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欞外,淡淡的金輝斜斜透入屋中來,在地面落拓出一個淡金色的描邊光影。
空氣中浮游著燥熱的塵埃與淡淡的血腥氣味。
一時間房內被良久地寂靜所充斥,長公主看著眼前的少年目光如鷹隼般將她死死鎖住。
他眼底壓著無盡地、鋪天蓋地猩紅之色,一種不似活人的濃重的血腥味幾乎要浸到他眼瞳最深處。
也正是這樣的一雙眼睛,讓長公主再次意識到了,眼前這個人,早已死去。
扼在她脖頸間的那隻手掌,氣力驚人,覆著可怕的死亡氣息。
若非她修為高他一頭,怕是同境之人,這頸骨怕是早已被捏成了豆腐渣。
可是長公主卻有實力毫不設防地縱容他如此放肆。
她的身體紋絲不動,目光裡混著淡淡的譏笑:
“佔她身份?霸她靈根?你是不是弄錯了什麼?她是中幽女帝,我是秦國帝姬,由始至終本宮都從未想過要將她取而代之,至於霸她靈根,更是荒唐可笑。”
長公主毫不露怯地正視著百里安那雙猩紅的雙瞳,神情戲謔冰冷:
“她的靈根如今可不在本宮這裡,是她自己愚蠢至極的奉獻給了百里羽,一念生,而萬劫至,便是嬴姬女帝這樣的奇女子也難逃難免俗,由愛生憂,因憂生悲。
女人唯有自己強大了才是真的強大,試圖以一顆真心情愛去守住一個男人,簡直是天方夜譚。
當初她之所以能得百里羽窮追猛打,魂牽夢繞,無非是她足夠強大美麗,高不可攀的女人對於男人而言皆是有著致命的吸引力。
那時候的百里羽不過是一小小劍修,女帝嬴姬於他而言是天上月,水中影。
他親手將她摘捧到人間中來,誰也不能否認當時百里羽待她的真心,他戀她強大情深,權利無雙,戀她超群不同於大眾紅塵。”
扼在脖頸間的手驟然力道加深了許多。
長公主平平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嗤笑道:“只可惜啊,人無千日好,花無百日紅,既入紅塵,自要承受這大道之中的秩序與偏見。
嬴姬為情而入世,而百里羽他則是為世而入情,二者之間,本就殊途,談何同歸。
中幽人修的是靈核而非靈根,連你都覺得她生挖靈根救百里羽荒唐,百里羽又如何能夠相信救他之人會是嬴姬。”
百里安長眉深皺,聲音冷與夜雨:“可笑!他相不相信那是他的事情,這並非是你傷害她的理由!”
“傷害?”長公主微微一笑,目露寒芒:“堂堂女帝大人,心氣兒何其之高,百里羽若不信她,她又怎會像凡俗女子一般怨懟爭是非。
她自己要做那自我感動功名深藏的蠢事情,又如何怪得了別人趁虛而入。”
她冰冷的眼瞳深處翻滾著太多地不平,在說出這番話來狀似在嘲諷愚弄嬴姬的愚蠢。
可眼底的神情卻透著淺淺的悽傷:“又不是三歲孩童了,做事不計後果,隨性而為,那便活該自己來承受這惡果。”
百里安眼睛深紅,帶著滾燙的血氣與憤怒,若是在冷靜的狀況下,他定能察覺到長公主眼底的情緒複雜,與那倔強的嘲諷。
只是此刻,他已經被滿心滿肺的怒火與憤恨燒得快要神志不清,甚至都難以維持人類模樣,平日裡井井有條、清晰明裡的一根絲線已經被徹底熔斷。
長公主的字字句句皆如刀裂心!
重生入世以來,這好像是他第一次如此失態難以控制自己的情緒。
身死而成屍,五識七情本該不似常人一般有著太過強烈的情感波動。
許是察覺到了百里安止不住的戾殺怒意,長公主輕笑一聲,眼底涼薄。
她輕飄飄抬掌而起,指間暗藏恐怖寸勁,在百里安手腕間輕輕一戳。
看似毫無殺傷力的一指,卻輕易破開百里安的肉身,如水的劍意沿著他的骨骼筋脈寸寸襲進。
百里安袖袍鼓盪間,氣機驟然炸裂,鮮血頓時紅染衣袖。
可他卻彷彿感覺不到痛似的,炸裂的鮮紅液體裡,鮮血之力噴薄而出。
化為數道快疾如風的血刃,裂空而去。
卻只在長公主纖麗的秀頸間留下數道淺淺的紅痕。
長公主眼睛眯起,狀似在笑,眼神卻是冷的:“這是貓兒磨爪子嗎?”
她寫意懶散輕抬而起的素手去勢不收,與百里安紅染的袖口粘衣而過。
纖柔動人的指尖頃刻間疊出九聲雷,紛紛點在百里安的靈力節點之上。
前一刻浴桶之中,親密相貼的二人,說翻臉就翻臉,演變成了生死絕殺的場面。
秦國長公主趙文君,不僅僅是一名強大的劍道宗師,陣法造詣亦是不落於劍主羽下風。
她自離開水面那一刻起,隔音陣法自成,縱然屋內戰意森森,門外雲容半點不查。
畢竟誰又能夠想象得到,一個失去靈根病弱了六百年的長公主,會有如此深藏不露的實力。
她與劍主羽同為融道巔峰境,可這一身氣息劍意卻比他凝實太多。
如若劍主羽在不點劍宮的情況下,與她全力一戰,怕是也極難有勝算。
六百年間以來,劍主羽對她心中愧意極深,大凡有四方供奉上來的極珍極貴的資源,他都毫不吝嗇地往秦國皇宮裡送。
她常年服食丹藥靈材,旁人皆以為她再續命養魂,實則,卻是將神識與肉身凝練到了一種可怕的程度。
一指劍意,破筋穿骨。
一掌之威,覆雨翻雲不過振袖一瞬。
百里安不過堪堪破境渡劫,魂啟一品的境界在長公主眼中。
可不就是一隻正在磨爪子咆哮的小貓咪嗎。
她一隻玉手如穿雨簾般輕輕穿過重重血刃,輕飄飄地落在百里安的肩頭。
四周聲音寂滅一瞬,百里安渾身氣機與翻騰的黑暗血力也為之一凝。
這一掌如上枷鎖般,整個空間都變得緩慢沉重起來。
待長公主隨意揮手而起,百里安整隻手臂如卸去關節般松塌下去,整個人騰空而起,將三重屏風撞得支離破碎。
一片亂塵裡,百里安後背剛一沾地便掠影洶洶而來,同時再次展示了屍魔驚天的恢復治癒能力,同時三柄血槍憑空現!
長公主冷笑一聲,這一身小伎倆對於同境不同品的修士而言,倒也算是層出不窮的強大底牌了。
可是妄想以小境論大境,無異於以卵擊石,白費力氣。
她僅一步,周圍立刻湧現出數道火浪炎紋,如將空間點燃,周身領域瞬間沉入一片火海世界。
凌空而現的三柄血槍滋滋而燃,如三顆水滴墜入沸滾的炎漿,頓化白霧無影無蹤了去。
她一頭火發烈烈張舞,宛若傳說中執掌天火的神女,散發著剔玉般的秀頸間,模糊的魔紋殘留得幾乎快要不顯。
她再次抬起手掌,一掌將百里安拍飛出去。
同時手指輕勾,一道火鏈自她背後霹靂疾出,好似柔軟的靈蛇般絞住百里安的脖頸。
似是要將他生生打服一般,在領域內一通亂甩狂摔,濺起陣陣爆音。
她面容端得一派冷漠,寒聲道:“怎麼,就這點本事還想為嬴姬出氣?也是難為你在棺材裡躺了兩百餘年,記憶不全還能如此掛念於她。
在天璽劍宗鬧出如此大的動靜,莫不是想引她來尋你?”
長公主六百年來,隱藏實力故作病弱,從不輕易動用靈力與人動手。
而今難得出手一回,手段屬實格外殘虐。
她抬頭輕掃,又是一道火鏈抽出,星馳電掣地抽落在百里安的胸口間!
鮮血四濺!!
下手極狠,只見百里安胸前皮肉宛若被生有倒刺的利鞭般撩削而過,和著破碎皮肉,唰地鮮血點點飛濺在碎裂的屏風間。
“可你卻不知,有些人,是可以被時間輕易抹去的,猶如塵土。”
長公主眉眼抬起,淡漠的聲音宛若毒蛇緩緩露出浸著毒液的獠牙:
“人與人之間的悲喜未必想通,更莫說你與贏姬之間隔著的還是生與死。
即便你如此努力地想要尋找自己過往的記憶,可那又能如何?
莫要忘了,嬴姬她如今只有一個兒子,那就是嬴袖,你確定要以你這逝者的身份去擾亂生者的平衡嗎?”
那一個名字,好似星火入沸油,轟地在百里安的心中炸裂開了。
百里安身體微僵,眼眸沉進陰影裡,半邊臉的點點血跡映著慘白的膚色,似人亦似鬼。
長公主見他這般反應,面上微不可查地浮現出一個滿意的淡淡笑意。
她輕輕抬臂,火鏈隨之招收回來,將百里安拉至面前,剛想說話。
這時,百里安緩緩抬起臉來,一雙眼眸血氣繚繞,宛若嗜血的鬼魅。
黑色的眼睫下是猩紅的瞳,眼角四邊血色蛛網般的裂紋一點點地不詳散開。
那種除了鮮紅,已無本色,空無一物的眼睛不禁讓人聯想到了空冷的死亡。
絞緊在他脖子間的火鏈也不穩戰慄著,森森縷縷的漆黑之氣自他周身彌散而出。
那是不同於人間靈力也絕非屍魔當有的第三種神秘詭異氣息。
百里安眼底地光芒散得毫無焦點,他抬手握住火鏈的那一瞬間,掌心漫起的黑意愈發深楚,火鏈頓時消融不見。
長公主驚然失色,未料到他竟還有如此本事掙開她的靈法束縛。
還未及反應過來,眼前一花,百里安已經整個人生撲上來。
肩頭被他雙掌死死摁住,隔著衣衫竟是傳來火辣辣的侵蝕痛感。
百里安張口埋首,探出唇間的獠牙,深深刺穿長公主的脖頸血管之中。
這變故發生得太過突然,以至於長公主沒有任何反應的機會。
她豎起柳眉,眼底含著一絲冰冷的煞意,體內靈力大漲,試圖震斷百里安那雙獠牙。
可靈力徐徐運轉間,一股強烈的屍毒已然侵入體內。
按常理而言,以長公主的修為,光是以境界壓制,化解他的屍毒也不過是一眨眼的功夫。
可那注入體內的毒素滾燙灼人,如某種跗骨的頑疾一般,全然不僅僅單純只是屍毒那麼簡單的東西。
長公主後知後覺地察覺到了危機降臨,她神情凝肅,一掌狠狠拍在對方的胸膛上。
可自百里安體內漫漫而出的黑氣宛若富有生命般,漆幽纏繞而來,將她掌心吞吐的靈力細密蠶食得一乾二淨。
隨著那股詭異的力量注入體內越來越深,長公主驚駭地發現自己脖頸間本應化解大半的魔紋再度滾燙灼燒起來。
那股窒息逼人的痛意穿透神府,令她頭顱刺痛不斷。
如被擦拭模糊的頸間魔紋如線蛇自肌膚間遊走不斷,慢慢易位成新,凝繪出一道新的咒印。
世間可沒有第二個炎髓來供她解咒獲得自由了。
長公主心中掀起驚濤駭浪!
魔河之力!
這小子體內竟然存有魔河之力!
劍主之子,竟然繼承了魔河!
長公主胸口滾燙,只覺得一陣血沸,一陣血涼,大腦也彷彿血液供應不上似的,陣陣暈眩起來。
可是待她反應過來後才發現,血液難以供應竟不是錯覺。
而是這混賬東西咬住她脖子後,就在不停地吸食著她的鮮血。
長公主手腳冰涼,周身被百里安體內漫出的黑氣纏繞包裹竟是生不出半點反抗之力來。
這屬實詭異至極。
魂啟境與融道境何止隔著一個天地,她竟然被一個小輩逼到如此境地?
長公主體內血液正在以著驚人的速度流逝,她身體慢慢地癱軟滑落下去。
百里安眼眸仍是泣血之色,一隻手緊緊扣住她的後腦,隨著她軟倒下去的動作,將她緊緊地壓在身下。
這一刻,死亡竟是離她如此之近。
長公主痛苦蹙眉,精緻的面容上浮現出一縷不正常的淡淡駝紅,喉中發出一絲痛楚之餘又摻雜著死死隱忍難堪的歡愉。
她手掌顫抖著揪著百里安肩上的衣衫,聲音沙啞地吸著垂死的氣音兒。
手指漸漸無力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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