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一個星期過去了，進度如何了？”
位於天劍峰前山的峰頂，是尹靈竹的居所。
他的居所不大，有點像是悠然見南山的田園老翁那種風格，質樸得幾乎無法相信這就是一位掌門的住處。但凡事並不能只看表面：整個小院周遭都處於可怖的劍氣威壓之下，若是能夠長期呆在這種地方，又不會被這些劍氣重創心神的話，只要不是傻子都能夠從中悟到高深的劍法。
這一點，或許就是尹靈竹留給後人的寶貴財產。
此時，位於小院的後院涼亭內，尹靈竹和方清兩人正在下棋。
“那些潛力和資質較好的，基本都上了四樓和五樓，不過這次的考核有些兇險，已經出現三人死亡了。”方清沉聲回答道，“這在以往幾乎不可能出現。”
“這次來的人比較多，質量參差不齊，有些心性和潛力不佳落敗後心神潰散，也是正常。”尹靈竹態度依舊淡然，並未因這次提前十天就出現死者而感到震驚，反而是覺得如此才算正常，“你認為現在進入四、五樓的人裡，有多少人能夠上六樓？”
“現在能上五樓的那一批人，我覺得都有資格上六樓，甚至是七樓。”
方清想了想，然後才回答道。
他是有些虎，動起手來絕不含糊，但並不代表他就沒腦子。
整個萬劍樓裡，他是僅次於尹靈竹和謝老鬼之下的第三人。而能夠達到如此實力境界的人，智慧自然不可能低到哪去，他只是屬於比較典型的喜歡動手多過動腦而已，但真不是沒有腦子。
“至於現在登上四樓的那一批人，我覺得有過半的人能夠登上六樓。……這些人，差不多應該就是這一次有資格觀摩劍典的劍修了。如果再算上一些後期才開始發力的大器晚成者，最終人數差不多在一千人左右。”
十數萬名劍修參與的試煉，最終卻只有上千人能夠擁有觀摩劍典的資格，這個淘汰率不可謂不高。
但尹靈竹在聽了方清的說法後，卻是突然一笑：“有我們那位師侄在，怕是能有上百人都算不錯了。”
方清眨了眨眼，有些不太明白什麼意思。
“葉師侄就算再怎麼橫行無忌，但是試劍樓的考核模式也是固定的，她不可能清場那麼多人的。”方清搖了搖頭，顯然不太認可自己這位師兄的說法，“現在第五樓被開闢出來的考場就有兩個，而葉師侄的那個考場還是一個需要合作的考場，哪怕就算只有她的那支隊伍能夠通關，但也起碼有六人了。”
對於葉瑾萱，方清自然是相當欣賞的。
但他欣賞的不是葉瑾萱的劍道天賦，而是對方與自己的脾性相當對胃口。
都是屬於那種能動手絕不廢話的型別。
而且還特別熱衷於清場。
所以從一開始，方清就知道，只要和葉瑾萱處於同一個考場的劍修，那就只能算他們倒黴了——這也是為什麼方清之前被尹靈竹詢問意見的時候，他會說“上五樓的劍修都有資格進入六樓，甚至是七樓”這種比較模稜兩可的話，而不是後面說的那句“現在登上四樓的有過半的人能夠上六樓”那般肯定。
畢竟現在五樓有葉瑾萱，這個女人如果懶起來的話，直接殺光所有考場的其他人讓自己直接通關的做法，她是真的幹得出來，而且還不止幹過一次。
“我說的不是葉瑾萱。”尹靈竹搖頭，“我說的是蘇安然。”
“蘇師侄？”方清眨了眨眼，哈哈大笑起來，“師兄，你該不會真的相信萬事樓所謂的‘天災’說法吧？”
尹靈竹笑而不語。
面對自己這位師兄的眼神，方清的笑聲也不由得漸漸變低了：“不可能吧？”
尹靈竹不答，只是伸手往前一點。
空氣裡陡然蕩起陣陣漣漪。
宛如鏡花水月。
很快，一副畫面就出現在了尹靈竹和方清兩人的面前。
那是一片由各種劍氣所組成的奇特異象，方清一眼掃過去就看到不下三十種型別的劍氣。這些劍氣遮天蔽日，已經徹底影響了周圍的環境，甚至都開始扭曲附近的法則——所謂的異象，實際上就是一種法則之力的具現，而隨著顯化的法則之力強弱程度不同，異象對環境所產生的影響也各有不同。
這些劍氣，如果在玄界出現的話，恐怕非地仙強者都只能止步於異象外。
方清知道自己的師兄絕對不會只是單純給自己看這些東西，所以他的目光並未離開。
如此約過了數秒後，方清終於知道自己的師兄想讓自己看什麼了。
在這片劍氣所形成的異象內部，有一片深黑色的半球空間突兀的佇立於其中。
其凌厲可怖的氣勢，哪怕隔著這個鏡花水月的法術，方清都能夠宛如置身於現場般，清楚的感受到其中的威力。
“這是……”方清終於忍不住轉頭看向尹靈竹，“墨雨劍訣？空不悔？”
尹靈竹微微搖頭，道：“八天前，點蒼氏族以十升墨龍血、一幅墨靈圖作為交換，將此子送了過來。……我本以為是空不悔，但沒想到居然是點蒼氏族藏起來的新人。”
方清的臉色一變，顯得凝重起來：“這是要為下一代做準備？”
“這不是很正常的事嗎？”尹靈竹輕笑一聲，“玄界以五百年為屆，每次傳承伊始，氣運新轉，誰不想給自身多爭幾分氣運加身呢？我們不也有奈悅嗎？……玄界四大劍修聖地，北海劍宗自差點被邪命劍宗滅門後，就再也沒有能夠扛旗的人物出現；靈劍山莊已經蟄伏了一千年，這次甚至沒有讓新人過來參與，你覺得他們真的依舊沒有新人出現嗎？”
“這……”方清皺眉，有些不太確定。
“藏劍閣如今只有一位蘇小小，我已觀過骨了，大器晚成，給藏劍閣再續五百年氣運不是問題，但想要跟奈悅搶奪劍道氣運的話，那不可能。”尹靈竹沉聲說道，“所以靈劍山莊那邊，若是沒有一位能夠跟奈悅比肩的天之驕子出現，劍道新運流轉伊始，爭奪大道氣運的應該就只有這三人了。”
方清嘆了口氣：“蘇師侄的潛質真的有那麼強嗎？我始終覺得不如瑾萱和詩韻。”
“蘇安然……我看不透。但老黃押寶在他身上，呵，你覺得老黃那傢伙會吃虧？”尹靈竹笑道，“你忘了老黃的名言？”
“什麼都吃，就是不吃虧。”方清一臉便秘的表情，顯然他對黃梓是有不小的怨念。
“哈哈哈哈。”尹靈竹爽朗的大笑起來，“老黃讓蘇安然強行壓制境界，就是為了讓他夠格參與玄界新運的搶奪。……四百多年前，老黃說要立派，誰都沒當一回事，結果如何？大道氣運，劍道被唐詩韻、葉瑾萱兩人分了；武道氣運則被上官馨、王元姬分掉。……也虧得他對佛儒不感興趣，不然你猜結果會如何？”
“也就是武帝、劍仙、魔女、修羅等人足夠強勢，還能從宋娜娜那裡虎口奪食，不然光憑一個宋娜娜就足夠吞掉整個玄界的氣運了。”
方清嘆了口氣：“妖姬之名，名不虛傳。”
“你不懂。”尹靈竹搖頭，“這才是老黃的精明之處。你覺得以宋娜娜的情況，一個人獨吞整個玄界五百年的氣運，會是什麼結果？……是上官馨、唐詩韻等人幫宋娜娜分擔了隨之而來的反噬，宋娜娜才活到今天。”
“那這個……”方清伸手指了指畫面裡那片黑色區域。
“點蒼氏族想要更進一步，所以養了一個新人來爭劍道氣運。”尹靈竹微微搖頭，“他們要出大聖了。”
方清瞳孔猛然一縮：“蜃妖大聖剛復活，點蒼氏族又要出大聖，這……妖盟要崛起了？”
“崛起？”尹靈竹冷笑一聲，“呵，等他們能夠越過北海劍宗南下再說吧。……反正這筆買賣，我們不虧。點蒼氏族想搶氣運，不說奈悅，光一個蘇安然就夠她喝一壺了。”
“此女看起來可不弱，蘇師侄能贏？”
“她已經在蘇安然手上吃過虧了。”尹靈竹笑道，“否則的話也不會被逼出墨雨劍訣。……不過也別小覷她了，她這次進試劍樓就是為了立威來的，被她清場出局的人已經超過百人了，幾乎不在葉瑾萱之下。”
“又一個魔女。”方清搖了搖頭，“不過點蒼氏族這次是真的下血本了。”
“這不是最重要的。”尹靈竹沉聲說道，“她在蘇安然的手上吃了個虧，心情肯定不佳，所以接下來如果不是進入和葉瑾萱一樣需要配合的考場，和其同場的其他人怕是都要被清場了。”
方清嘆了口氣：“如果她是要來立威的，那她一定會在第五樓守門……”
“是的。”尹靈竹點頭，“第五樓一共就五個考場，葉瑾萱一個、她佔一個、蘇安然再佔一個……你說，到時候夠資格登入第六樓的是不是隻有上百人了？”
“除非……此女和葉師侄同場。”
“你覺得可能嗎？”尹靈竹笑道，“葉瑾萱以劍訣為主，但是此女卻是以劍氣為主。……指望她和葉瑾萱同場，我覺得還不如期待她和蘇安然繼續同場呢。”
“有可能嗎？”
“有啊。”尹靈竹點了點頭，“但我絕不會讓他們兩個人同場。……只有一個蘇安然，我還能壓制住，避免他把試劍樓給毀了。但如果讓他們兩個繼續同場的話，那我就不一定壓制得住了。……老黃特別提醒，如果我還想保住試劍樓的話，那麼就讓我一定要盯好蘇安然，儘可能的避免任何有可能導致試劍樓被破壞的因素出現。”
“我說師兄為什麼這次對試劍樓的考驗那麼上心。”方清一臉恍然大悟，“我之前還以為只是因為這次你加了彩頭，沒想到還有這麼一層原因。……”說到最後，方清才壓低聲音開口問道：“蘇師侄的‘天災’之名是認真的？”
“不管是不是，我都當他是。”尹靈竹答道，“我不想以後玄界劍修三大盛事變成只有藏劍閣的洗劍池。”
“那如果真的……”
方清說不下去了，因為他感覺到了自己師兄眼神所傳來的殺意。
“如果真的避無可避，那麼到時候我一定親手……”
“師兄，冷靜！”方清一臉急切的說道，“你要是對蘇師侄動手的話，老黃肯定打上門！”
“誰說我要對蘇安然動手了？”
“那你說親手？”
“我是說，我一定親手將他送到洗劍池裡！”尹靈竹冷哼一聲，“我們和藏劍閣明爭暗鬥了那麼多年，我們的試劍樓沒了，他們的洗劍池還想保住？我呸。”
方清一臉無語的望著自己的師兄。
不過當他再度轉頭看向那片鏡花水月所形成的畫面時，他卻是輕咦了一聲：“此女通關了。”
“通關了？”尹靈竹也將目光轉了過去。
只見畫面內，完全由劍氣所凝聚而成的半球突然破碎開來，化作一道沖天而起的黑色劍光，然後於半空中炸散開來，化作一片黑色的劍雨紛紛落下。
在黑色劍氣雨的侵蝕下，完全由劍氣凝聚形成的異象正被逐漸消融。
顯然，這些雜牌劍氣比不上這些黑色的劍雨——單純就劍氣的凝聚程度而言，黑色劍雨的劍氣威力更強，所以這些混雜的劍氣才會被消融瓦解。
如此一來，便出現了一片難得的純淨之地。
而此時，在這片純淨之地的正中間，有一朵散發著如彩虹般七彩光芒的花朵。
神色冷峻淡漠的女子，彎腰俯身將花朵摘下。
下一秒，這朵花瞬間散開，化作無數的星屑。
這些星屑環繞在女子的身旁，彷彿有某種獨特的力量正引起某種共鳴。這些共鳴的力量開始漸漸散發出一股柔和的力量波動，然後女子的身形漸漸開始變淡。
不多時，女子的身形就徹底消失在這片天地裡。
而伴隨著女子的消失，周圍那些黑色劍雨也失去了某種力量的支撐，漸漸消散。
劍氣異象很快就又重佔上風，逐漸恢復了這片區域的控制權。
看著這名妖族少女的消失，尹靈竹終於鬆了口氣：“好了，總算解決了一個麻煩。……接下來，讓我們看看蘇安然再幹什麼吧。我剛才看的時候，他還跟只無頭蒼蠅一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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