城垛,一時半會倒傷不到他們。

即便如此,也把井小六打得膽戰心驚,城外一刻不停的火炮,讓他在心中暗自咂舌,好奇謝二虎到底在松山幹了什麼,讓城外的甘肅軍連個圍城陣地都不修,推火車抵近城下就展開狠攻。

流寇攻城都知道先打造器械再挖壕,哪有這種不管不顧上來就乾的打法?

城外的丁紹胤並不是不知道挖掘壕溝的道理,莊浪衛守備空虛,稍加圍困城內的守軍心智不堅就會開城獻降……這是任何人都知道的事。

但丁紹胤更知道自己沒有時間,沒有時間挖掘壕溝,更沒有時間打造像樣的攻城器械,他能依靠的只有手中的火炮,以及趕製的簡陋雲梯。

因為莊浪衛城雖然守備力量空虛,天時地利卻俱不在他。

這條河谷中間是窄處四十步、寬處六十步的莊浪河,莊浪衛城在河東,背靠山脈。

西山與東山俱有一條寬敞山路通向河谷,西山道在北,西大通河堡駐紮的番兵能從他背後襲來;東山道在南,攻山松山城堡的虜騎會從城南進入河谷。

正是這份地形和局勢,讓丁紹胤不敢發兵渡河經過河西繞至南門外圍城,只能在河東進攻北城牆,而且必須要快。

因為根據丁紹胤對周邊地勢的瞭解,從莊浪衛城的烽火臺點燃算起,他這一營涼州軍安全攻城的時間只有一天。

行軍有快慢,丁紹胤只能按敵軍行進極快來算。

一天之後,松山地區的蒙古虜騎就能從山裡衝出來增援莊浪衛,兩天之後,西大通堡的番兵也能抵達他們身後。

當然根據後方情報,他的援軍也已經上路,甘肅總兵楊嘉謨的標營正南下急進。

援軍確實是強援,楊嘉謨身負甘肅防禦的重任不能離開,甘肅總兵標營的督標參將叫柴時華。

柴時華是西寧衛人,但對朝廷來說非常可靠,因為其家人已經死絕了。

其父名為柴國柱,在萬曆年間憑胯下馬掌中槍殺出勇冠三軍的名號,世襲百夫長的出身,三十歲連任甘肅、陝西兩地總兵,腰懸平羌、徵夷兩方將印,歷鎮山海關、瀋陽,在天啟初年以正一品左都督病故,位極人臣。

其叔名為柴國棟,在薩爾滸戰役中以參將官職領一營,屬杜松部東路軍陣亡;其兄名柴時秀,亦在天啟年間以經略中軍副總兵的官職陣亡遼東。

全家就剩下這麼一個柴時華,這也同樣是個積極進取的勇將,早前擔任蔡旗堡守備,趕上虎墩兔哐哐撞擊邊牆,一年內三次馳援鎮番衛,還籌集資金修補城牆,給堡內添置了戰馬一百多匹。

儘管如今他的官職只是參將,但在軍中聲望極高,就連嘉峪關外的吐魯番人聽了他柴家將的名字都肅然起敬。

但這支軍隊再可靠、行軍再急切,也還在二百里外,遠水不解近渴,至少要兩天後才能抵達戰場。

丁紹胤發起狠來,命令部下務必在今夜奪下城池。

涼州軍使用最多的火炮是西北的滅虜炮車,車是三輪板車,前面兩個大輪、後面中間一個小輪,每車載三門九十五斤重淨鐵鍛造的滅虜炮,打一斤炮彈。

這是一種小型野戰炮,鍛造的炮身堅固耐用,通常在野戰中用於近敵五十步時輪番打放。

滅虜炮跟同一戰位的其他各式輕型小炮比起來,各項引數都不算非常好,湧珠炮比它輕,佛朗機比它快,朝廷新制的威遠炮在重量上跟整個滅虜炮車組差不多,威力卻大得多。

它就一個優勢,造價便宜。

一門滅虜炮只要五兩銀子,連上戰車,一個炮組也不過只需要十六兩銀子,而且不用鑄造,就無需修建大型豎爐,對擁有軍匠軍戶但財力上捉襟見肘的衛所非常友好。

再沒有什麼武器,能讓邊疆衛所輕易拉出一百五十門甚至二百門炮齊射的火力了。

西北邊軍不需要攻城,且不說這個時代的火炮沒有短時間砸穿三丈厚度包磚土牆的能力,即使有那樣的火炮,在劉承宗出現以前,西北的城池都是明軍自己的。

他們需要對付的是軟弓快馬來去如風的蒙古猛男,滅虜炮就是西北邊軍手上最合適的兵器。

即便如今他們需要攻打莊浪衛城,滅虜炮依然能憑藉打出的漫天鵝卵壓制城頭炮兵。

夾雜在大量滅虜炮車之間的是飛雲炮,全名叫飛雲霹靂炮,這是嘉靖年間專門開啟花彈的火炮。

其炮身形制介於將軍炮與碗口炮之間,核心科技都在炮彈上,炮彈有圓柱形的木馬子和彈座,打發出一條條拋物線,將空心的開花彈放入城頭、城中。

炮彈的發火機制是空心鐵彈內填充火藥、鐵片,塞進信管點燃,落地時信管很容易磕掉或磕滅,啞火率較高。

絕大多數時候都只能當作臼炮使用,臼炮,就是打出炮彈,以拋物線落下,砸人。

但哪怕打出兩顆能炸開一顆,就足夠對城內守軍造成震懾。

當幾顆開花彈在城頭炸開,迸發出片片硝煙,親自站在炮兵陣地督戰的丁紹胤揮手向前。

城頭的火炮已被壓制,只有零散幾門躲在城垛後面的佛朗機炮旁邊還有炮手,但他們遲遲不願開火,就已經讓丁紹胤看明白了。

“城上佛朗機裝的是散子,放火箭。”

戰旗招展,滅虜炮還在打放,軍陣中推著架火戰車的涼州衛旗軍越過炮兵陣地上前,在離城二百步距離將火箭車調整至合適角度,隨即一架架百虎齊奔升騰起大片硝煙,將數以千計的火箭向城頭放去。

在火藥的尖嘯聲裡,四散而出的火箭拖著一道道尾焰衝向城頭,在半空中劃出不規則彈道,有些紮在年久失修的城牆土坯上,有些打在城磚上墜落,還有些越過城頭,四下裡胡亂攢射。

硝煙頓時將發射陣地與城頭同時遮蔽,城頭的守軍也被壓得抬不起頭來。

其實城頭的守軍已經快被嚇瘋了。

井小六的兵力本就不足,還有分散士兵守衛北、西兩面城牆,整個北城牆僅有三百名守軍,擔心在炮擊階段就被打殘,絕大多數士兵都受命躲在城牆內側的斜坡馬道上,留守在城牆後的只有少數炮兵。

任誰都知道,指望這些炮兵面對數以百計的輕炮,在漫天鵝卵大小的炮彈四射的情況下,拿佛朗機炮與其對射,完全是痴人說夢。

東關民壯的鄉兵壓根就沒接受過炮火訓練,在校場上拿炮朝空地轟上幾炮,跟戰場上被上百門炮壓制完全是兩回事。

哪怕他們對面的是涼州衛的旗軍,那也是爺爺跟達雲在松山一千二沖垮三千虜騎、父輩跟將軍陣亡薩爾滸、兄長援遼在遵化灤州跟東虜韃子攻大城對大陣的旗軍。

到處硝煙瀰漫,城外的炮聲卻不停,終於當硝煙漸散才有縮在城垛後的鄉兵炮兵敢壯著膽子透過垛口朝城下看上一眼。

只是一眼,便看得亡魂大冒,驚恐地回頭向馬道上喊道:“將軍!雲梯上城了!”

就在數以千計的火箭在城上鋪開一片硝煙遮蔽視野的片刻,丁紹胤麾下旗軍穿過炮兵陣地,將一架架簡易改造的攻城車推到城邊。

所有的戰車底座都是車營的偏箱車,有的固定了長梯、有的連線大梁懸掛木幔,還有戰車和木板搭成的臨時甬道,帶鉤子的長梯更是已借硝煙搭上城頭,一隊隊旗軍正從城牆各個方向攀梯而上。

躲在馬道上的井小六聞言瞪起眼來,抽出腰刀揮手對身後道:“跟他們短兵相接!”

百總們的命令接連響起,一隊隊躲在馬道上的鄉兵持槍矛火器奔向城牆各處,紛紛衝向勾住城牆的雲梯垛口,拿起守城器械向城下丟去。

一時間城上喊殺四起,架設於馬面牆的佛朗機正待向攻城軍隊的側面放炮,就被一張懸掛起來的木幔糊在臉上,一炮放過去將木幔打得四處透光,卻難以傷及城下軍隊。

還未來得及再次裝填放出第二炮,城下的猛火油櫃已將燃燒的火油噴上三丈高的馬面牆,幾名炮兵立即被燒成火人。

這還不算完,幾隻裝填好的子銃也被引燃,鍛打子銃在馬面牆上成了小噴子,將散子四面噴射,頓時一座馬面牆陷入火海,再沒能站著的活人。

而在另一邊,拴著鐵鏈的狼牙拍板被鄉兵丟下城去,幾名持刀登城的旗軍在驚呼聲中被拍成肉餅,就連木梯都被從中間拍斷,僥倖沒被拍中的旗軍也從梯上墜下摔個七葷八素。

很快幾塊青磚被守軍頂著槍火砸向猛火油櫃,將油櫃砸個粉碎,幾床燃燒的棉被丟下,將遍地火油引燃,城下城下都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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