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沙知府高天爵近來心情很不好。
因為湖廣總督胡全才帶著一干殘兵敗將來到了長沙駐紮。名曰督軍,實則就是把長沙當成了臨時的總督駐地。
要說高天爵是不想摻和這趟渾水的,實則是被逼無奈。
他是遼東鐵嶺人,隸屬於漢軍鑲白旗,後改漢軍鑲黃旗。
順治十一年經洪承疇推薦高天爵做到了長沙知府。順治十三年,高天爵因為父病假歸。之後他於順治十六年起復,做的卻是江西建昌府知府。
因為明軍猛攻湖廣,連克諸鎮。胡全才無奈之下帶領餘部逃到了江西,忐忑之下等到了順治皇帝命他戴罪立功的聖旨。
胡全才大喜,這才經由江西一路輾轉來到長沙府,準備大幹一場。
只是這時的長沙知府不是胡全才的嫡系,胡全才用著不順手。他便向朝廷請旨,將高天爵重新調回長沙府聽勘。
高天爵心裡苦啊,他在江西建昌乾的好好的,卻被胡全才調回了湖廣這個火坑。
雖說他和胡總督都是洪承疇的門生,但也不是這麼個同氣連枝法啊。
胡全才一門心思北伐立功,高天爵只能順著總督的意思。
只要胡全才還是湖廣總督一天,高天爵就只能尊令行事。
頭頂有這麼一尊大佛壓著,可實在是太難受了。
由於長江的緣故,湖廣兵力的重心明顯傾向於北部。
整個湖廣南部的守軍只有八萬,其中長沙府佔據了一半。
胡全才抵達長沙的第一件事就是大規模擴軍。
在他看來明軍此番至少有十數萬人,要想守住長沙乃至北伐,最少得有二十萬的兵力。
湖廣最不缺的就是糧食。
當初洪經略圍剿永曆,糧食基本都是湖廣出的。
胡全才要想養活二十萬軍隊也並非不可能。
但高天爵擔心的是兵員素質問題。
剛剛訓練的新兵戰鬥力是沒有保障的。拉著這麼一支新軍跟明軍幹?怕是得了失心瘋吧?
但有的話他又不能說的太直接,畢竟胡全才是他的頂頭上司。
是以高天爵命伶人精心策劃創作了一場戲,邀請總督大人前來看戲,藉著戲把道理講給胡全才。
時近黃昏,總督的轎子終於落在了知府衙門前。
高天爵早早等候在外,見胡全才從轎子裡出來,連忙上前迎去。
“總督大人能夠賞臉前來,下官真是榮幸之至啊。”
他瞥了一眼胡全才身邊的周培公,心中極為不屑。
周培公這個人他是知道的,原本只是湖廣武昌的一個小吏,因為抱上了胡全才的粗腿得到賞識,成為了胡全才最信任的幕僚。
但高天爵覺得還是走科舉路數是正途。
雖說他自己只是個監生出身,但那也比小吏身份高。
“聽說高知府養了一個戲班子,這下本督可以見識見識。”
雖說如今胡全才的壓力極大,但也不能把自己逼得太緊。苦中作樂還是要的,是以他接受了高天爵的邀請前來聽戲。
“總督大人裡面請!”
高天爵單臂延展,態度十分恭敬。
胡全才滿意的點了點頭,揹負雙手踱步進了衙門。
唱戲自然是在後院,胡全才在周培公、高天爵的左右簇擁下一路穿庭過院來到後宅。
受到江南的影響,長沙的整個園林構造十分精緻。
這長沙府衙的後宅就是一個十分精巧的園林,亭臺水榭應有盡有。
胡全才笑道:“高知府真會享受啊。本督在武昌的衙門也沒你這麼精緻。”
“總督大人說笑了,這都是前人之功。”
高天爵一句話就把自己摘得乾乾淨淨,鍋都讓前任背了。
他心道胡全才真是厚臉皮,剛剛把武昌丟了還有臉提武昌的總督衙門。
“既如此,我們入席吧。”
“總督大人請!”
戲臺和看戲的亭子正對著,隔著一片池塘。
胡全才來到上首坐定,周培公和高天爵分別坐在了他下首的左右位置。
眾人皆已入席坐定,高天爵遂拍了拍手道:“開始吧。”
一時間管絃絲竹之聲響起,戲子伶人們紛紛甩著水袖登臺。
“好!”
胡全才本人是非常愛看戲的,這個架勢一擺出來他就知道這些戲子伶人有真功夫。
高天爵心道希望你一會看完戲還能笑得出來。
“總督大人,這綠蟻酒您嚐嚐,冬日裡喝這酒最暖胃。”
高天爵將一壺溫好的酒給胡全才倒上,十分恭敬的說道。
胡全才端起酒杯淺淺酌了一口,連聲讚歎道:“好酒!”
“這戲我怎麼沒有看過?”
周培公眯著眼睛聽戲,連著聽了一段也沒有聽出什麼所以然來。
“周先生真是慧眼如炬啊。”
高天爵嚥了口吐沫道:“這戲是一曲新戲,周先生沒見過就對了。”
“哦?”
周培公饒有興致的點了點頭:“那我可得好好瞧瞧。”
三人身邊都有暖爐,又燻著香別提有多愜意了。
可週培公聽著聽著覺得有些不對勁。他扭過頭去瞧胡全才,發現總督大人的臉也變得黑了。
這個高天爵,這是在搞事情啊!
“咳咳,高知府你這是什麼意思?你這是在譏諷總督大人嗎?”
這個話胡全才不好開口,那麼只能周培公來說了。
高天爵卻是絲毫沒有懼意,總得有人來挑破這層窗戶紙,既然沒人敢做他高天爵來做!
“周先生言重了。下官對總督大人可是十分敬重的,怎麼會譏諷總督大人?”
“還說沒有?那這出新戲是怎麼回事?應該是高知府命他們編排出來的吧?”
周培公陰陽怪氣的問道。
“這戲是下官命他們編的,目的自然是勸諫總督大人莫要衝動!”
話說到這個份上了,高天爵也不想藏掖了。
他朗聲道:“總督大人想招募新軍來對抗明賊,這自然是極好的。但訓練軍隊需要時間,剛剛招募的新軍戰鬥力很差,根本無法上陣殺敵。靠這樣一支軍隊別說北伐了,能守住長沙就不錯了。總督大人戴罪立功心切,下官可以理解。但還得另想辦法,最好是能從貴州、兩廣、江西借兵!”
“你放肆!”
一直沉默的胡全才這下忍不住了。他厲聲責斥道:“你說的這些,你以為本督就沒想過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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