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早晨那金色陽光的照耀下,三層小樓泛出了朦朦朧朧的毫光,給人一種莊重而又神秘的感覺。
裴墨情不自禁的生出了一探究竟之心,但他明白以自已的身份,冒冒然進去很容易被當作別有用心之徒,只得強行按壓下衝動,暗暗對自已說道:‘設計部,等著我!’
正待再看最後一眼,一個尖銳扎耳的聲音卻不合時宜的從倉庫內傳來:“裴墨,大清早站門口發什麼呆?不打卡了是吧?五十塊不想要了是吧?”
裴墨轉頭一看,正是與自已搭班的麗姐,雅軒服飾的倉庫分為原料庫、輔料庫與成品庫,裴墨所處的是成品庫第二倉庫,按照男女搭配幹活不累的原則,各分庫都嚴格把好男女比例關,女人掌管出入庫與盤點大權,甚至還擁有對搭班男人的建議權,實際上是分庫主管的地位,男人則是苦力一般的存在。
這沒辦法,雅軒服飾的老闆是女性,又只生產女裝,在這三十畝的土地上,女人撐起了整片天!
而這個麗姐,即不美麗也談不上姐,是個四十左右的矮胖女人,市儈刻薄,總之,倉庫裡的所有髒活累活全都是裴墨與另一個庫管員的份內事,她除了指手劃腳就是記帳。
如果換了以往被喝斥,裴墨必然訕笑著解釋兩句,可是今天,只無所謂的笑了笑便走了進去。
麗姐不由多看了兩眼,面容隱現不滿,總覺得裴墨的身上起了些變化。
打過卡之後,裴墨自已也注意到這一點,他感覺,昨天還是明面上被巴結、被阿諛,暗地裡卻不知被草了多少遍的麗姐,今天落在自已眼裡,已經滄落為螻蟻般的存在,這使他暗暗思忖。
‘難道這就是強者心態?’裴墨突然心頭一動,在他的猜測中,一方面是羅蘭所接觸的人物幾乎都來自於上流社會,而自已吸取了羅蘭的記憶,視野必然會變的開闊,另一方面,則與吞噬羅蘭的靈魂有關,多多少少會受些外來性格的影響。
要知道,作為行業中的頂尖人物,自有一股傲氣傍身,多少名媛大伽都不放在羅蘭眼裡,又豈會和一個小小的倉庫頭子計較?還嫌丟不起那人!
裴墨其實也清楚,擁有強者心態固然是好事,可問題是,自已還不是強者啊,就拿眼前的麗姐來說,她只要向上面打個小報告,即使自已不至於捲鋪蓋回家,扣工資卻是少不了的。
然而,裴墨不可能再特意去賠上笑臉,一方面是心態已經真正的起了變化,另一方面,他總是感覺,羅蘭並沒有徹底死亡,很可能仍有一絲意識正躲在某個覺察不到的角落裡窺視自已呢。
這雖然是疑神疑鬼,但對於繼承了羅蘭衣缽的裴墨來說,極不願讓臆想中的羅蘭輕視自已。
裴墨要做給羅蘭看,自已將來的成就會超越他,並且也不會變成基佬!
裴墨一邊轉動著念頭,一邊整理著倉庫,倉庫裡一通電話鈴響過之後,麗姐叫喚道:“裴墨,過來一下!”
裴墨放下手裡的活計,不急不忙的走過去,淡淡問道:“麗姐,什麼事?”
麗姐拿出件衣服與調撥單,遞過去道:“把這送去設計部,她們要重新打樣,快去快回!”
一瞬間,裴墨都不敢相信自已的耳朵了,設計部啊!這可是雅軒服飾保安倉儲心目中的聖地啊!
他覺得,老天爺真眷顧自已,剛想著設計部等著我,就果然有了去設計部的機會!
“發什麼愣?還不快去?”裴墨還沒能接受這美好的現實呢,麗姐已不齒的催促道:“別以我不知道你們這些人的心思,就你那熊樣,要什麼沒什麼,一個拿兩千的小工,還想打設計部女孩子的主意?等你以後開上寶馬再來吧,我勸你現在還是省省,端正心態,別丟了我們倉儲的臉!”
這話尖酸又刻薄,不過,裴墨也不會與她計較,接了東西,轉身就走。
兩百米的距離很近,當懷揣著激動的心情推開設計部的大門時,裴墨有了片刻的恍惚,這還是設計部嗎?裴墨不由自主的回頭看了看玻璃門上的三個大字,設計部!
設計部並不如自已與工友們想象中的那般美好,裡面很亂,一百多平米的空間內,十幾張大桌子無序攤放,每張桌子配一架縫紉機,桌上擺放著特大號的尺子圓規、電腦、檔案圖紙與一些零碎。
過道與牆角,不是擱著或穿衣服或沒穿衣服的塑膠模特,就是堆著各式布料,勉強可以落腳的地面,也全都是碎布頭,空氣中還散發出一股縫紉機油的味道。
裴墨有些不敢置信,晃了晃腦袋,隨後把目光投向了屋內的設計師們,這讓他對設計部的印象稍有改觀,總共九名設計師,其中一名中年婦女被直接忽略過去,還有兩名三十左右的輕熟女,剩下的與自已年齡相當,總體來說,長相至少都是中等以上。
當神秘的面紗被揭開時,會發現,其實不過如此,裴墨想象中那整潔與優雅並存的設計部,只存在於時裝劇與頂尖設計師的世界裡,雅軒服飾作為一個國內二三流、國際不入流的女裝品牌,自然不可能花大價錢來改善設計師的工作環境。
裴墨還在發著愣,一個扎著馬尾辮的女孩已向他招了招手:“你是來送衣服的吧?快進來!”
這個女孩個頭不高,卻很均稱,素顏不算過美,卻很精緻,給人一種清爽利落的感覺,那一雙望來的大眼睛中,正透出一絲焦急,裴墨趕緊走了過去。
女孩匆匆抓來衣服,隨手抄起筆,在調撥單簽下大名。
裴墨接來一看,卻無奈的發現,字是兩個字,可內容不認識,只得暗暗搖了搖頭。
正撕著底聯,女孩已急忙抖開衣服,嘟囔道:“到底是哪裡有問題啊?怎麼賣不出去呢?唉呀,這個月獎金泡湯了!”
在雅軒服飾,除了極少數高階設計師,一般的設計師採用責任掛勾制,即設計出的服飾向工廠下了訂單之後,如果銷售不及預期,是要追究責任的,其中最常用的手段是扣獎金,再如果連續達不到,那隻能被辭退,非常的殘酷!
裴墨抬眼向女孩的胸牌快速一掃:見習設計師,心想難怪,而隔壁的一名設計師已晃到近前,同情的嘆道:“是啊,挺漂亮的襯衫,我也沒看出有什麼問題,怎麼就沒人買呢?你這一批訂單下了五百件,十天過去了,才賣掉十件,我們公司近二十個點,再加上網路訂購,平均每天的出貨量只有一件,是消費者的眼光變差了,還是他們腦殘?”
話是同情的話,但是個中的興災樂禍,任誰都能聽出,裴墨又把目光轉去,這是個二十來歲的普通設計師,拉得一頭金色直髮,臉上糊著厚厚的粉底,反襯出脖子的黝黑,上身小吊帶,下身齊B小短裙,眉眼間透出了掩飾不住的喜色。
果然,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雅軒服飾這麼小的設計部,還充滿著明爭暗鬥,裴墨只一眼便把目光移開,看向了女孩手裡的襯衫。
這是一件素雅的乳白豎條貼身小襯衫,束腰,肩頭與胸口點綴著幾片樹葉狀的電腦花形,顯得俏皮而又可愛,按常理說,穿上去可以彰顯出年輕女性的青春活力,何況定價也不貴,標牌上的價格是188,但在實際銷售中是要打折的,以下個月就要推出秋裝來估計,至少也是六到七折的力度。
完全不由自主,裴墨感覺自已的精神全集中在了這件襯衫上,僅眨眼工夫就發現了不協調之處,當即脫口道:“這件衣服在領部的處理上有些瑕疵,如果把弧角領改為小尖領,向上擴大三分之一寸,效果會更好!”
話語中,滿滿的全是不容置疑!只不過,裴墨驚呆了!說話時都沒經過大腦,這究竟是自已說的,還是基佬鬼羅蘭在說?他就覺得當時有一種不吐不快的衝動,如果不說出來,心裡憋悶異常!
可是話已出口,這把屋內的目光給陸續吸引了過來,均是充滿著不屑與輕視,金髮設計師更是忍不住輕笑道:“喲!如果不是知道你是看倉庫的,我還真把你當作設計師呢,這年頭啊,什麼人都可以來指手劃腳了,難道設計師爛大街了?”
裴墨根本無暇理會,他必須要搞清楚,是不是羅蘭沒有死透躲在暗中作怪。
反倒那名女孩,並未急於否定,而是怔怔看著手裡的襯衫,目中隱現深思,很快就問道:“你可不可以說詳細點?”
彷彿這一剎那真的變身為了羅蘭,裴墨繼續不假思索道:“如果我沒猜錯,這件襯衫應該是你以自已為模特進行設計,說實話,它的款型很漂亮,很適合你的均稱身材,如果你穿上,不會有任何瑕疵,只是你忽略了一個事實,並不是所有的女孩子都能擁有你的身材,它只能只把細長頸脖的美麗給修飾出來,而頸脖短粗、甚至平平無奇的女孩子,穿上它只會反襯出頸脖的難看。
我想,賣出去的那十件,應該是和你擁有同樣漂亮頸脖的女孩子所購買,構思雖然不錯,但作為大眾化的成衣,受眾面過於狹窄了些,我的意見,你可以參照著修改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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