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貌美婦人坐於席間,給慶陽府的首領們加了鯰魚效應。
韓朝宰和田近庵倆人,你一句我一句,眉飛色舞口沫橫飛,講述圍城攻寨的見聞,時不時互相點評用兵之道。
只聽聊天,儼然是天神下凡。
自吹自擂之餘,不時用餘光偷偷瞄向白柳溪與雲交月。
劉承宗與之正好相反,他很沉默。
樊三郎躡手躡腳走到旁邊,輕聲勸道:“大帥,挪挪眼吧,你把倆姑娘看羞了。”
劉承宗回過神笑笑,小聲問道:“你幹啥去了?”
“遛馬啊,紅旗要喝水,順便幫戴管隊給她們的人安置營地。”
劉獅子道:“來來來,坐下一起看。”
樊三郎聽著直皺眉,啥人啊,自己看就算了,還拉著我一起看:“非禮勿視啊。”
把劉承宗說蒙了。
他尋思,人家姑娘那不穿著衣裳呢?
而且還裹得巨嚴實。
“快坐下快坐下,我沒你們那麼好看,這樣你們對視就扯平了。”劉承宗認真道:“咱不能白占人家便宜。”
劉承宗特別無聊。
他左邊坐著韓朝宰,韓朝宰旁邊是田近庵,他倆身邊是作陪的韓世盤韓世友,這倆嘰嘰喳喳不停,還時不時要跟他說上一句。
關鍵說的東西非常無聊,都是圍城啊、打仗啊啥的,劉承宗提不起一點興趣。
你倆老兄這麼厲害。
慶陽府一州四縣五座城,如今哪個也沒攻下來。
十座驛城,只有馬蘭山的宋莊、邵莊,寧州的彭原、政平四座馬驛沒了,但四座驛城有三座是楊耀西掠時策反了驛卒。
剩下一座政平驛,是驛丞管理不善,比被魏遷兒打死那個驛丞剋扣得還狠,把驛卒逼反了。
那你倆老兄都幹啥了?
啥叫圍城攻寨,為啥不叫攻城拔寨?因為沒攻下來。
樊三郎都傻了,呆呆站著被劉承宗按到旁邊坐下。
第一次聽劉獅子誇她好看,再看看人家白柳溪那小耳環小頭飾,樊三郎心裡那叫個委屈啊。
她一直以為劉獅子拿他當男的,不讓她睡床、在馬背騾子背上摔,有個啥打扮的東西都讓她扔了。
天天讓穿三十斤滿山亂跑、還要劈刀數百次……心酸,你現在知道我是個女的了,再好看的人整天這麼折騰也不行啊!
劉獅子正搖頭感慨呢,身高一米八有了,就是體重明顯還差點,否則天字第一號巾幗大將,實屬夢想照進現實了。
轉頭一看樊三郎正在平復心情,便問道:“咋了?”
樊三郎搖搖頭,小聲說:“喜歡你就把她們留下唄。”
“你看她們的人,咋樣?”
“戴管隊說……”樊三郎對怎麼描述白柳溪的部眾有些詞窮,便借用了戴道子的話,道:“一塘馬兵打他們勝算不大。”
這話對樊三郎來說其實有點複雜,她不懂,所以又加了一句:“戴管隊有點託大吧,七八百人呢。”
劉承宗搖搖頭,他對白柳溪的人心裡有數了,道:“那留不了。”
即使劉獅子對白柳溪等人的武藝有些高估,畢竟韓朝宰也沒說清是表演的花槍,他還以為是少林的花槍。
戴道子對其部眾的戰力評價極低。
這個評價的潛臺詞是沒有受過軍事訓練。
說白了武藝有強有弱,若白柳溪是使槍矛的高手,亦或是用拳腳的高手,劉獅子脫了鎧甲也用拳腳或相同兵器,還真有可能打不過人家。
也有那麼一絲可能被揍得滿地找牙。
但這並不耽誤劉承宗覺得十幾個會武藝的好手,帶六七百因飢餓做賊的平民百姓,沒準自己一個人左右馳射,就能把他們嚇得躲避箭矢自相踐踏。
他可以,戴道子也可以,一塘馬兵更可以,能不能辦到更多關係到膽識與智力,跟武藝關係不大。
曹耀在另一側坐了,他是老人精了,發現劉承宗一直盯著白柳溪二人看,笑嘻嘻地遠遠拱了拱手,離席出帳,沒過多久帶著曹嫂子回來了。
曹嫂子往倆人那邊一坐,白柳溪和雲交月就沒那麼尷尬了,仨女人便聊了起來。
只不過這樣一來,劉承宗也不朝那邊看了,專心和樊三郎聊天。
“為啥留不了?好看,你就留在身邊端著天天看。”樊三郎好奇極了:“不都說娶妻娶賢,納妾納色,沒聽說奔著能打找的。”
樊三郎一直小聲說話,沒想到這句話直接把劉承宗逗樂了:“你想哪去了?我沒想討婆姨。”
樊三郎笑眯眯道:“沒想討婆姨,那你還一直看人家。”
“好看啊。”劉獅子理所應當:“見色起意難道不正常嗎?”
他腦子裡那位一天不知道要見色起意多少次,但都發於情止於禮了。
劉獅子並不想討婆姨,大學裡說修身,要格物致知才能誠心正意,若沒見過幾個美人,怎麼知道自己想要什麼?
見色起意才想去了解,然後才能知道是不是自己想要的。
難道只許陽明先生格竹子,就不能讓我獅子元帥格美人嗎?
“不正……正常嗎?”
看他一副理所應當的樣子,樊三郎到嘴邊的話卻又沒那麼自信。
她也不太瞭解男子心思。
反正她發現劉承宗和別人不太一樣,她一直以為看見美人,偷偷摸摸看或者乾脆不看才是正常的。
卻沒想到讓劉承宗這麼一說,她又迷迷糊糊覺得,好像大大方方看才正常。
她被劉承宗的歪理說服了,所以她也跟著看,邊看邊點頭:“確實是美人呀!”
但還是覺得劉獅子太重視戰鬥力,她說:“我覺得可以留,讓她們跟著一塊行動,隊伍裡女子很多,能幫著做不少事。”
“我天天困得睜不開眼洗衣裳,又當兵又當奴婢,你找點婦人專門洗衣裳收拾嘛。”
誒,還真別說,小東西說得有道理。
劉承宗前段時間受傷,袖子總會滲血把衣裳汙了。
那些衣裳都是樊三郎給洗的,天天困得睜不開眼,好幾次人都快掉盆裡了。
輜重隊有幾個婦人,卻也幹不完獅子營所有工作。
其實隊伍裡有婦人對各路首領來說都是很正常事情。
有些人隊伍裡婦人甚至能佔到三分之一。
但劉承宗對這事牴觸很大,他始終記得吳千總自殺後,被張雄攆著打的那段路。
當時隊伍裡都是饑民,跑在後面的不是老人就是婦人,他們那時沒捱過幾天餓、沒吃過多少苦,還都是正常人,最能打的人都在後面一次一次殿後。
很多不是那麼能打的、或者運氣不好的,就都死在路上被延安衛旗軍殺了。
所以內心裡始終覺得婦人與老人是累贅,會因為沒本事而害死別人。
就連樊三郎加入,天天不讓在床上睡,就為練這一手日夜不休逃跑的本事。
不過卓有成效。
如今樊三郎依然不能維持穿戴重甲,所以平時不論走到哪都把鎖子甲穿在身上,以讓身體習慣這份重量。
幾個月下來,她已經能做得很好了,而且在馬背睡覺也熟練得像個老兵,再也不會跌下來。
她越來越像個軍人了。
白柳溪和雲交月倒是看著有些本事,不至於做累贅,可她們也是首領,身後幾百人跟著她們吃飯。
那些人是累贅。
留不了,別管剛見面就讓別人散人馬,還是拿獅子營全軍上下浴血拼殺的收穫去窮大方,都會讓他覺得自己不是個東西。
劉承宗不是唯一一個覺得無聊的人,獅子營的哨長們都各聊各的,唯獨有個李老豺,看不慣田近庵吹牛。
他道:“田首領你這麼厲害,把合水縣城打了唄?就橫在前邊,這城不打,有糧食也沒法往西運啊!”
本來是李老豺鬥氣的話,楊耀卻接過話道:“合水城確實是問題,它守著去慶陽府城最近的大道,城週三裡,依北山而建,山上有烽火臺,烽火引燃,四十里外慶陽府城與慶陽衛可聞。”
“城東有南北流的北川與東西向的東川交匯,匯為合水川西向而去,僅東關外河上一座石橋可以透過。”
一聽車過不去,曹耀就急眼了:“過不去我炮咋辦?”
楊耀補了一句:“小車能過,大車過不了,我進慶陽前大帥有令不害百姓,我怕搶城知縣召集百姓死守,就沒管這座城,我以為還回延安呢。”
劉承宗聽著就樂,大車過不去,載重千斤的糧車也過不去,都沒糧了還想炮?
擋在面前的合水縣城必須打破,只不過這些慶陽府的坐地虎可能派不上用場。
他對田近庵問道:“田首領,你常駐在這山裡,合水縣城有多少守軍?”
“守軍都是些三班衙役、城中護院驛卒還有鄉紳團練,加一塊五百多人,但高牆深壘,又在兩河交匯,實在易守難攻。”
劉承宗聽出這城不好對付,想避免部下死傷,便伸出隻手道:“一千石米糧,想想辦法,把它破了。”
田近庵面上犯難。
一千石米糧,對他誘惑不小。
不過他想了又想,乾脆拱手告饒:“大帥我說實話,我手下就六百人手。”
“前些時候合圍過一次,那知縣蔣應昌已有防備,打不下來。”
劉獅子笑了,這個傢伙在朝廷那都吃不到空餉,還想到叛軍這來吃空餉?
他又轉頭看向別人:“有哪位首領願意把這城破了?”
沒人說話,哪怕單聽楊耀和田近庵對這座城的介紹,都知道合水城不好打,又有城牆又有護城河,北是高山南是河谷,強攻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沒準人死完都沒啥糧食壓力了。
看他們沒人說話,劉承宗便笑道:“那看來這座城得由我來了,那就由我來,至於諸位首領所說糧草不足的事,我這有個提議。”
這會韓朝宰、田近庵還有北邊劉家兄弟派來的手下,氣勢上都矮了幾分。
要說野戰,互相壯膽就是邊軍沒準也敢打一場,但攻城真不是靠勇氣就行的事。
被護城河一隔,連城牆都摸不著就不知要死多少人。
可要糧的時候都挺積極,要幹活都不說話,他們個個都很尷尬,沒啥臉面要糧食了。
“諸位首領手下都人手眾多,我這有個小忙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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