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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四章 西進(1/2)

作者:奪鹿侯
 莫與京把亂平得很尷尬。

隨著進入河湟谷地,再次將刀弓槍炮朝向叛亂百姓與脫伍士兵,隨他轉戰陝西一年有餘的老兵,戰鬥力直線下降。

平民百姓厭惡戰爭,但最厭惡戰爭的人是士兵,尤其在殺人沒賞錢、沒功勳、沒有升官可能、甚至都搶不到什麼戰利品時,士兵才是天底下頭號厭戰之輩。

莫與京的困境正在於此,他所率領的蘆塘營兵都是九死一生的善戰之士,但他們殺過太多的人,也有太多親朋好友被殺,每個人的精神都或多或少出了問題。

一部分士兵跟自己過不去,不單不願再殺人,也不願幹任何事,沒有命令時除了暴躁易怒就像行屍走肉,收到命令也再不會像過去那樣堅定執行。

另一部分士兵跟別人過不去,他們倒是願意接著殺人,甚至看見誰都想殺,行軍看見路過的饑民難民都想殺了取樂,不讓軍隊給百姓讓路就會出大問題。

偏偏,願意殺人的都留在蘆塘營了,莫與京帶在身邊的大部分都不願殺人,並不是每個人都有病,半瘋的只是少數幾十個,但厭戰情緒影響了整支軍隊。

幸虧沒有監軍,否則就這支軍隊在平亂時鬧出的笑話,送到朝廷足夠讓莫與京死八回了。

在奪回古鄯堡旳戰鬥中,莫與京打了整整兩天,那麼大的一座城堡,他麾下十四門小佛朗機炮齊射了整整七輪,上百顆炮彈,沒有一顆命中城垛。

那炮眼齊刷刷的在城垛下邊的城牆上打了七排。

最後古鄯堡還是奪回來了,因為堡壘裡的叛軍認為這些官軍太菜,四百多號人從堡壘裡殺出來了!

生死關頭炮兵也不演了,一輪鐵彈一輪散子,那速射打得叫個精準,放翻百十號人,叛軍四散而逃,老兵們又萎靡了。

他們甚至都不裝出摔跤絆倒的樣子,只是站在原地拔出刀來喊出兩聲,就原地坐下唉聲嘆氣,直到莫與京發出追擊命令,大夥才以小隊結陣,晃晃悠悠攆出去二百步,賊兵都爬完一座山了。

莫與京也沒脾氣,一方面士兵沒有違反軍法條例,他們乾的都是軍法條例裡沒寫的事;另一方面他自己也厭戰,率軍平亂僅僅是職責所在。

他作為武將的一切熱情,都在轉戰陝北中消磨殆盡……他參戰的時機、地域都不對。

如果早上兩年,在亂世大起義剛剛開始的時候,陝北的大戶人家仍然歌舞昇平、各地村莊仍能留存些許保命口糧,那個時候到處都在搶劫,別說官軍願意剿匪,就連劉獅子都有剿匪的動力。

如果換個地方,在這個時候的山西、關中,情況也和兩三年前的陝北類似,當然士兵打上一年仗也會厭戰、精神也會出毛病,但不會有這麼嚴重。

偏偏在這個時候的陝北,哪兒還有搶劫的啊,留在陝北的叛軍都流行攻城,王莊都快找不著了,如果說過去五成的人不叛亂能活命,在莫與京率軍投入陝北戰場時,這裡只剩兩成人不叛亂能活命了。

關鍵剩下這兩成的人,不是達官貴胄就是世代伺候達官貴胄的人,別說普通的大頭兵了,就連莫與京也沒辦法跟蹲在平涼城裡的小韓王共情。

人們的思想已經被旱災和戰爭改變,早前聽說有叛軍往平涼去,人們心中擔憂不已,周圍軍隊都在第一時間向平涼回援。

但現在再聽說有叛軍往平涼去,將官軍兵第一個想法不是擔心韓王千歲的安危,而是懊悔。

懊悔自己沒先下手為強,把韓王府今年的祿米搶了。

狠狠長吁短嘆一陣,再點起人馬火急火燎往平涼去,遠遠觀戰,整個心思就和劉獅子看白鷹子圍攻土圍的心思是一樣的。

因此奪下古鄯堡後,莫與京不敢把士兵逼得太急,駐軍於堡中修整,同時派人廣傳書信,徵召湟中土司前來助戰平亂。

他的書信還沒送到,西邊已傳來急報,碾伯千戶所被劉承宗攻破,逃跑的潰兵說,劉承宗沒有用青海宣慰使的名號,而是自稱青海大元帥,擁兵數萬奪了碾伯正在向東進發。

一時間古鄯堡守軍大亂,莫與京匆忙率軍自古鄯堡離開。

他清楚的不能再清楚了,他的軍隊平亂都顯得有些勉強,跟劉承宗作戰只怕最後都要投了賊。

古鄯堡他可以不守,但萬萬不能把這七百精兵留給劉承宗……萬一這些兵不是不願殺人,只是不願給朝廷殺人呢?

這個問題他作為帶兵的人,敢細想嗎?

最氣人的是,莫與京是在收到碾伯千戶所被攻陷訊息的第二天,才收到碾伯千戶所的求援訊息。

圍攻開始前,碾伯千戶就派人向東求援,直接跑到了蘭州,才知道西寧副總兵莫與京率軍赴任,這才又折回來找他。

時間線在他這是亂的,碾伯所是先被攻陷才被圍困。

莫與京一直以為早前河湟吃不起糧的群賊四起,已經夠亂了;卻沒想到等他從古鄯堡的谷地跑出來,河湟才算真亂起來了。

他本想退往河谷,依靠地方豪族據守以待援軍,但地方沒多少豪族了。

走卒販夫、士人商賈,人們裹著家眷財貨裝起小車,擁堵官道向東倉皇逃竄,連成串兒的馬車在農田軋出深深車轍。

西邊打了敗仗的逃兵攔路持刀,騎上別人的馬兒、背起別人的行囊、抱緊別人的老婆揚鞭而去,一切都亂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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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泥腿子起兵,河湟的地主老爺沒慌,但知道劉承宗東進,大夥兒害怕極了,匆忙捲起兩年前準備好的行李逃竄。

在訊息傳遍河湟的三天裡,被人們重複最多遍的話,可能是‘我早知道會有這麼一天’,都早就準備好了。

託劉獅子的福,這兩年河湟的大戶人家生活儉樸了許多,不少宅院裡豪華陳設能搬的搬、能賣的賣,有些人早早就把傢俱搬到蘭州的宅子去了。

劉承宗來的時候,人家還沒來得及知道他是幹嘛的,等大夥反應過來,他早一陣風似的就跑去西寧以西了。

俗話說人無遠慮必有近憂,河湟谷地的共識,就是劉承宗早晚還會殺出來。

有識之士得出這個結論,論據是河湟無險可守,能談得上易守難攻的地方很多,但都需要大量脫產兵員,河湟也有八千營兵把守各地。

其中還算上了鎮海營和伏羌堡,還沒開打這五千營兵就已經吃上劉家糧了,打個屁。

平民百姓得出這個結論,論據更簡單,海上可沒地方種地,大元帥在那窩著,他吃啥啊?

不過對尋常百姓來說,即使知道劉承宗會殺出來,也沒啥意義,老爺們往東跑,那充其量是去蘭州旅遊。

好心的旅遊期間把佃戶的地租免了,拿出大房子讓長工住著;有那不免地租的,等回來再讓佃戶交也算本分。

反正老爺們帶著地契,只要河湟沒淪陷,回來還是老爺;就算淪陷了,朝廷啥時候打回來,老爺也依然還是老爺。

平民百姓就不一樣了,佃戶去蘭州佃不到地,自耕農和小商販離了這片地就叫拋家舍業。

五畝地加個雞籠豬圈,只值碎銀幾兩,對一些人來說,做成箔紙吹上天比風都輕。

但對更多人來說,幾兩銀子比命都重,值得冒險僥倖,把自己拴在土地上賭一場。

萬一賊沒打到自己家呢?萬一元帥府不濫殺無辜呢?

在莫與京心裡,士紳不能跑。

因為他們是能跑的人,所以不能跑,作為地方首領、百姓的主心骨、手握田地的坐地戶,平時受人尊崇,到了戰爭時期必須留在地方率領百姓。

在正常情況下,是戰是降,他們給百姓拿主意;是跑是走,他們來組織百姓;就算要逃跑避難,也得由他們帶著百姓逃跑。

就算敵人暴虐貪婪,士紳降了留在地方挨刀,也是士紳鄉賢的責任與義務。

有他們頂在前面,百姓就不會太遭殃,否則他們跑了,留百姓在那被暴虐貪婪的敵人洩憤嗎?

但劉承宗不一樣,劉承宗太嚇人了。

河湟計程車紳很難把他視作正常政權來看,反而要麼把他看做過去殺富濟貧的流賊、要麼就把他看做漢人血統的吐蕃贊普兼任蒙古大汗版的努爾哈赤。

總之,是那種不給富家士紳留活路的人。

這兩年元帥府的一舉一動,都牽動著人們的思緒,自從劉承宗在西寧設立府學起,河湟絕大多數士紳就不敢打算跟他共富貴了。

當然也還有留在河湟的,這部分人早就把家裡聰明的孩子送進西寧府學讀書了,聽聞帥府進兵,送得早的彈冠相慶、送得晚的扼腕嘆息。

莫與京率軍火急火燎臨近河口,眼看還有三里路,官道與河岸就被堵得水洩不通,單是壞掉和丟棄的馬車驢車就扔了足足一里地。

黃河兩岸到處是衣著面料華貴、紋飾精美的富戶士人擁堵於此,攜良駒美眷小廝婢女,錢在這個地方已經不是錢了,岸邊到處是揮舞銀兩的人向河上催促叫罵。

黃河艄公一趟趟往來運送,就連牛皮筏子羊皮筏子都擠滿了人,人群像被驅趕的牛羊般時而涉水臨岸、時而退向渡口,並不時夾雜一聲驚呼。

不是河裡有筏子翻了,就是岸邊有人趁機搶奪,種種亂象不一而足。

莫與京看見這幫四處逃竄計程車紳就來氣,劈手奪過部下的三眼銃朝天放響,留下人手到後面觀望敵情,佈置軍兵維持秩序,頒佈禁止慌亂搶奪的條例,同時派了倆兵到對岸,讓蘭州參將徵調民船、調兵渡河。

“先讓蘭州的旗軍營兵渡河,再把洮州岷州臨洮鞏昌的土司都調來,河口不能丟!”

一來河口丟了,劉承宗就能直接威脅蘭州、切斷甘肅鎮與陝西的聯絡,另一方面……莫與京認為荷花河湟谷地的土司們正在調兵遣將,一支規模龐大的軍勢將在半月之內完成集結。

到時候官軍分道進剿,必能大破劉賊。

若丟掉了河口,土司們得不到來自蘭州方向的支援,各自為戰定難取勝。

不過很快,莫與京就意識到問題似乎沒有這麼簡單,他居然在黃河渡口發現了好幾個土司的子侄。

莫與京也是西寧人,作為西寧出去的將官,他和許多土官同僚相交甚密,李土司、祁土司的家人怎麼都跑了?

細細一問,那些土司們居然都在過年時被劉承宗邀去俱爾灣過年,得知這一訊息的莫與京感到頭暈目眩:“他們,他們去元帥府幹嘛!”

一座座城寨或被拔除攻陷、或望風而降的訊息不斷從西邊傳來,土司不在領地,即使那些土家族掌握人口眾多,也陷入群龍無首的境地,每個由殘兵敗卒帶回的訊息都像噩耗,重重敲擊在莫與京的心頭。

河湟谷地,恐怕要失守了。

蘭州將會和山海關一樣,成為直接面臨敵軍威脅的前線。

事情進行到這一步,已經不是莫與京所能控制的,他趕忙再度派人登船去往對岸,將軍情急報正在陝西巡撫練國事,請求再次調集關中五鎮大將率邊軍協討河湟。

就在此時,西邊終於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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